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淮安的脸色变了,他声音有些阴沉:“钟先生何出此言?”
银叶笑得更加得意了:“不是想冒犯少爷,只是我昨晚上迷路的时候——”
他一边说,一边从怀中掏出来烧焦一半的扇子,像模像样地在手中摆弄着:“一不小心,就发现了这个……”
银叶拿出扇子才想起来殷淮安看不见他的像模像样,遂开口补充道:“没想到这上面刻着——”
可事实上,银叶甫一掏出扇子,殷淮安就动了,还没等银叶说完话,他就一把夺过了银叶手中的扇子。阴沉的脸变成了铁青,殷淮安愤怒地吼道:“钟之遇!你大胆!”
银叶被他突然暴怒的反应吓到了,他脑子空白几秒,殷淮安真生气起来,是真的可怕。
银叶突然又反应过来什么,一个曾经出现过的念头闪过他的脑海。就那么一闪,紧跟着“轰隆”一声炸响,他终于明白了一件事情。
银叶突然惊恐地看着殷淮安的眼睛,颤抖的声音中全是不可思议:“你看得见!”
殷淮安手中的扇子僵了一下,他也意识到自己的冲动。
不过他并没有慌乱,他迅速收敛去脸上的表情,眼睛中的情绪一下子又放空了。他解释的声音还是淡定的:“我刚才如此惊讶,只是因为这扇子,是我昨晚丢失的私密之物。钟先生勿怪。”
银叶不欲与他讨论扇子的问题,也完全不理会他的解释,只是不容置疑地强调道:“你竟然看得见!我们都被你骗了这么久!”
殷淮安皱起好看的眉毛:“这个问题我记得曾经对钟先生解释过,也是在这个屋子里,我能够模糊地看到一些人影,仅此而已。”
银叶不吃他那一套,继续咄咄逼人:“可是你与谢小侯爷可不是这么说的,你说你大病一场,完全看不见了。这你如何解释?”
殷淮安抿紧了唇。
“如果你看不见,为什么会知道这东西就是你丢失的扇子?我可没说我是在藏书阁楼下捡到的。这你又作何解释?”
他誓要听殷淮安讲一句真话。
殷淮安无法反驳,他哑口无言,握着扇子站在原地。
银叶走上前去,在他的眼前晃了晃,没有反应。
他又走进两步在他眼前晃了晃,殷淮安左眼的瞳孔微缩了一下,旋即不再是一片空寂。不可思议和恼羞成怒的情绪混在一起,从那一只眼睛中流露出来。
银叶看到他瞬间卸下伪装的样子,有些震惊地后退了两步。
细思极恐,银叶想明白了很多事情。
他想起来殷淮安刚刚醒来之时,眼神的三次变化;想起来他为自己缝合腿伤的时候,低着头的神情;想起来他在谢秉言宴席上弹奏的那一首曲子;想起来他许多次装作目不能视,那骗过所有人的空寂无波的眼神,银叶眼睛张大,情不自禁地摇摇头。
“大少爷……你真的是,演技好的让人害怕……”
殷淮安眯了眯眼睛,不再否认之后,他的声音也阴沉下去:“钟先生好厉害,是我小看了你。”
银叶喃喃道:“你还有多少不可告人的秘密,你还欺瞒了多少东西……”
殷淮安第二次在银叶面前展露眼睛中的情绪,他走进几步,深不可测的眼底生出几分警告:“我早跟钟先生说过,不要掺和我们这些人的事情为好。”
银叶听他的声音中有几分森寒,脖子上的汗毛立起来,后背渗出一层冷汗。他不由自主地后退几步,与殷淮安拉开距离。
银叶勉强维持声音的冷静:“这一点事情,还不至于让大少爷杀人灭口,那么,少爷准备给我多少封口费?”
殷淮安笑了,笑得有些可怕,面目上甚至带出了几分狰狞:“什么事情不至于,什么事情至于,可不是你说了算,你哪里来的自信,我会放过你?”
他语气凶狠,毫不留情面。
看到殷淮安瞬间变得如此凌厉,银叶有些难以接受。
太可怕了,他原来一直觉得大少爷性格温和,朗朗如玉。
这个人可以随时变成另外一个人,他可以完美地骗过所有人的眼睛,在不同人的心目中,深刻地塑造出他想让你知道的那一个自己。
银叶竭力稳住声音:“你会放过我的,而且你不会用封口费打发我的。”
“哦?钟先生缘何做此猜想?”
