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吃午饭的时候,银叶告诉阿萝:“我对那个小侯爷有点兴趣。”
阿萝在饭桌上低头算账:“兴趣就兴趣呗,我没兴趣。”
“你怎么一点也不关心我呢?不问问我准备干什么?”
阿萝爱答不理地拨弄着算盘珠子:“嗯,那你准备干什么?”
银叶吸一口气说:“我今天晚上想去探一探他的婚宴。”
阿萝一下子从账本中抬起脑袋:“你说什么?别瞎胡闹,王公贵族家的洞房,也是你闹得起的?”
银叶连忙解释道:“哎呀谁说去闹洞房了。我听说殷家的二少爷今晚会去参宴,殷谢两家关系很好,我去望望风,看看能不能找到混进殷家的机会。”
阿萝放下毛笔,皱紧了眉头:“你混进殷家干什么,骗子当得还不够?”
“我的往生镜不是还在殷淮安身上吗?不去他身边,我怎么想办法呀?”
阿萝盯了他一会儿,不屑地向下撇着嘴角:“哦,说白了,你就是想去他身边呆着呗,少拿往生镜做借口。”
银叶不好意思地笑了:“我那不是——你说我好不容易看上一个人,我就去看看……”
阿萝继续低头算账,把算盘打得震天响:“爱去就去,我管不着你。”
银叶笑着打趣她:“这一次不算你的。”
“什么?”
“我自己弯的。”
阿萝想起了银叶在饭桌上对小鬼说过的话——你阿萝姐都掰弯了三个了。
阿萝生气地扔了算盘,算盘珠子“哗啦”响了一声:“你再也别跟我提这事!再敢取笑我试试!”
银叶赶紧赔罪:“好好好,我不说了。”
阿萝一句话也不说了,银叶以为自己勾起了阿萝的伤心往事,他有些过意不去,他往阿萝的饭碗里面夹了一筷子菜,好声好气地说:“我今天听说殷家送给谢小侯爷的礼金,那完全就是金山银山,等我把殷淮安弄到手,别说三百两了,银子要多少有多少,到时候都给你。”
银叶本来以为,提到钱的事情,阿萝会开心一点,可是阿萝没什么反应,只是看着银叶夹到自己碗里的菜出了一会儿神,然后一脚踢开椅子,抱起账本来就走。
小鬼一吃起饭来就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此时听到椅子倒地的巨响,也从饭碗后面抬起脸来:“阿萝姐,怎么不吃饭啦?”
感觉到气氛不对,小鬼从银叶的脸上找答案:“怎么啦,发生什么事儿了?”
阿萝走了一半又站住,她板着一张脸,从怀里掏出来那颗叫“麻籽儿”的小珠子,用力掷到银叶的怀中,声音里面竟然带了怒气:“你不就想要这个吗?给你,自己去殷府玩去,我看你究竟能够想出什么办法来!”
她拔高声音:“还有,明天早上也不要让我见到你!你就算今天晚上死了,我照样一个人吃早饭!”
说罢转身进了屋,“咣当”一声摔上了门。
银叶赶紧钻到桌子下面去,手忙脚乱地趴在地上找到麻籽,然后直起腰来,一脸奇怪地看着紧闭的房门。
小鬼在银叶脸上没找到答案,他放下饭碗,试探着猜道:“不会吧,这才两天呀,你俩怎么又吵架啦?”
银叶无辜地眨眨眼:“吵架?单方面的发泄火气也算是吵架?我怎么知道我那句话说的不对,莫名其妙地就把她给点着了。”
小鬼摸了摸自己身上的银票:“银票的事,她难道发现啦?”
银叶长出一口怨气,翻了一个白眼——怎么他身边一个两个的都是财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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银叶看着手中的麻籽,心里有些发毛,阿萝不会是——对自己有意思吧?
他赶紧甩甩脑袋,像是要甩掉这个想法似的——不会的,一定不会的,就算以前在阳命台,阿萝也是不怎么待见他的。
可是他又想了想,上次他说“一定不会”的时候,还是因为殷淮安的事情。
老天保佑,但愿这一次不会和上次一样。
☆、夜宴(一)
是夜,谢侯府灯火通明,热闹非常。
娶媳妇可不只表面上那么风光,不只是新郎新娘,操办事情的下人也是,上上下下的事情累人的很,更何况是这么讲究的谢家。不过还好,繁琐的礼节已经折腾了一天,现在只要吃完晚上这一顿饭,大家就可以轻轻松松地回去歇息了。
银叶翻墙进去,成功地躲过了外院打瞌睡的门童,白天放鞭炮在院子的地上留下一层厚厚的红纸屑,银叶踩在上面,一丝脚步声都听不见。
但是堂堂的嘉平侯府怎么可能是那么容易闯的,他再想往前走,就看见一队卫兵端着闪亮的一排银枪,从院子里走过。
银叶连忙在外院的一颗槐树下藏好,他想了一会儿,掏出一盏小小的油灯,点上火,把柳苗放了出来。
柳苗好久没有出来过了,她一出来就咯咯地笑道:“银叶哥,你终于想起我来啦!”
