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亦崐看了何苗苗:“你真是个勇敢的女孩子。”
何苗苗脸一红,飞快转过脸去。
宋秋生手指何苗苗命令道:“苗苗,你之前不是进去过吗,那你就先进去吧!”
何苗苗面露难色。
她之前的确进去过,但现在的情况却不一样了。今天的村口比往常热闹许多,来往货车多,逃跑机会就多。但同时往来村民也多。说不好他们刚钻出洞口,就被凑巧路过的村民逮了个正着。
选择今天逃跑,是一场风险与机会并存的投资。
宋秋生自然也知道这一点。
见何苗苗为难踟蹰,他几步上前握住她的手,深深地凝视她:“苗苗,我一直都知道你对我的心意。现在小蕊不在了,我们一起逃出去,重新开始吧!”
何苗苗像被火烫了一下,急忙把手抽回来。她又羞又愧地看了陆亦崐一眼,低声说道:“跟上我!”
正要弯腰,冷不防被陆亦崐一把拽住手臂。
“我打头阵,你跟我后边。”
陆亦崐说完,便弯腰钻进树洞中。
冲着何苗苗逃跑还不忘捎上他的这份恩情,他都不能不管她。再说他还有保护衣机制,虽然先前被贺彦东的机械触手破坏了几处,但基本功能还在,一触及危险可以瞬间启动。这也是他这几天敢随意躺查文彬旁边睡觉的原因。
树洞里黑黢黢的,布满枯枝枯叶,碾爬在上边,偶尔会碰到死在其中的小动物。尸体已经腐烂爬满白蛆,散发出令人反胃的腐臭。
大概爬了十几米,就迎来亮堂耀眼的出口。
空气焕然一新。
陆亦崐爬起身,轻呼气平稳心跳。
扫去身上碎叶,他站在高高的狗尾巴丛后边往前看,就见前方果然是最开始进来的村口。村口场地上横七竖八地停着许多大货车,村民扛着麦垛穿梭其中,忙得脚不沾地。
何苗苗三人扶着树干干呕一阵,渐渐平复下来。几人商量确定了目标,是离马路最近,周围梭巡村民最少的两辆,便猫低腰躲进草丛中,鬼鬼祟祟地往山坡下潜去。
如何苗苗所说,村人从一大早忙活到现在,有的连一口水都没时间喝,汗水都糊住眉眼,根本没人去往装载好,准备出发的大货车上瞧。
大货车车厢上堆着山高的麦垛,用一面三色布盖住。一靠近,宋秋生立刻手脚并用爬上车厢,选了个最隐秘的位置,奋力把自己塞进麦垛间藏好。赵子贤个子矮,臂力不足,腿勾了几次还在往下滑。宋秋生颤着手要去拉他,可惜手心冒汗湿滑,没能拉住,便撇开脸不理会了。他心道自己算仁至义尽了。
旁边车上,陆亦崐已经托着何苗苗一起爬上车厢。何苗苗回头见赵子贤爬得狼狈,越是心急越要往下滑,稍作犹豫,又跳下车跑去帮他。
陆亦崐也想下去帮忙,心脏却突然一阵绞痛。
走出幸福村的这一路上,他的心脏一直若隐若现地出现程度渐重的不适。现在半只脚跨出村子,这种不适就彻底转为了绞痛。像一只手揪住他的心脏,要把它连着血肉一起,血淋淋地扯出他的胸腔。
不用继续拿自己的小命验证了。陆亦崐现在已经能够确定,这痛苦是随着与山壁距离的拉大而加重的。
看来这诡异的山壁,很想留下他。
“隆隆隆”,货车开始启动,响起两声高亢的喇叭声,排气口滚出浓浓黑烟。何苗苗跟赵子贤也总算各自爬上车厢。
就在这时,前方忽然响起一阵喧哗。
货车边的脚步声骤然一停,蓦地杂乱急促起来,四面八方的村民全都呼喊着往村口聚集。
“他们几个跑了!”
“快找找看,躲哪里了!”
“停车,快停车!全部不许开!”
村民大呼小叫,怒骂声此起彼伏。
有人开始往这边跑。
货车嚓嚓往前滚了一小段距离,在几人惊恐的屏息等待中,突然刹出一声尖锐的声响。载着陆亦崐跟何苗苗的车停了下来,而宋秋生跟赵子贤的那辆则还在慢慢往前走,司机似乎在忙着接电话,没有注意村民的呼喊。
“子贤哥哥说了,就在这里!”前方想起孩子稚嫩的尖叫声。
赵子贤睁大眼睛,脸上血色褪得一干二净。
赵子贤认出了这把嗓子。
忽然浑身汗毛炸起。
他猛地一扭头,对上一张惊恐万分的脸。
宋秋生见鬼似的,惊慌地瞪着他,目光疯狂而狰狞。他伸出手,哆嗦着,慢慢按住赵子贤的肩膀。
“子贤,他们在找你,没有找到你,肯定不会罢手的!”
