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哥儿今天精神倒好。”婶婶没有敲门,就这样推门进来了。宋明哲有点无奈,多年来自己全赖婶婶照顾,衣食住行色色打点的都很精到,无论自己多大了,婶婶眼里自己永远是个小娃娃,这大概是大家长们的专利。不过这话大概是惯例的开场白,宋明哲自觉往床内侧挪了挪,给婶婶留出了坐处。揉揉眼睛,睁大眼睛表示自己认真听训呢。
婶婶居然笑的牙不见眼,一脸喜庆的样子,手里拿着一条丝巾在宋明哲眼前上下翻飞,看的他眼花缭乱。
“停停停,婶婶你想说啥,我听着呢。”宋明哲努力克制自己又一次呕吐的冲动。
“哥儿还不知道吧,老爷帮你相看了一门亲事,眼看就要定下来了,以后哥儿结婚生子就真的长大成人了呢。”婶婶目光充满母爱,像高功率灯泡一样,照的额头恨不得写上着鼠妇的宋明哲浑身不自在。
“啥?!”宋明哲这一惊非同小可,没牵过小手,没聊过扣扣,连面都没见过,这就要一床被子搭伙过日子了?
原来宋老爷看中的姑娘是洪御史家庶出三姑娘,虽然宋家无官无爵,但是宋老爷多年御医人情多少还在,自家孙子托个出身不成问题,何况宋家人口少,家务轻松的要上天,不若大家族三代同堂,麻烦事情也不老少。最重要的一点是,当年啊,宋老爷力排众议,硬生生对症下药救了洪老夫人一命,细说起来宋老爷怎么都是救命恩人。听说这个庶出的三姑娘自幼就没了娘,自小长在祖母跟前,绣工不凡,蕙质兰心,更重要的是小道消息,三姑娘厨艺不错,家传的几个私房菜做的那是有模有样。
就凭最后一句话,一下子赢得了宋明哲极大的好感,前世那群喜欢晒脚丫,晒长发背影,喜欢用向日葵挡住半拉脸的小文青,哪个不会一两手烘焙的手艺?花木兰里怎么唱的,我不在乎她的容貌,装饰和穿戴,她厨艺只能好不能坏,美味,佳肴摆上来。高贵冷艳的卓文君为了爱人都能自此长裙档垆笑,为君洗手作羹汤的。所以啊,自古以来,敲黑板,民以食为天啊,厨艺好坏是婚嫁市场重要加分项!
宋明哲坐在床上,思考着洪家三姑娘到底有多蕙质兰心,琢磨着到底是做个爬墙头的登徒子,还是元宵节偶遇佳人的翩翩公子,婶婶笑眯眯看着宋明哲思春的样子,话起了个头,各种酸甜还是自己品味的好,自己合上门先出去了。
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下一章,还君明珠双泪垂,何不相逢未嫁时。
第廿五章 好戏
“这不是八字还没一撇么,你也帮我想想折呗,关乎兄弟一辈子的婚姻大事啊。”宋明哲娴熟的嗑着玫瑰瓜子,有一搭没一搭和萧裕纯聊着天,球场上蹴鞠赛的正激烈。“哎呀,球进了,你怎么没上场呢?”宋明哲随口询问萧裕纯,后者显然注意力不在球场上,“你婶婶给你说了哪家的姑娘?”萧裕纯反问,语气里好奇的成分多的不是一星半点。
“洪御史家三姑娘,”宋明哲啵啵啵吐着瓜子皮,“怎么你认识,要是无盐嫫母你得早点提醒我哦,不然天天上你家闹腾你去。”宋明哲拍着手上的瓜子壳,态度轻松随意一指场上,“你看那不是何奇峰么,嗬,身形这么矫健,上次坠马后恢复的不错嘛。”
和宋明哲双手搭在额上呈凉棚状张望关注球场动态不同,萧裕纯坐在宋明哲身边,用扇子敲打着小桌,嘴里轻声重复着洪御史三女,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
球场里何奇峰正带着队友冲锋陷阵呢,进球了大家纷纷跳起来胸口撞击彼此致意。
“萧裕纯那厮最近不大下场了么,大约是怕了我们奇峰了罢,之前口口声声说要在球场见真章,如今却是缩头乌龟,真真笑死个人。”队友甲勾着何奇峰的脖子,一脸轻蔑。何奇峰瞄了一眼场外,远远看见萧裕纯身影和他身边同伴,同伴身边堆了好些小食果盘,是以格外好辨认。
何奇峰没有多话,只是转头对队友说,“关心这些个旁门左道,不如我们好好准备,太后生辰献艺大大出一番风头才是正事呢。”随后带着队友跑远了,身上的纯黑色牛皮抱肚衬托的人分外精神,宋明哲距离的远,并未发现抱肚上的花纹和前番历险时车马上的暗纹相似,兼之萧裕纯并未下场,两个人硬生生错过线索。不过话又说回来,亲眼见到疑似西域细作的人是宋明哲,不是萧裕纯,除非咱们宋小官人球王附身上场一显身手,不然依然没的机会哒。这就是传说中的,天意吧。