银叶在虚无的空气中摸了摸她的头发:“我求你帮一个忙。”
柳苗眨眨眼睛:“什么事呀?”
银叶指着领头的那个人说到:“你能不能暂时地勾住那个人的魂儿,就一会儿,咱们进去之后就给他放回去。”
柳苗有些为难地嘟囔道:“银叶哥,阳命台有规定不能乱来的,你这样肯定要受罚的。”
银叶心里道:反正他已经对殷淮安的事情知情不报,私自拿着往生镜为鬼续命,阴违司那边估计也饶不了他,现在多一桩罪名,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银叶请求道:“出了事儿有我扛着呢,没事儿,你就放心去。”
柳苗一向只听银叶的话,她不再犹豫:“好。”
银叶掌着灯,柳苗飘到那领头的卫兵头顶,双手抱住了他的脑袋。
勾魂引魄,是柳苗的老本行。不一会儿,她的手腕上缠住了一条透明的胳膊。柳苗怕遇到鬼害了这条魂,不敢再往外多拉,便抻着他的胳膊,引领着目光呆滞的那个领头人向相反的方向走去。
银叶趁此机会躲到院墙后面,推开另外一扇门,成功地躲过卫兵的巡逻。
大户人家的宅院都一样,结构复杂得很,谢侯府里面到处张灯结彩,喜气洋洋,一片华丽的大红色,院子跟院子都长得一样,绕得人眼晕。银叶走错了几次路,又用了几次勾魂引魄的方法,才顺利地摸黑找到了举行晚宴的内堂。
厅堂大门敞着,侍女和小厮们来来回回地走着。好在院子很大,全是藏身的地方,他蹲在一块造型奇特的石头盆景后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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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厅里面,新媳妇正在给上首端坐的四位家长敬酒,谢秉言恭敬地垂手站在旁边。
大厅里面都是朝堂上有头有脸的人物,银叶一个都不认识,大家推杯换盏地互相奉承,搬出一套套没有新意的祝福话,银叶看着他们拘谨地吃饭喝酒,心里都替他们觉得累。
这样没意思的宴席持续了好一会儿,银叶觉得谢秉言都有些要打瞌睡了。院子外面突然传来一声洪亮的马嘶,银叶吓了一跳,屋子里面的众位大人,也纷纷翘首观望。
紧接着,一阵凌乱的脚步声响起。大门猛地对敞而开,一个披着藏青袍子的年轻人大步流星地闯了进来,他身后呼啦啦地跟着一群随从。
银叶赶紧缩了缩,把自己更深地藏在石头后面。
有人向堂中的人大声报信:“殷二少爷到了——”
那人二十多岁,相貌颇为英俊不凡,举手投足之间潇洒而自信。他浑身上下充满了年轻的活力,走起路来虎虎生风,以至于身后的随从都有些跟不上。
跟着他的人有殷家的也有谢家的,牵马的牵马,抱衣服的抱衣服。他一抬手,就有另外一个小厮凑上来接过他的马鞭,他脚步没有一丝的停滞,径直冲到屋子里面。
那一群人就恭敬地排成两排,在门口举着灯笼站着。
银叶躲在石头后面瞻仰这二少爷的风采。这二少爷的排场实在是牛,人家殷家虽说不涉政事,但是有钱能使鬼推磨,再加上和谢家的交情,该有的风光一点儿都不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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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到来打断了屋内那些位高权重的老酸儒无聊的客套。谢秉言一看见他,便精神一震,立即飞扬出爽朗的笑容:“穿云来啦,今日可盼了你一天了。”
殷淮远,字穿云,正是远道而来的那位殷家二少爷。
银叶心里暗道:这二少爷人如其名,气势凌厉,虽是一个生意人,怕也是有几分武功底子,怪不得在殷家担当重任,想必在生意场上也一定如此般雷厉风行。
谢伯乾看到他高兴得不行,亲热地说到:“淮远到了。”
殷淮远进了屋先环顾四周,然后就在原地站着:“柴郡那边事情多,我生怕赶不上,快马加鞭地赶路,一丝儿都不敢耽搁,到了高陵赶紧就来了。这不冒失地闯进来,打扰了各位大人的正事,淮远赔个不是。”
谢老侯爷哈哈大笑道:“淮远说的这是什么话,今日是秉言的好日子,也就是你们年轻人的场子,我们能有什么正事。你刚来第一句就说这种见外的话,可是在笑话我们这些老辈迂腐无趣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