赵子贤失声尖叫,从车厢上翻滚坠下,摔在尘土弥漫的泥土地上。
他手脚僵硬地躺在地上,跑也不懂跑,是彻底吓傻了。
两张一模一样的小脸出现在他头顶上,像两团一模一样的乌云覆盖了他。
“子贤哥哥,爸爸说了,不可以乱跑哦!”
“子贤哥哥,你以为我们是小孩子,就什么都不懂吗……”
“子贤哥哥,你别怕,我看见是谁把你推到地上的!哥哥!”
“嗯,看我的!”
一个小孩扶住了赵子贤,另一个小孩跑到前边驾驶室,不知道跟司机叽里咕噜地说了什么。那司机拉起手刹,凶巴巴地推开门,从车上跳下来,一个大跨步上去就把三色布彻底掀开。
身后传来宋秋生的惨叫,间或夹杂着几声孩子脆生生的大笑。
陆亦崐没有闲情去管赵子贤跟宋秋生。
在他旁边,一路勇敢走到这里的女孩终于也吓得花容失色,方寸大乱。何苗苗不喊也不叫,单是把眼睛瞪得大大的,手里揪着一把稀烂麦穗,浑身抖如筛糠。
后方闹哄哄的,这边却一片死寂。
隔得太远,货车司机不知道后方发生什么事,正从车窗探出头往后张望。
陆亦崐心一横,掀开三色布跳了下去。何苗苗蹲在麦垛中,就感觉车身忽然又颤动起来,发出启动才有的隆隆排气声。
小心地掀起一小片三色布,她看见陆亦崐贿赂司机什么东西。货车车轮开始往前滚动,而他单手插在衣兜里,回头看她。
经过她面前,他朝她摆了摆手,无声地说道:保重。
何苗苗一下子扑到车边,眼睁睁地望着他,眼泪簌簌往下掉。
她张了张嘴,想告诉陆亦崐她并不喜欢宋秋生,可是几次哽咽后,却什么也说不出来。
第22章 黑山白水7
何苗苗紧咬住自己的手腕,强迫自己不哭出声音。她在心里暗暗对陆亦崐发誓:“等着我,等着我!我一定会回来救你们的!”
前方停放的货车挡住了人们的视线。村民还在挨个往前搜索。
货车越走越远,陆亦崐与村子也越退越远,终于消失在漫天黄沙尘土中。
陆亦崐长长出了口气,跑到这里,对他而言也就差不多了。
空间门已经充电完毕,可以随时开启使用了。但是没有勘破山壁的神秘力量,他还真舍不得离开这里。
据他观察,想要正常接近山壁,单靠他自己似乎行不通。
这时,几个村民快速赶上来,在大门飞快拉起人墙,挡住进出通道,不让一只苍蝇飞出去。所有货车里,就开走了载着何苗苗的那一辆。
陆亦崐抬头,独自面对了密密麻麻的一群扛着锄头镰刀的村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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洁白素净的病房里,晨风从窗口徐徐吹入,吹拂得白纱垂帘曼妙起舞。
安静的房间里,只能听到仪器低微的滋滋声。医护人员偶尔走进走出,也都自觉地放轻呼吸跟脚步。仿佛所有人都已达成共识,要在消毒水的氛围中培育一株脆弱稚嫩的花苗,要怜爱呵护这份天赐的美丽。
一个少年面容恬静地躺在病床上,小小的瘦弱身体陷入柔软的被褥中,只露出一张昳丽白净的脸,在氧气罩中平稳地呼吸着。
他的心跳很微弱,呼吸近乎于无,睡得很沉,仿佛要睡到天荒地老。
在他的床头柜上,长颈瓷瓶里摆放着一束月季花,花瓣上还点缀着晶莹剔透的晨露,花朵纯净无瑕,与他的美丽交相辉映,映成一幅唯美的水粉画。
几个护士从病房前走过,隔着玻璃惋惜地叹气道:“听说五岁的时候在门口玩,突然就陷入昏睡了。现在都过去六年了,医院也换了好几个,却都检查不出原因。”
“听说之前还请人做过法事,说是‘那东西’太凶,抢不过来。”
“好几次看到他妈妈在哭,真可伶啊!”
“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醒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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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亦崐再一次被绑住手腕带到广场上。
全村的人都出来看热闹了,把广场围得水泄不通,只空出中间一片圆地,留以审问逃犯。
村长拄着拐杖坐在高台正前方,旁边打手似的,背手站着几个人高马大的大汉。
男女老少们拥挤在一起,对着陆亦崐叽叽喳喳地说话。
查文彬掰开人群,从后方挤进来。
村长朝他重重冷哼一声:“你的人,怎么说?”
查文彬两手攥成拳头。
慢慢走到陆亦崐面前,他居高临下地俯视了盘坐在地上的陆亦崐。
“你想逃跑?”
他瞪着陆亦崐头顶的发旋,浓黑的眉头紧蹙,嘴角紧闭,眼露哀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