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侯乙书房那门也是开着的,门口这会儿也没人守着。一见他来,还一惊。范禹见他一惊,就说道:“你家守门的家仆说让我直接进来的,怕是你一早交代好了的吧,怎么一见到我还这样一副样子,跟活见鬼了似的。”夏侯乙因范禹近来难得这样造访,会愕然也是肯定的,他说:“背着那日头,你这样一个人影就晃了进来,我有点看不大真切罢了。”
范禹说着:“噢。”一边朝他正对着门的那张书案走去,问他:“你在做什么?”夏侯乙说:“没做什么,今日叫宅里账房先生把宅子的账都交上来,我在这儿看一遍。”范禹挨过去,坐下,朝那处本子上看,一边还说着:“来来,让我看看你都积了多少家财了。”夏侯乙把那账本一收,说道:“没规矩,你现在还是外人,哪里就这样看起来了?”范禹说:“哪里是外人,都这么熟了,哪里就跟我这么见外了?”说着,还作样子要去瞥两眼,直到夏侯乙都把那本账本收到背后去了,他才坐直了,一副要说些正经事的样子。
可还未开口,夏侯乙就问他:“你这包裹里是什么?”原是注意到了他这会儿放在身旁的那只包裹。范禹往手边一看,又回了头说道:“哦,我下午去买了几身衣裳。”因夏侯乙差去的人还未到时候将范禹这一天的行程向他通报,故而夏侯乙也还是不清楚范禹这天到眼下为止都做了些什么。
夏侯乙一听,就要他把衣裳拿出来给他看看,范禹佯作不肯,说道:“你连你那账本都不给我看,我做什么要给你看我这几身衣裳。”夏侯乙一听,说:“那哪里是一样的事?”说着,仗着手长,勾手就夺下了他那只包裹,拆了开来,将里头的衣衫翻了出来,一件件举着看。
范禹本以为他会说些什么评判那些样式好与否的话,哪知他临了说了一句:“好小的衣裳。”范禹一听,当是他讽嘲自己身量太矮,就瞄了他一眼,并不答言。夏侯乙看了他一眼,不明白他为什么不高兴,但即刻加了一句:“好看,你在哪间铺子买的?”夏侯乙是不关心他在哪间铺子里买的,只是想问些不痛不痒的话,好让他回答、也一并将引起他不高兴的事情给尽快忘掉。
范禹就跟他说了在哪儿买的,跟着就正经问他:“我记得你跟我说过你们酒楼里的海味都是由海边那城里运送过来的。你哪时还会往那处去?我也想去看看,我想看看货源,顺便再找一样东西。”
☆、第 35 章
夏侯乙的这张书案是正对着他这间书房的正门的,而这书案后头供他二人坐着的椅子的椅背与两侧扶手的高度相差不大,那后背的高度也只是高出扶手些许而已。这地方的读书人家中书案后的椅子都是这般模样,有一层目的在,就是敦促他们读书时就好好读书,不要总是往后一靠,因这后背也不高在哪里,往后一靠下去,大半个背都是空着的、没有实物支撑着。
夏侯乙也不是什么正经读书人,他是商贾,但也是有不少“伏案用功”的时候的,故而书房中摆的这张椅子也是像那些读书人的人似的,后背实在不高。
这张椅够长,容得下两个人坐着,且还能余出一些松动的空间来,只是这椅脚的高度就全然是为了合适夏侯乙这等身量的男人坐着舒服而设的了。范禹朝上一坐,还是腿底不能完全放平,还是得用脚尖点着那个地面。
夏侯乙这时与这人并排坐着,他上半身自然也高出这人一截,他侧过头去、低下、打量了一下身侧这人,见他一副正经端坐的模样,只是身子太单弱——相形之下的一种给他的感觉,脚尖还在那里点着地面,却又因先前正经向他询问了话,而且说得那样谨肃,像是要商谈什么要事似的模样,这人两手还交叠在书案上,却又因这人这身量而不能像他那样简单一搭就搭到了桌沿上,还非得伸长了手臂够过去。
怎么看都是有些别扭,就像是一个半大的人非要充一个大人一样跟别人谈正经事的那个样子。夏侯乙都不知道他这些言语、动作、还有神情都是由哪里学得来的,以往和他有所接触时倒还真没有细细观察过他这些。也不知这些都是这几日里忽然有的,还是他由来都是有的,只不过自己从未着意观察过而已。
夏侯乙侧过头且低下眼去这样地看了他好一会儿,且看得那样地仔细,而范禹则是一直等着他回答的。可等了许久也不见他回答,只见他就只是那样地看着,都不明白有什么好看的,不自觉地伸了右手搓了几下自己的脸,问:“我脸上有东西还是怎么了?”夏侯乙这时才发觉自己可能打量人打量得久了些,于是顿了一下,把背又挺了挺,微清了清嗓子里的声音,说道:“没没,好着呢。”
