“是,”晏明微微点了下头,“只是从未入京述职。”
梧州原本的州牧是个长安人,科举考上了状元之后就被分配到了梧州,之后有所作为,事迹传入长安后得到了傅容的赏识,提拔为梧州州牧,只可惜两年前原本的这位州牧因病暴毙,恰巧那年梧州洪灾,当地官府不能群龙无首,傅容便接受了当地官吏们的联合推举,当机立断地选出了新的州牧。
只是晏明在此时此刻细细回想一番,就发现这位在任两年的州牧竟从来没有去过长安,就连必要的回京述职都是让下一级官员去的。
一听晏明说这位州牧从来没有入京述职,傅宁就觉得自己的猜想已经□□不离十了。
梧州州牧一直安坐在堂屋的主位上泰然自若地喝着茶,即便傅宁和云朗已经在崇仁的引领下踏进堂屋,梧州的州牧也没有抬起头看一眼,直到秦端在梧州州牧的耳边低语一句,这州牧才看向傅宁和云朗,然后腾地站起来,异常热情地迎了上来。
“这位就是傅当家的了吧?久仰大名,今天终于得见本尊!”
“大人客气了,草民惶恐。”傅宁止住脚步,像模像样冲梧州州牧拱手作揖。
不明状况的云朗满心疑惑地看了看傅宁和这位州牧。
他之前还一直不明白傅宁怎么就敢大摇大摆的踏进梧州,连一点乔装都没有就自称商贾,合着是这梧州连官吏之中唯一有机会出入长安的州牧都不认识他。
不过这就更奇怪了,各地州牧不是每年都要入京述职吗?他记得来梧州之前傅宁就为这事儿忙活了一阵,可怎么这位州牧竟不认识傅宁?才刚上任吗?
但更让云朗在意的是坐在秦端身后的栾秋雨。
栾秋雨很怕秦端,因此在秦端面前一直十分拘谨,甚至有些瑟缩,可从云朗和傅宁进门开始,栾秋雨就没看过他们一眼,一直垂着头,静静地坐在秦端身后,而栾秋雨的手边摆着一个雕工精湛的香炉,香炉里燃着一根线香。但看一眼这堂屋里的摆设,那香炉似乎并不应该出现在那个地方,而且也没有人会将熏香放在身边那么近的地方。
云朗动了动鼻子,而后收回视线。
梧州的州牧跟傅宁客套几句后,便又转向云朗,笑容和蔼:“你就是栾姑娘的师弟吧?自打你来到梧州之后,栾姑娘常常在本官耳边提起你。”
“我也没做什么。”云朗谦虚地回了一句,然后一改平时跟栾秋雨在一起时的多话,什么都没再说。
那州牧似乎愣了一下,然后就邀请傅宁和云朗坐下。
这一场会面其实也没什么意思,无非就是一些虚假的夸赞和客套,然后是州牧引诱傅宁出资的各种推心置腹。
从始至终都是傅宁一个人在应付那州牧,而云朗的视线始终离不开栾秋雨手边小小的香炉,尤其是秦端在第一根线香即将燃尽的时候立刻点上了第二根,这就让云朗更加在意了。
左思右想,云朗怎么想都觉得那香炉有些不对劲儿,犹豫再三,云朗还是打断了州牧悲天悯人的感慨:“抱歉,我想离开一下,不知道州牧大人能不能派个人给我引路?”
云朗这话说得含糊,但在场的人却都听懂了,云朗这是要去方便。
秦端的眼神一闪,展颜笑道:“我来给师弟引路吧。”
“这怎么好意思?”云朗婉拒,“还是找个下人陪我去吧。”
“没关系,”说着,秦端就已经站了起来,“刚好我也想出去走动走动。”
“那就有劳师兄了。”云朗看了傅宁一眼,然后就提着衣摆站起来,结果两腿一软人就往前扑去,扑倒了秦端不说,也连累到了端正坐着的栾秋雨和那小小的香炉。
香炉咚地一声翻到,线香从中间折断,熄了火。栾秋雨被撞歪了身子,赶忙伸手撑住地面,然后一脸震惊地转头看向云朗。
云朗的视线只跟栾秋雨碰了一下就立刻离开,慌慌张张地从秦端身上爬起来:“对不起对不起,师兄、师姐都没事吧?”
傅宁起身走过去将云朗提了起来:“怎么那么不小心?”
