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在人群中游离,恰到好处的引起众人的视线,却不会碰到任何人。冲着见过的人举一举杯示意,礼貌休养好的让人挑不出一根刺来。
一边舞池里跳舞的一个男人突然怒斥一声“什么玩意儿!”,把身边的舞女一下甩出去,女子纤柔的身躯摔得很远,正好跌倒季业的脚边。温馨优雅的气氛一下子被这个男人打碎了,一边拉着大提琴伴奏的外国人不知所措的站着,音乐戛然而止,也让大家的目光不自觉的聚集过来。
季业将手边的红酒杯放下,在一片静默中脱掉了套,只剩下里面简单的西装背心和笔直的西装裤,他弯腰将衣服盖在狼狈的摔倒,春光乍泄的舞女身上。绅士的弯腰伸出修长的手作邀请的手势。
全场的目光都放在季业绅士的那只手上,舞女揉了揉自己摔肿的脚踝,感激的拢了拢身上的大衣,抬头准备感谢一下这位礼貌解围的绅士,一抬头却愣住了。
季业嘴角礼貌的笑意也僵住了,哑声试探道:“杜鹃姐?”他没想到居然这么有缘,会在这里重逢杜鹃姐,曾经红玫瑰的头牌如今却落魄到被人甩倒在地,狼狈不堪却还努力想要保持着自己的风度。她化着浓妆为了遮盖自己眼角的鱼尾纹,头发高高盘起,再没有当初热烈奔放的红玫瑰的姿态,就像一朵枯萎的花,只留下个空壳子。
季业不再礼貌的伸手示意,而是蹲下身子,将杜鹃扶了起来,他向着舞池中气急败坏的中年男人问道:“请问阁下这么做对女士很不尊重吗?”
“不过是舞厅里万人睡的婊.子而已,她个舞女跳个还敢踩到老子的脚,我没当场打她算是好的了。”中年人看着季业年纪轻轻的,也不把他放在眼里,他兴致缺缺的走出舞池,“真是扫兴!”
杜鹃抓着大衣的手捏紧了,骨节分明的甚至因为用力过猛紫色,她低下头敛去目光的厌恶和憎恨。
季业抬脚一跨,一步挡住那中年男人的路,季业挺拔如玉的身姿和中年人的啤酒肚形成强烈的对比,长身玉立的青年用俯视的眼神压低声音道:“道歉!请你和这位女士道歉!”
“呵!你谁啊!凭什么命令我?”中年人昂着头,像是听了一个天大的笑话,冷笑一声:“我看这个*是你的老相好吧,我看你俩刚刚眉目传情,怎么不感激我让你们重逢了?”
杜鹃猛地抬起头,她可以人随便辱骂自己,但是不能让阿业也替他挨骂!就在她打算开口辩解时,季业声音更冷,面色坚毅好像和她当初认识的那个孩子天差地远了,“闭嘴!”
“怎么?小子你别这么不知好歹,到时候为了一个舞女失去了出头的机会,哭都没处哭去。”中年人看着和季业随行的人前来拉人,气势更涨了起来。“还是跟着你朋友走吧,有些人不能随便得罪!”
“哎哎,季医生,别冲动,这位是委员席一位议员手下的红人,据说还有点亲戚关系,不能随便得罪,咱们还是走吧。”放射科的徐大夫是传说中的百事通,知道季业平日里为人正派,今天这事儿可能就是路见不平拔刀相助,但是这小子还是太年轻,万一一不小心得罪了人,他们小小的医生怕是不好处理,因此连忙赶上来劝道。
“怎么?我都不知道,咱们这个圣诞晚会成了一场话剧了。”季铭突然出声,让一众准备看戏的大佬也将目光聚集了过来,只见风度翩翩的鹿长官端着一杯红酒往闹剧的中心走去,他每走一步,周围的人群都自动的散开一条路来,两边恭敬的人无声的散开,给季铭开辟了一条通途。
“鹿长官,您好!不好意思打扰了,实在是现在的年轻人太不懂事了。”那个中年人原本还一脸倨傲,一看见季铭立马点头哈腰的伸出双手,“您好,我是……”
“没等他毕恭毕敬的自我介绍完,只见季铭眼高于顶的将手中的红酒当头浇了下去,红色粘稠的液体顺着地中海的油头慢慢滑进高档的衬衣里,那个中年人却只能一动不动的弯着腰,甚至连抬头都不敢,任由那些液体狼狈的一滴一滴在红毯上。
“知道自己错在哪儿吗?”季铭的声音并不多高,却无端让人打了个寒颤,他冷着脸的样子不怒自威,让在场的无关人员都不由的想尽快不动声色的撤离这战斗场所。
那个中年人想了一会终于低着头弓着腰笑着答道:“是我不对,打搅您的雅兴了。”
“错!你得罪的不是我!”季铭制止了中年人的溜须拍马,将那被空的红酒瓶直接随手摔倒地上,吓得那个中年人一抖,“你得罪了我的人,我这个人比较糙,你得罪也没什么大事,但是胆敢得罪我的人,哼!就要为此付出代价!”
