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唯说完,把怀表往脖子上一绕,按动腰间的索扣机关,飞索弹出,越过对面的高楼天台,卡在围栏上。
“站住!我开枪了!”
警告打了水漂,没等沈傲鸣枪示警,苏唯已攥住绳索的另一端,纵身跃下了天台。
以他的攀越速度跟经验,要飞到对面楼上是件相当轻松加愉快的事,但……凡事总有例外,这就是所谓的墨菲定律,而现在苏唯就很幸运地遭遇到了这个很不幸的定律。
就在他身悬半空,像荡秋千那样荡去对面大厦的时候,意外发生了,绳索突然从当中断开,并且断得毫无征兆,等苏唯发现有异样时,他已经没有时间自救了。
苏唯的身体在半空中华丽地翻了个圈,向下直坠而去。
二十几层楼不算很高,但也绝对不是让人可以乐观的高度,所以苏唯落下时,只听到两耳冷风呼呼直响,还伴随着沈傲惊慌的叫声。
天地在瞬间颠倒了,眼看着地面近在咫尺,而他手中可以依赖的只有断掉的半截绳索,苏唯没感觉到害怕,死亡在即,他唯一想到的是——
这种死法太有失美感以及他一世英名了,如果可以,他可以选择其他的死亡方式吗?
☆、第一章
清晨,旭光号客轮在海洋上平稳地行进。
这是一艘由伦敦始发的大型轮船,在广州暂作停泊后,驶往目的地上海,船上除了载乘来自各国的,希望在这个神秘的东方国家淘金的洋人外,还有不少留洋归来,期待一展抱负的热血青年。
当然,船上更多的是商人旅客,其中以亚洲人的脸孔最常见。
大部分人都留短发穿西装,努力打造属于上流阶层人士的气派,不过也有一些人还是保持传统的打扮,穿长袍马褂,留着长辫,好在在这个东西方文化交融的世界里,不管穿什么都不会显得太突兀。
长长的旅程已接近尾声,跟平时一样,清晨时分,有不少人在甲板上活动,或是看海景日出,或是散步娱乐。
沈玉书也是其中一个,不过他对观景或散步没兴趣,而是在甲板的一隅打太极拳。
这是沈玉书的每日一课,幼年时是父亲带着他练,后来父母先后过世,就换成了姨丈陪他打拳,这已经成了潜移默化的习惯,即便在英国的这两年中,他也没有放下过。
他打得很入神,没发现在对面一个不显眼的角落里,有人正用双眼望远镜在偷窥……呃不,观察他。
透过望远镜的镜头,可以看到沈玉书修长的身形,拳脚舒缓却有力,一张一弛,带着儒家弟子的风范,唯一令人遗憾的是他穿着西装背心,跟太极的氛围格格不入。
“啧啧,身材好了不起啊,特意跑到公共场所来炫耀。”
偷窥者不爽地说,望远镜又从沈玉书的上身移到他的臀部,合身的西裤突显了他的臀部曲线,在他屈身跟抬腿时尤为明显。
偷窥者的目光在沈玉书的腰臀之间游离了好一会儿,才把望远镜逐渐下移,去窥探他的其他地方——做事要知己知彼,才能百战百胜,所以偷……不,观察敌人的动向是非常有必要的。
可惜就在这时,不和谐的身影闯入了镜头,几个洋人从旁边经过,刚好挡住了沈玉书,偷窥者只好暂时放下望远镜,拿起旁边喝了一半的白开水,准备先润润嗓子。
被偷窥的当事人完全不知道这个小插曲,一套太极拳快打完了,沈玉书的额上浮出薄薄的汗水,他脚尖点地,手臂向两旁平伸,做出往里收拳的姿势,谁知旁边突然有人冲过来,撞到他的身上,将他撞了个趔趄。
沈玉书正要开口道歉,却被一段叽里呱啦的洋文盖了过去,撞他的是个穿运动短裤的洋人,微卷的金黄头发,额头上还缠着一圈布条。
国人大概会把那个当成是绷带,不过它该叫发带,很多洋人在运动时都喜欢绑它。
洋人还带着女伴,为了在女伴面前有面子,他指着沈玉书不依不饶地骂。
沈玉书听不懂他说了什么,但是从他的行为也猜得出那不是好话,他用英语平静地说:“发怒只会降低你自身的格调,先生。”
“你这只猪猡,你知不知道我是谁?你竟敢对我这样说话!?”
洋人被激怒了,上前一把抓住沈玉书的衣领,改用英语恐吓道:“马上道歉,否则我要让你进牢房!”
