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夏侯乙忙说:“好!不要出门见人就不出门见人。你接下来就安心住在我这儿,我保管你顺顺当当地把孩子生下来。”说着说着,竟忽然瞥见范禹脸上一副想呕吐的神情,忙过去捺住他的肩,问:“吃坏东西了?这可大可小,我再把那大夫叫来!”说着,就要转身出房门去叫人。却又被范禹拉了回来,说:“没事,我没事,不是吃坏了。估计是怀胎的一种反应。”他也是尽会在这儿瞎说。
范禹心里这时有一个他自己以前的那副刚正不阿的形象跳脱了出来,对着现如今已怀了孩子的“柔弱”形象就是一番训斥:“你就别又是恶心又是要吐的了。怀了就怀了,世事哪能都被你料想到呢,都走到这步了就顺应着受了下来罢了,还一副这苦瓠子脸,给谁看!再矫情下去就贱了!是个男人你就给我扛下来!”
而他那柔弱形象则温顺地缩在一道黝暗的阴影里,暗自想道:唉,我是个男人,我给你扛……可扛的这事是生一个孩子。天晓得我要经历些什么,实在没有心理准备啊。
刚才他跟夏侯乙说他这几个月都不要出门见人了,不是说他要安心养胎,而是他实在没有那种挺着一只肚皮还能夷然自若地站在众人视线里、被众人看着的勇气。
☆、第 62 章
因范禹这下午就被大夫诊断出来竟就这么有了,而他自己一时也有点没了主张,就一切都只听凭夏侯乙料理了。夏侯乙说要他在这边府上住下来,他也就没推辞。也不叫没推辞,而是确切地说是他自打听到了大夫说他有了,他就根本不想动弹了,只管往那床沿儿上一坐,连站都懒得站起来,脑袋里也不知道在想着些什么,兴许什么都没在想,就只是空空的。
他们这天晚上还是在夏侯乙睡房里吃的晚饭,吃了晚饭,夏侯乙才想起要差了人上范禹家里去取些穿用的东西来,他问他有些什么是要拿过来的。而范禹想了想,觉得也没什么是非得由家里拿过来的,平日里用的东西在夏侯乙这里也都有,之于他只要能用就行了,也不是说非得认准了是自己的才用,于是就说:“也没有什么,就将我的衣裳与鞋子都取了来吧。”他顿了一顿,想想还是他亲自回去一趟好,家里还有那么些人,卜丁要是一见他晚上不回去也不知要不要闹,于是他就跟夏侯乙说他不如还是回去一趟。而夏侯乙则说,用不着回去的,跑来跑去的做什么,才说了要好生养息着都不出门见人了的,怎么的就又不记得了。
于是夏侯乙偏是捺住了他,他也动弹不得,出不去了,见夏侯乙转身出他这间卧房门去张罗事情时,还有意把房门给关了起来。范禹就眼瞧着他那样儿,再看着那两扇被合了起来的门扉,就忽地生出一种自己是被关在了一只铁丝笼子里头的感觉。他忽然知道动了,上身一直,本是软趴趴、拱肩缩背地坐着的,这会儿背也直了,眼睛也有光了,兴许真是怕他自己就要被锁起来了似的。站起身来就朝门口走去,哪知刚走到门口,就见门又开了,夏侯乙一看他就这么走到门这边来了,也有些愕异,因不知他到底要做些什么,开口问道:“你歇着吧,也晚了,一会儿我让人烧来热水给你洗澡。我让人先去了你家城东宅子,把你家婆婆请了来,有什么话你跟她说也是一样的,她到时回了你家山上再交代一番,不也一样。再有就是卜丁,他要是在家里睡不着了,明天就索性让他上这儿来,我这儿地方大,让他随意拣一个院子住着也就是了。”
范禹见他排布得也算周到,也就不说什么了,只得又转了身回向他这“笼子”的深处,并又那么拱肩缩背地坐在床沿儿上,不一会儿,又自想到,咦,莫不是往后这日子就要这样过下去了吧?什么都是那个谁张罗?那我还用想事儿吗?
这么想了一会儿,又想着,管他呢,事已至此,倒不如安下心来将养,将这余下来的六个月的丑怪日子一口气给度过了。还想着,唉,也不知那孩子要怎么从肚皮里爬出来。竟想着想着,又想到了产婆身上去了,在想着也不知道这产婆长的都是什么样子的,想着想着,想到了一个嘴角下有一粒痣、额上绑着一片绿布包头的老年妇女,下颏还有些发尖,向上抄起。他就这么想着想着,继而突地摇了摇头,心道,不对,这哪是产婆的样子,这分明是媒婆。
他就这样极无聊地在那里自行想着些完全无用的东西,总之是些能将他脑袋占满的东西就行了。想到婆婆赶过来了,他才止住。
婆婆被人上城东宅子告知说要上夏侯府上去一趟时,那来人也没有跟她说是什么事,她心里也急,放下了手中事务,忙忙的就跟着去了。等到了后才听范禹亲口跟她说他有了,婆婆一听还怔了一下,继而问范禹跟夏侯乙这是摆在明路上的吗?说怎么都有了她才知道。范禹则说是明路上的,说他自己之前也没想着要说,因家里祖辛因夏侯乙的一个朋友的关系也牵连着很厌恶夏侯乙,所以他就想着索性别说了,可是没想到竟这么快就有了,这下还非得在夏侯乙这边住下来了。因虽说他们囝被男人收进宅中是不用行那一套婚嫁礼俗的,可这都已有了,却还不来这府上住着,叫人看着也不像,说出去给人听,还不是叫人以为两人间这关系不是在明路上的?