那个中年人噤若寒蝉,周围的人都不由的把目光放到裹着大衣的狼狈舞女杜鹃身上,毕竟这场闹剧中唯一的女人只有这一个,只是像鹿长官这样身居高位的人怎么可能将女人送到这种地方呢?
这时季业适时的打破了沉默,让一众人吓掉了下巴,“哥,你怎么来了,我可以处理的!”
虽然话里有些责怪,但是季业还是很喜欢哥在很多人眼前维护自己的样子,不管自己长到多大,他都是自己的保护盾。
“傻瓜,你是我的人啊!”刚刚还冷着脸的鹿长官转个脸,就笑着宠溺的揉揉季业的发,那变脸速度堪比川剧变脸。
这剧情直转而下,让一众看戏吃瓜群众都没有反应过来,原来旁边这个帅哥居然是鹿长官的弟弟?!惊现血缘大揭秘啊……还想拉着季业撤退的徐医生第一反应就是默默的放开了爪子,这可是鹿长官的人,不能随便碰啊!心里接着开始放起了烟火,哇!傍上大腿的大腿了,季业这小子藏得可真深啊,不过,鹿长官姓鹿,季业姓季,他们是哪里的兄弟?
最震惊的除了弯着腰恨不得当场吐出一口血的中年人之外,还有裹着黑色大衣欲言又止的杜鹃,她深深的看了季业一眼,接着微不可查的扫了一眼季铭,心里有个念头悄悄的萌发。
第71章 城
金碧辉煌的内厅,专门用来接待最高等级的贵宾,杜鹃坐在温暖的毛绒沙发上,季业递过一条干净的毛巾让杜鹃擦了擦,他倒了杯热咖啡坐到了对面。
咖啡的热气萦绕,室内响起舒缓的古典音乐,杜鹃整个人也放松下来。
季业捧着咖啡,看着对面老了很多的杜鹃姐,她穿着贴身的旗袍,艳色的旗袍却衬得她整个的气色更差了起来,相比原先在红玫瑰徐娘半老,姿色犹存的样子现在的她几乎让季业快认不出来了。
“这些年,你去哪儿了?”杜鹃主动问了话,“姐当初还找你来着。”
“发生了一些事,让姐操心了。”季业笑笑不想多提,能见到故人让他多少有些欣慰。
“没什么,姐也没什么本事,辗转也不过还是做这些上不了台面的事。”杜鹃苦笑一声,将头埋进手心,顿了半响又开口道:“阿业啊,我听说季家……”
“战争本来就是残酷的,怨恨也没什么用,活着的人好好的就行了。”季业抿了一口咖啡,苦涩的味道从嘴边一直到心头。
“也对,这乱世,能活着就不错了。”杜鹃像是深有同感,点点头。“今天真是麻烦你了,要不是你,我今天怕是不好过了。”
“姐你这是说什么呢。”季业上前蹲下来握住杜鹃的手,那双纤纤玉手不知何时长了老茧,“以前是您照顾我,现在换我来照顾您。”
“好,好,好孩子,姐没有白疼你。”杜鹃紧紧回握了一下季业的手,她低着头,不自禁落下一滴泪来。
季业伸出手,环抱住这个瘦弱的女人。杜鹃把头扣在季业的肩膀上,脸埋在青年宽阔的肩膀上,就在这温馨的一幕中,女人微弱的声音在季业耳畔响起,一下子让季业心中的温存全部退去,整个人身体都僵硬了。
“阿业要是想报仇,姐可以帮你。”微弱的声音好像黑暗中的烛火,风一吹,又恍惚熄灭了。季业抬起头试探的看向杜鹃姐,这位经历过战乱的满身疲惫的女人面带愁容,对着偶尔伸出援助之手的青年表示感谢之后,拘谨的站起身走了,她的背影有些消瘦,但是高跟鞋每一步的气势却好像一个英勇的战士,带着视死如归的心情。
从她的背影中根本看不出她刚刚究竟干了什么!她在季业的手心写了一个字——共!这几乎已经将她的身份呼之欲出了,只要季业现在开口,外面就有士兵会冲出来,只要季业指认就会人将她抓起来。而杜鹃毫不畏惧,她好像笃定即使季业不会答应她的邀请,也一定不会出卖她。
季业追上去两步,拉住杜鹃的手,他捏了捏那带着老茧的手。他迎着杜鹃诧异的眼神笑了笑,替她理了理散在肩头的碎发,“姐还是像原来一样好看。”接着目送杜鹃走出去。
季业的脑子里并没有面上那么的镇定,他很清楚的知道大哥在为国民党效力,就是自己也算是国民党军区医院的一份子,而□□在他们这些人的眼里无异于敌对分子,只是他同样从东北地区沦陷,军队不战而退的等等事情中看得出来,这个所谓的新政府不过是一群掌握权力的人的游戏和博弈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