云朗借着傅宁的力道站起来,一脸无辜地看向傅宁:“腿有些麻了。”
云朗还顺便看了一眼梧州的州牧,只见那州牧依旧坐在席子上,微微垂着头,一声不吭,甚至没有往他们这边看上一眼。
云朗的眼神一紧,转头就在傅宁耳边低语一句:“香炉有问题。”
傅宁正担心云朗有没有伤着,一听这话才知道云朗是故意的,再瞥一眼旁边一动不动的梧州州牧,傅宁当即就明白了云朗的意思。
“我扶你出去?”傅宁扶着云朗,依旧说着之前的话题。
“不用了,”云朗笑笑,“这么一摔腿倒是不麻了,你跟州牧大人聊着吧,有师兄跟我一起去,没事的。”
这时秦端也站了起来,温声道:“傅当家的放心吧,来回不过就一刻钟的时间,我会照顾好师弟的。”
“有劳了。”在云朗耳边说一句“万事小心”,傅宁才松开云朗,又在州牧对面坐下。
“师弟,这边。”
秦端引着云朗转身往外走,云朗中途回了下头,就见栾秋雨已经从新摆好了香炉,换了根线香,重新点燃,而傅宁和州牧的对话也重新开始。
第50章
跟着秦端往茅房走去,云朗一直在琢磨那香炉里的线香到底是什么作用,那看起来像是用来操控傀儡的,可云朗的记忆里却并没有这一类□□,不然云朗也不必特地去试那么一下。
走在前面的秦端突然停下脚步,转过身来看着云朗笑,那笑容看起来一如既往的明媚,却莫名地让人心头发颤。
云朗的眼神一紧,不由地退后一步。
“师弟真的很聪明,可师弟知不知道聪明的人通常都活不长久?”
云朗的眉梢一颤,故作疑惑地反问秦端道:“师兄怎么突然说起这个?”
秦端哂笑一声,道:“师弟若真的不明白那自然是最好,可若是明白,那就要辛苦师弟装不明白了,师弟也不想你那个夫君受到牵连吧?虽然师弟用毒的手段了得,可也不能时时刻刻都护他周全不是?”
听秦端用傅宁来威胁自己,云朗的眼神一冷,一股怒气油然而生。
“我家夫君的安危就不劳师兄费心了,”云朗看着秦端,眼神中难得透出了些冷冽,“师兄若有那个闲心,不如担心一下自己的安危?”
反被云朗威胁的秦端微微一愣,随即低笑出声:“我早该想到,一个整日跟毒虫为伍又性格阴暗的人怎么可能温厚善良。师弟也真是见外,在我面前又何必装模作样?咱们师出同门,本就情同兄弟,不管师弟你是什么样的人,作为师兄,我都不会嫌弃你的。”
“师兄可千万别这么说,”云朗笑笑,“只要我家夫君不嫌弃我,师兄你怎么想又与我何干?”
“师弟还真是信任你那夫君,”秦端的笑容里又多了一丝意味不明,“也不知道你的这份笃定能维持多久。”
话音落,秦端就转身继续向前。
云朗一愣,狐疑地看着秦端的背影,想要向秦端问个究竟,却又觉得在这会儿追问的话无疑就落了下风,这一犹豫便也问不成了。
去了趟茅房后再回到堂屋,云朗的脸上已经恢复了笑容,可傅宁瞧见他的时候还是微微蹙了下眉,然后瞄了秦端一眼。
在州牧府里用过午饭之后,傅宁和云朗就告辞离开,等进到马车里,云朗脸上的笑容就瞬间消散不见,歪着身子靠在一旁一声不吭,似乎是在思考什么。
傅宁是头一次瞧见云朗这副模样,一时之间也不知道该怎么办,琢磨了一会儿,还是拉着云朗的胳膊将云朗拽过来靠在自己身上。
“待会儿颠簸起来容易撞到头,累了就靠着我。”
云朗的神色一缓,将秦端的那些话抛诸脑后,然后对傅宁说道:“栾秋雨他们使的是操纵傀儡的邪术,而药王谷会教授医术和毒术,却不会教人邪术。”
闻言,傅宁眯起了眼睛:“你的意思是说这一次的事情跟药王谷并没有关联?”
“嗯,”云朗点了点头,“岭南的巫蛊。”
见云朗十分懒散,似乎不愿意多说话,傅宁便轻轻拍了拍云朗的肩膀:“我知道了,你累了就睡会儿吧。”
“嗯。”云朗懒洋洋地应了一声就闭上了眼睛。
这一趟来州牧府,其实是一直在跟“州牧”闲扯的傅宁比较累,可秦端说的那句话一直萦绕耳边,无论如何都驱不散。
虽说是在威胁他,可秦端不会无缘无故就说出那样的话来,云朗怎么想都觉得秦端是知道些什么,但云朗知道,即便他去问了,秦端也不会告诉他。
而正因为毫无头绪,所以最容易胡思乱想,只一顿饭的功夫,云朗就已经想出了无数种可能,而大多都不是值得高兴的结果。
静静地在傅宁身上靠了许久,云朗突然开口说道:“我想回长安了。”
傅宁一愣,立刻转头看着云朗,可云朗依旧闭着眼睛,睡着了一样。
傅宁蹙眉。
秦端那厮到底跟云朗说了些什么?云朗自从跟秦端一起出去那一趟之后就一直不太对劲,而云朗这人其实很少会被别人的言行影响到自己的心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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