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户人家
银叶和小鬼在高陵城郊有一个破茅屋,二人晚上就住在那里。早上起床进城后,银叶着实被这一通传的沸沸扬扬的故事吓得不轻。
他听着自己的故事,吃罢一只大饼,重新背上竹筐,偷偷问小鬼:“你觉得我以前有这么出名么?”
小鬼闷闷地摇头:“不觉得。”
过了一会儿,小鬼忍不住道:“先生,咱们家都揭不开锅了,再怎么倾家荡产,也不能拿一口铁锅去怡红院赎那琳琅姑娘啊?”
小鬼的语气很是埋怨和委屈,说这话的时候,他眼睛盯着那一只竹筐——要说倾家荡产,这药筐和药箱,赚钱吃饭的家伙,说不定也都得交出去,但是人家还不一定会稀罕呢!
这好端端的,突然非要给怡红院的姑娘赎身?先生到底是哪根筋不对,这究竟是折腾什么呐?
银叶无奈地看着伤心的小鬼,心里暗道:你当初不告诉她我的名字不就……
唉,反正该来的总会来的,这事,怨只能怨七枝了,要不是他,自己还好好待在21世纪的友爱照相馆,不会来这个地方被迫和阿萝做搭档,小鬼也还和他的钟先生开开心心在一起,没这么多稀奇古怪的破事!
银叶最终什么也没说出口,总归是他夺走了人家孩子相依为命的钟先生,说来是他亏欠了小鬼。
他叹了口气,伤感地摸摸小鬼的头:“别担心,我们总能想办法赚到钱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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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实,关于赚钱的法子,阿萝向他提了不少建议。
比如说,找一家闹鬼的大户人家驱鬼;比如说,为大户人家的孩子引魂;再比如说,逮住大户人家的夫人算命。总之,阿萝说,你得先找一个大户人家,抓住几个魂儿做做文章,这样才赚得到钱。
银叶心里想着这话,走着走着,在两只石狮子面前停下了脚步。
昨日,在山上的槐树下,看到白影之时的那种熟悉的感觉袭上心头,他抬头看看牌匾,四个金光闪闪的大字:殷物俗阜。
昨夜一整夜,银叶还是认真做了高陵城的功夫,毕竟身处一朝之都,若是不小心说错什么话,犯了什么忌讳,岂不死的冤枉。据他所知,这是高陵城殷家的府邸,高陵城殷家是富得流油的世家商户。
说是世家,却不是世代为商,殷家已经过世的老家主,是越朝当今圣上的开朝肱骨之一,曾封宁远候,殷老爷却拒不受封,绝意辞官还乡,圣上几经挽留,才留得殷家在东都高陵落户,御书赐“殷物俗阜”金匾,寓“殷实淳朴”之意。
殷老爷拒绝封侯之后,丝毫不问政事,一心从商,下一代殷家家主殷秋山从小就展示出超凡的商业头脑,将殷家的生意扩大到越国的每一个城郡,殷家拥有票号当铺,药局粮店,船帮镖局。凭借着与皇室的关系,富甲天下的殷家可是整个越国最有地位的商户。
是名副其实的,阿萝口中的“大户人家”。
银叶觉得这里会是他装神弄鬼的好地方,他一手拉着小鬼,雄赳赳气昂昂地上前扣响的门上的铜环。
小鬼两只手死命地拽着他的胳膊,小脸儿上尽是焦急窘迫的神色:“先生呀,殷家可不是咱们能想的地方,丢人现眼都不够啊!”