范禹说:“哦,那你倒是去不去那里呀?”夏侯乙则说:“去是去。你急着要去?我本是下个月再去的,还有二十来天呢。你若要早些去,那我就将行程往前调,这倒也不是什么大事。”范禹说:“哦,倒不是,用不着这样急,那就按你原定的行程。”顿了一下,又问:“我跟你一道去……可以的吧?”夏侯乙说:“可以的。”
范禹这天留在夏侯乙这儿吃了晚饭,晚饭后夏侯乙陪他走回去了。赶在八时前走到,那时祖辛与婆婆也还没回来。范禹走到家门前一看,那些晾衣绳上的衣服都已被收掉了,想必祖辛在下午时回来了一趟收了那些干了的衣服回去了。
他解了栓住小正的绳子,将它牵回了厨房里。而夏侯乙将他人送回了后也就回去了,他知道范禹不会想让他久留,或许就是碍于那个祖辛的缘故。
第二天,范禹就去城东市集叫铁匠铺子里的一名工匠上他家里去按照那两只大缸的内周大小打制白铜的盘与环,是要用来箍在里面的。
那只要用来烤披萨的大缸里面要箍白铜的中空的圆盘,共五层,并不需要作支架的脚,因大缸内每个高度的内周都是不一样大小的,那做了适合哪一层高度的中空圆盘就能正好卡在那个内周上,是掉不下去的。而中空的话,是因为由那个中空的圆心往缸底中心添炭。最接近缸肚的那个圆环因比缸口还要大,也因此,只能分两部分做成形,再分别放置入大缸内接合。
范禹要做大、中、小三个号的披萨,但他的这每一号的尺寸都比他以前那世界中的大中小号披萨再小一圈。那缸里由上往下数的第一层、第三层都是用来托放中号披萨,而最下面两层是用来烤小披萨的,第二层则是唯一一层用来烤大披萨的。他还让人到时要打制相应的大、中、小号圆形白铜托盘,到时披萨就直接在托盘里做好,再往缸内的那一层层架子上面放就行了。
而那个用来做大缸烤肉的大缸内壁就不需箍上中空圆盘了,而是只要分三层箍上三个圆环,在圆环下各加一耳,到时烤肉时,只要将肉串一串串朝下悬在一根白铜细杆上,再将杆往那两耳上一架,就将一杆子肉串都悬在了大缸内了。这缸内共分三层,由于缸大,最上面那层能架九根这样的细杆子,每一根杆子的粗细也只有大致是三根粗铁丝并在一起的粗度那么粗,每一杆上又间隔均匀地固定好了垂下二十个细勾子。那些串肉串的签是用竹子制成的,这一批活倒是得请木工铺子里的人加工,批量产出大小长短一致的竹签,头是尖的,尾端有一用钻孔的器物扎出的工整小孔,只要往细勾上一勾,那肉串也就头朝下地悬着了。
缸内第二层的圈更接近缸肚,就较第一层更大,能挂的也更多,而最底下一层则要较第一层要小,能挂的也少些。可因整体来说这一缸是相当有容积的,里头可以让约六百五十串肉同时接受熏烤。每一层的箍环下面因要加铸那两只耳,因此那两耳不可能撑得太宽,也因此那些肉串都是均匀地集中在缸中心那一个宽度的纵面上的,而添炭可由两侧往下添入。不像是烤披萨的那个是由圆盘中心那个洞口添入。
因这缸内的循环热力作用,反倒是最上层的最易熟,而中间的次之,最底层的再次之。也因此,像是烤肉那个专用的大缸内,最上层就悬挂野猪、牛羊这些畜类的肉——较难熟一些的肉就放在最易聚热、最易烤熟肉的位置,而中间那层就悬些鸡鸭鹅这类禽类的肉,而最下面那层就悬些鱼虾贝鱿这类海鲜串。可这处鱼女城也不滨海,故而范禹一时半刻也找不到海鲜的上佳货源,也因此决定暂时不做海鲜串,而只做其他两类肉串。
而那个披萨的两样最关键的东西——蕃茄酱与芝士末一样都没有。不过范禹一早发现他以前用来萃取蓝色素的那种紫色的小果子味道与蕃茄的那种与别不同的酸有几分相似,可就是它要比蕃茄甜上几分,虽比不上一般水果甜,可比起蕃茄来是要甜上两分的。
这么一来,也只有用这种叫“甸桑子”的果实制酱来替代蕃茄酱了。于是他家山下工坊里又多了一道工序,所有购入的甸桑子都得剥皮。他以前用来萃蓝色素,就只是将原果放入酒精中萃取,如今他让山下的人将这些果子的皮都剥了,果皮去了后给他运上山来,他自己萃色素就可以了,这不是一个繁重的活,而余下的紫色果肉就都留在山下宅中,里面匠人们会按他说的将那个果肉都制成易于保存的甸桑子酱。成品是中紫色的——因甸桑子果肉是中紫色的不像它们的果皮那样是深紫色的。这种酱取代了蕃茄酱制出的这一种披萨确实带给人一种极其新异的观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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