婆婆听他说了那些话,说:“这是当然,一定是要住在这儿的,只是这府上的人……”说着,还朝合上的卧房门看了一眼,才压低了声音继续说:“这府上人怎么样?你这刚有了才住进来,别到时候不能顾得上养胎,反倒要去为一干人情^事务烦心。那样的话,还不如住在山上,我还能照看着你。”
范禹一听这话,也明白婆婆的顾虑。只是这问题是,他又哪里可能是一个好欺负的。他只宽慰婆婆道:“放心放心,我少去烦些这事那事的也就是了。要是哪天我觉得有人给我气受了,日子在这儿过不下去了,我就即刻回去,不就行了?”婆婆一听这话,就开心了,说:“嗯,是的,要是不开心,就不要绞进去,现在不能烦心的,一觉得有什么不对劲就回来。”
范禹应着是,还关照婆婆回去就跟祖辛和卜丁他们照实说了吧,说都事到如今了,也总不能还瞒下去。还说让卜丁由明天起就过来这边住,离他也近些。还说若祖辛不嫌夏侯乙讨厌,也是可以与卜丁一道住过来的。
只就是他们向来都是与婆婆生活在一起的,若个个都住来了这边,那婆婆一人岂不孤单。
婆婆跟范禹说着说着,也是觉得,若是个个都走了,她一个人也怪孤单的,虽说有山上的老伯们,可是毕竟范禹他们几个才是与她住得最久的几个人。但她还是说,回去问问他们两个吧,看他们想怎么样。
范禹关照婆婆可要好好地跟那两个人说,说得宽缓小心些,说他最不放心的就是卜丁,怕他会闹。而婆婆听了他这话,也只是低下了头,含糊地应了一声,因她反倒最担心祖辛听了这消息会是怎样的。
等婆婆回了家,范禹这边就有人已烧来了热水,夏侯乙叫他去泡澡,本还想跟他一道进去那间用来泡澡的房间的,被范禹瞪了一眼,一转身,将门砰一声合上了,还上了闩子。
范禹泡着澡,一颗心也像是被温烫水安抚得沉静了下来似的。他哪里知道再晚些时候,在另一头的一个人的一颗心就会像是被抛到了扬满尘沙的高空中,弄得稀脏不利索不说,还不知哪天才能落回来。
那人就是祖辛。
婆婆给他与卜丁说这事时,既小心又和软。卜丁一听,眼神也是一黯,想着范禹以后也不知道还会不会疼他了,后又听婆婆说可以去夏侯府上住,才又平复了些那种失落的心情。而祖辛即便听了婆婆说他也可以跟着上夏侯府上去住,他也是开心不起来的,难不成要叫他天天去看着他俩好在一起吗?
祖辛都已经几近没有知觉了,只是那么两眼没有神采地向前空望着,也不知视线是定在了哪个点上,鼻息中已夹杂了一些咻咻的声响,像是被什么堵上了,再一细听,就知道那是要哭的征兆。可到底他是没在人前哭出来。
婆婆与卜丁后来都有点不敢看他,也怕会对上他的眼神,因对上了也是要马上闪避开来的,怕没有话可以说,而事实上,也对不上他的眼神,因他两颗眼珠子已变成了两个黑洞洞的暗室,一眼望进去,什么也没有。于是婆婆与卜丁因他这样就在心中也有些忐忑,就也悄声退出了厨房,想着不如先独留他一人坐着。
他就这么坐了也不知道多久,也好像没哭。他的心从没有这么凉过,就哪怕是以前妓院妈妈让他不在下人房住了、而是转而进一间厢房独居的那头一天晚上,他的心也没有这么地凉。
他不知道坐了多久,恍然回过了神来,见厨房里的那支烛都快燃尽了,因烛燃到底下时更易摇曳,这烛火在这会儿就晃动得厉害,晃得他心烦,他一揭灯罩子,将那烛火嗤啦一声吹灭了。再将灯罩子就往桌上那么随意一摆,又往回一坐,又坐了不知道多少时候。
相似小说推荐
-
快穿之主神回收计划 (陌碎) 2017-01-04完结任性的主神深深嫌弃自己创造的世界所以他被前辈们无情的踹下去修复主神留下的烂摊子!林曦本是...
-
[重生]做只猫真好 (文盲团长) 2017-01-12完结当你发现自己变成猫时,是选择被人饲养,还是选择做一只自由的街猫?“老子哪个都不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