将将入夜,京都的夜市刚刚摆出了摊子,正是热闹的时候,摊贩们纷纷吆喝了起来,“窝丝玫瑰糖,芭蕉叶轰不走那蜜蜂在这儿错搭了窝,俩大子儿那!”却有一人油头粉面哼着小曲越走越偏,这人不是别人,正是之前劫色的杨静亭杨公子是也。且说着杨公子,放着京里只赚不赔的官家生意不做,吵着嚷着朝西边走了一趟,闹得家里那叫一个鸡飞狗跳。再说他的性子,那叫一个叛逆跳脱,去岁他纳了一房风情万种的美妾,姓潘,几个狐朋狗友起哄起来,说这妾倒有前朝潘金莲的风采。他倒也不恼,乐呵呵给自己刻了一方西门大官人的私印,出去品评书画都揣着,涎着脸皮逮着谁的字画就盖上,再胡乱写上两句鉴赏,几回下来所过之处如同蝗虫过境。“西门大官人来了,字画都收起来,一二三,快快快!”每每有见义勇为者按着帽子一路小跑给众人通风报信。
杨静亭却不是一个人缘不好的人,手头既松,为人热忱,颇有侠义之风,救人急难不在话下。
今晚的杨静亭心情不错,虽然行走在小道上,只有自己一个人的脚步声,但是他摇头晃脑,琢磨着今晚是回家还是去外室那里庆祝一下。杨静亭能平安走到今天,靠的可不仅仅是他老子皇商的名头,和明晃晃的银子,在第三个拐角处,他终于觉出了些许不对。
自己的脚步声自己当然熟悉,但是这回声音里有了一些不同寻常,比自己脚步声略重,略急的一个声音跟在自己身后二十米处。杨静亭摸着胸口小小一个包袱,心眼里有点发急,不由得加快了步伐,哪晓得身后的声音也加快了频率。如果杨静亭是五岁的黄口小儿,自有慈祥的奶母摸着他点着胭脂的眉心,说哥儿不用怕,小鬼儿绊脚跟进了家里的门槛就没事了。杨静亭距离黄口小儿已经二十余载了,这等戏言自然不信,只是自己身上这东西被人看见就麻烦了。
杨静亭平日里品鸡相马,倒没忘了祖上走江湖的警惕,脚下几个转子,就要转去热闹的街区。
后面跟着的“尾巴”正盯着杨静亭的梢呢,主子说了,不论死活,重重有赏。“尾巴”摸着腰上精巧的匕首,咽着唾沫,弓着腰,借着夜色一点点接近姓杨的。却是眼一花,忽然没了他的踪迹,人一慌,站起来四处巡视,发现这姓杨的快步从一铁匠坊门口闪过,钻进一旁的窄巷子。尾巴咧开嘴笑了,通天大路你不走,地狱无门你自来投,提着轻巧的匕首,身形晃了晃就像一贴膏药一样黏了上去。
夜风中,只有铁匠的布幡翻滚卷起,隐约看清一个李字,哐哐哐的打铁声在夜空里回响。
“希希哥哥,你看那游船,好大好大啊!”乾宝一手牵着宋明哲,另一手拿着宋明哲买给他的糖炒栗,嘴角尚留着不曾擦干净的碎屑。
宋明哲嗯嗯啊啊敷衍了小小宋同学,心里想的却是这娃娃形容词真是匮乏的可以,没几个月元宵节看灯时候岂不是哥这灯好漂亮,哥那个灯更漂亮,自己帮他补习的道路想想就任重道远,头疼欲裂。孩子的教育永远是个难题啊,宋明哲隔着一个时空发出了这样的感慨。
汴水河畔,行人如织,熙熙攘攘,宋明哲看到了孩提时候喜爱的捏的面人,转头正想招呼乾宝,给他买个猴子花样的,一伸手拉了一个空。
“乾宝!乾宝!你在哪里!”宋明哲心拔凉拔凉,像是没有一把火的冬天,拉着脖子踮着脚尖在人群里张望,忽然在哪个角上看见乾宝大红色衣角闪了一闪。宋明哲嘴里喊着“借过,借过。”顶着周围人不满的目光,开启了斗牛进化模式,横冲直撞朝着刚刚的方向野蛮前进。
小祖宗啊,带你出来一趟容易么我,在老头子面前诅咒发誓你的安全啊,我自个儿进学生会都米有辣么卖力哇。等抓到着小子,一定要狠狠的教训他,再给他上一堂被拐卖儿童悲惨遭遇的社会现实课。宋明哲这样打算着,三两步窜到前面一看,乾宝蹲在地上好好的看着人家摊主卖的金鱼儿呢。
“哥,哥,你看,小鱼多可爱呀。”乾宝还一脸欣喜,拉着宋明哲的衣摆,企图通过卖萌模式使得宋明哲心甘情愿掏荷包满足孩童的心愿。宋明哲龇牙,做出一脸狰狞,上手拧住乾宝的招风耳,正要用力……
“来人呐,救命哪,有人落水啦!”一个尖尖细细的声音突然大喊,再有扑通一声,似乎有人失足跌进水里。宋明哲靠的近,转头张望,果然看见汴水上晕开一个个涟漪。宋明哲嘱咐了乾宝一声,乖乖待在岸上别动,立刻脱下外衣,做了一个扩胸动作,肌肉紧绷,嗖一声跳下水。十月的汴水已经很凉了,宋明哲眯着眼睛在水里搜索,咦,怎么好像没有扑腾的水花,人已经昏过去了么?宋明哲游动了起来,幸亏身处大梁,身无电子产品,不然还要把手机手表什么放在岸上耽误时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