银叶咽了一口唾沫:“你会想尽一切方法控制我在你身边,不仅因为我知道你和小侯爷的秘密,而且还因为你对我的身份和能力感兴趣。”
殷淮安挑起了眉梢。
“那三天中,你一直装傻不说话,对我的话表现出不相信的样子,可是我说的每一句,你都清楚地记在了心里。你自己非常清楚自己的状况。你是一个死人。”
殷淮安眯起了眼睛。
“死人要做活人的事情,就要找一个了解死人的人,时时帮助他打掩护,告诉他如何扮演活人才不会露出破绽。”
殷淮安的目光如寒冰一样的冷:“所以?”
“我偏巧是这个人,送上门来的,所以你不会放我走。”
直到听他说完这些,殷淮安的眼睛中才真正显现的怒意,那更甚于刚才他夺过扇子时候的愤怒,更像是被侵犯了私密领地时的羞恼。
他的声音更加阴恻:“钟先生果然自信,可是,要是我现在就杀了你呢!”
殷淮安话没说完,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抽出腰间的匕首,一只手揽住了银叶的脖子。他的动作果决狠辣,毫不犹豫地在银叶的颈间划出一道红痕。
匕首拔出的一瞬间,银叶出了一身的冷汗,但是他站在原地,没有闪躲。
果然,匕首只是抵在他的颈间,没有划下去。银叶笑了,他的的笑声颤抖着,但是他确实是在笑。
“这一刀停在了这里,也就再也刺不下去了。大少爷不会武功,腰间的匕首也只是防身用的。你刻意地做出一套骇人的动作,无非是因为恼羞成怒,想要吓唬人罢了……”
凉凉的匕刃横在脖颈上,银叶不敢转头。他用眼角扫了殷淮安一眼,补充一句:“因为别人知晓了自己的心思,而恼羞成怒。”
屋子里面静极了,殷淮安嘴唇紧抿着,倔强地拿刀比着他的脖子,丝毫没有放过他的意思。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银叶还真不敢确定,这个大少爷会不会真的因为恼羞成怒,偏偏要把这一刀刺下去,结果了自己这条小命。
他自己死不了,可是他现在还真的有一点舍不得钟之遇的这一副身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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殷淮安眼神几度变换,终于,“咣当”一声,他手中的匕首被丢在地上。
殷淮安扔掉匕首后,就迅速换了一副神情,他笑着拍手:“佩服佩服。”
银叶心有余悸地摸了摸自己的脖子:“过奖过奖。”
“我就不再说溢美的废话了,钟先生想要什么?”
“还是就做大少爷的‘随身大夫’吧。”
银叶咳嗽了两声,继续说道:“我在大少爷身边,就不会有机会把秘密说出去了。”
殷淮安不以为然地笑了笑:“我可不相信钟先生全是在为我着想,我可不如你会猜。钟先生这样渴望待在我的身边,可有什么其他的原因,想告诉我?”
其实吧,银叶执意留在他身边,一半是因为他那倒追的心思。
只是现在的情景,将此事说出来好像有些不太合适。甚至于他刚刚拿一把折扇揭发了人家的旧情,现在表白不但不可信,反而有一些趁火打劫之嫌,所以这一点绝不能说。
另一半原因,当然是因为往生镜,他早就该想到,既然往生镜代替了他的左眼,他就应该可以看见东西。毕竟往生镜本来就是阴阳两界的灵物,要说拿它充当鬼或者魂的眼睛,肯定能够说得过去。
可是往生镜的事情一说出来,势必要告诉他自己的身份,殷淮安便不难想到自己有朝一日可能会亲手送他上路,那不就,更谈不成恋爱啦?
银叶抓耳挠腮,他看殷淮安一副戒备森严,如临大敌的样子,自己心里纠结的问题却是如何能够与他没有隔阂地谈一场恋爱。
银叶撇撇嘴,心里再一次感慨自己这倒追,着实不容易。
照这样下去,殷淮安越来越讨厌他,什么时候才能够追到手啊!
银叶不知道该说什么,最后他还是想到了小鬼的话。最起码他银叶有一点谁都没有的优点,他遂将这一条唯一的优势说了出来:
“我不是人,你也不是人,咱们理应当,惺惺相惜。”
银叶私以为,这句话说得极好极恰当,既满足了殷淮安的好奇心,又充分表明了自己对于他的特殊性,甚至,还可以算作一句相当隐晦的表白。
殷淮安一下子瞪大了眼睛。
作者有话要说: 某叶:少爷,你喜欢我么?
某少爷:(冷漠脸)不喜欢。
某叶:啊啊啊啊啊啊啊哈哈哈哈哈哈哈哦哦吼吼吼吼吼吼哈哈哈哈!撒花!比心!放鞭炮!
某蠢作:wtf?exm?
某叶:大少爷说喜欢我!
某蠢作:……这设定是不是有问题,孩子都傻了。
☆、吻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