银叶正想教训他两句,红漆大门“吱呀”一声开了一条小缝,一双浑浊苍老的眼睛隔着门缝看他俩:“今日府中不见任何客人,有事还请改日来访。”
说着就要关门。
小鬼在他说前半句的时候,就紧紧拉住银叶的袖子,想把他从台阶上拽下去,银叶却迅速把一只手掌塞进门缝里面去,笑问道:“贵府最近可有古怪之事?本人专治疑难杂症,解说灵异怪谈,推算灾难命格,只需……”
他还没说完,就迅速抽回了自己的手,那门缝“咣当”一下子堵上了。
他心有余悸地看着自己用来收魂儿的右手,可怜兮兮地看了小鬼一眼:“早知道,刚才我就说匹配生辰八字,预测财运姻缘,数论功德善事……”
小鬼恨不得早早离开这家的大门口,遂急急地打断:“先生你说好的说坏的,说出花来也说不动这家的,他们根本不是我们能骗的起——”
“吱呀”一声打断了小鬼的话——红漆大门又打开了。
不过这一次,不只有一条缝,两扇门扉对称地敞开,刚才只露了眼睛的老伯恭敬地垂手站在门侧,笑眯眯地说:“老爷请钟大夫进去。”
银叶心里一喜,拉住小鬼有些发抖的小手,径直往里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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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伯一直笑眯眯地站着,直到他们走到门槛前,他垂在身侧的手才不紧不慢地稍微抬起一点,拦在个子不高的小鬼胸前。
“老爷只让钟大夫一人进去。”
小鬼听了这话,却是如蒙恩赦,他用很大的力气一扭手腕,急急地从银叶手中挣脱出来,逃跑似的连退几步,一个踉跄差点从台阶之上摔下去。
小鬼喘息了两下,上前把竹筐从银叶身上扒下来,又抱着筐退到台阶边:“先生,我在外面等你。”
银叶不明白小鬼为何反应如此过激,他一只脚已经踏入了门槛,又转身退回台阶旁边,他有些不解地看了小鬼一会儿,转头对那老伯说:“老伯,能不能派人在外面帮我照看一下这孩子,我不放心。”
“那是自然。”
银叶回头对小鬼说:“等我一会儿,我马上出来。”
小鬼不说话,抱着筐走下台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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殷府面积很大,结构复杂。老伯在前面引路,一条路七扭八歪,细细长长,院子、游廊、厅堂、楼阁、屋室,一个接一个,看得人眼晕。可是银叶丝毫没有仔细观赏的兴致,那种怪异的感觉越来越强烈,他集中精力感受着那一股气息,不知不觉地就拐到另外一条路上去了。
“钟大夫——钟大夫?”
老伯把他从另一条路上拽回来。银叶回过神来,继续乖乖跟在他身后。
过了一小会儿,银叶迈进一间厅堂,老伯已经低头退出了门外。大门关上,他回过头来,看见一个年俞半百男子从台阶上下来,在他身前站定。
一道中气十足的声音:“钟大夫觉得本府有古怪之处?”
他这一句话开门见山,语气威严不容抗拒,银叶猜他一定就是殷老爷殷秋山。
银叶当然不会说“古怪之处”、“灵异怪谈”那些都是他瞎说出来骗人的,也不会说唯一的“古怪之处”就是这里有一种时强时弱的吸引他的熟悉感,但是他知道,殷老爷一定是有什么不能为人所知,但是自己又解决不了的事情。
不管怎么说,今天殷家这钱,他是赚定了。
“殷老爷但说无妨,之遇虽不是什么知名的大夫,但也会守口如瓶。”
殷秋山笑道:“钟先生不用紧张,只是为一个人治伤而已。”
说罢,他叫人过来:“德祐,带钟先生去大少爷的院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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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是刚才的老伯,带着银叶出去,走了一会儿,竟然走上了银叶刚才走错的那条路。
银叶越往前走,感觉那一股气息更加明显。看来是没错了,这一家的大少爷,定然有什么不同寻常之处。
刚刚走到院子门口,一个侍女模样的姑娘慌张地从屋子里跑出来,见到那老伯,惊惧地大叫到:“德祐叔,又流血了!”
那侍女颤抖的手上攥着一块染血的绢帕,银叶心里想的是:看料子,目测那绢帕肯定是很贵的。
但是他脸上却立刻现出紧张担心的神情,着急地冲到那侍女面前,身体前倾,急不可耐:“哪里流血了,快让我去看看!”
几个人走到最里面的屋子,床上躺着的就是大少爷。
银叶一看,嗬,大少爷身材匀称,肤白貌美,眉眼精致,嗯,是个尤物。
再一看,大少爷面色发青,嘴唇惨白,浑身冰凉,已经是无力回天之兆。
银叶心中暗忖,这殷老爷是死马当活马医了,人都到了这个地步,他钟之遇也不至于有妙手回春的招牌吧,殷老爷请他为一个将死之人治伤,是几个意思?
对了,伤?刚才这侍女说他流血来着,银叶没看到伤口,哪里流血?
他正这么想着,怪事突然出现了,那几乎已经没有一丝儿热乎气儿的大少爷,左边眼角突然淌出一道鲜红的血。
血流顺着眼角缓缓地留下来,流过他精巧的耳垂,一滴一滴地滴落在华贵的枕头上。
银叶呆住了,他这才发现那枕头之上有一片暗红的印迹,看来之前已经流过许多次。
那侍女显然是没见过这样的恐怖事儿,为大少爷擦了几次血已经擦得她面色发青,她憋住一声尖叫,抖抖索索地执了一块儿新的绢帕,抖抖索索地要上前去擦。
银叶看她可怜,决定放她一马,遂换上严肃的表情,大声喊道:“别动他!”
说这话的时候,大少爷右边眼角的血也已经流了下来。不知道是因为银叶还是因为大少爷,那侍女吓的一个抽搐,腿一软,瘫坐在地上起不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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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次还真让他给来对了,银叶心里叹一口气——这大少爷不是将死之人,而是已死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