洋人长得高大健硕,如果换了其他人,大概会被他的气势吓到,但可惜沈玉书比他还要高一大截,他伸手,握住了洋人的手腕。
看似很普通的动作,洋人却发现沈玉书的力气大得惊人,导致他不得不松开了手。
“如果不是你先骂人,我已经道歉了。”沈玉书说。
洋人注意到了这个男人跟自己平时接触的华人大不相同,他不仅身材高挑,肤色白皙,更有种华贵的气质,这在他迄今为止接触过的华人圈里是见不到的,让他不自禁地收起了放肆的心态。
不过这也让他更生气。
沈玉书不亢不卑的态度在他看来更像是挑衅,被恭维惯了的洋人激怒了,他昂昂下巴,跟沈玉书相对站立,做出蔑视他的模样。
“雅克。”女伴担心地叫他。
雅克没有理她,他怒视沈玉书,要不是忌惮沈玉书的力气,他已经把拳头挥过去了。
就在这时,一个穿黑色背心制服的侍应生走过来,打断了剑拔弩张的气氛。
侍应生手里端着饮料托盘,走近后,灵活地一插,就站在了沈玉书跟雅克之间,将他们隔开了。
他满脸堆笑地对雅克说:“先生,来杯饮料吧,桔子水荷兰水都有,您看要不要喝杯冷饮润润喉。”
“不要,滚开!”
雅克心情正不好,把碍事的人一把推开,托盘在侍应生的手中晃了晃,上面的汽水瓶跟酒杯差点落到地上,还好他反应快,及时用双手稳住了盘子。
他见多了这种无礼的洋人,也不在意,又改用法语说:“你不渴,这位美丽的小姐陪你走了这么久,也一定口渴了,小姐来一杯吧?”
侍应生说着话,单手将桔子水倒入玻璃杯里,拿起杯子递给雅克的女伴。
他的法语发音非常标准,女伴有些惊讶,不由得多打量了他几眼。
侍应生长了一副东方人的面孔,但又不尽相同,东方人通常都是黑头发,而这个人的头发有几缕是绿色又有几缕是蓝色,发梢还有一点点的酒红色,几种颜色交织在一起,变得很奇怪。
他的个头虽然没有雅克跟沈玉书高,但也绝对属于高挑的那种,皮肤白皙细腻,乍看去很难判断出真实的年龄。
见惯了皮肤蜡黄身材矮小的亚洲人,突然遇到如此彬彬有礼又说一口流利法语的男人,女人马上就对他产生了好感,伸手去拿玻璃杯。
看到她的举动,雅克更不爽,抢先去推侍应生,暴躁地说:“滚远点,不要在这里献殷勤,猪猡!”
推搡中,玻璃杯里的桔子水溅到了雅克身上,他气得又是叽里呱啦地一通乱叫,侍应生慌了,掏出手帕,手忙脚乱地帮他擦拭,却换来更严厉的痛骂。
叫嚷声把行人的视线都吸引了过来,这让女人觉得很丢脸,转身头也不回地走掉了,雅克叫了两声没叫住,他把碍事的侍应生一把推开,匆匆忙忙地追了上去。
没戏看了,周围的看客很快就散开了,侍应生拿着手帕,笑眯眯地看着雅克的背影,又眼眸一转,看向沈玉书。
☆、第二章
“真装X,”他特意叹了口气,说:“虽然你的太极打得很有美感,但看在认识的份上,我要提醒你,打拳就该穿长袍,那才有气势,你看看黄飞鸿看看叶问,他们打拳时哪有穿西装?”
沈玉书也在注视他,脸上几乎没有表情,等他噼里啪啦地说完,才说:“你好像对我有意见。”
带了几分磁性的男中音,让人听着很舒服,不过令人惊艳的不是沈玉书出众的相貌跟嗓音,而是气场,他身上有种玉石般的温润感,却不像玉石那么冷清,这样一个有质感的男人,假如换做在现代,是可以轻易被推崇为偶像的。
侍应生遗憾地想——这家伙明明可以靠脸吃饭,却偏偏去做条子,真是暴殄天物。
他摇头否定,“没有,我不过是说有人穿了龙袍也不像太子。”
“这句话用在你身上再合适不过了,”沈玉书反将一军,“你也不是侍应生。”
陌生人都走光了,侍应生也没再继续做戏,笑眯眯地打量着沈玉书,说:“我当然不是,你是什么人,我就是什么人。”
“你说什么?”
“哈,你警察不当,玩起coser了,不过呢,你这个民国风格的扮相还真不错,没想到你抓贼厉害,演起戏来也有板有眼的,老实说,你是什么时候到的?不要告诉我你是为了救我跳下高楼的,我不会为此感激的……”
一段话说完,换来的是沈玉书更加阴沉的表情,侍应生噗嗤笑了,伸手拍拍他的胸膛。
“不过看到身为帅哥的你肯奋不顾身来救我,我会为此而感激的,沈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