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落只是笑了笑,抱起他轻放在腿上,“要不要出去走走,都呆在寝宫里一天了。”
一双胖乎乎的小手突地抓住他的手按在小小的胸膛上,小脸不安分地蹭了蹭他的胸口,“这样就很好。”
白落一愣,‘咚咚’地跳跃传过他的脉搏,直达他的心脏。这一次,他感觉到两颗心紧紧地挨在一起,强有力地相互纠缠。他不由得紧抱贝尔,闭上双眼聆听这世间上最美好的乐曲。
很多年以后,他遥望被圣光普照的神域,耳边依然响起心跳声以及那种精美的脸。只是那时候,已是物是人非。
……
“我想给贝尔测试。”这话是陈述句,是毋庸置疑,“如果出了什么事,我会一力承担。”
座下所有人沉默了。神明不会出错,那么剥夺奴隶、平民学习术法是一定有某种原因。再则,也从未有过平民、奴隶学习术法,如果一旦出事,那么承担的后果将难以预料。
梅索单腿跪下,却只字不提白落口中的事,“陛下,关于内奸一事有头绪了,但具体情况还需要内部排查。”
“王,我附意排查。”缪兹突地出声,顿了顿又道:“恐怕,神殿近期恐怕有事要发生。”
缪兹的天赋是占卜再加上本身性子温婉,他很少出口恶话,一旦出口将是避免不了的灾难。白落一愣,叹了一口气。他知道他这个神王一直当个很窝囊,不,应该说历来神王都窝囊。他也知道贝尔学习术法一事阻力很大,先是身边人对他的担忧,后是知情的万俟家族。
万俟家族之前的确是帮了他一把,但不代表他们能容忍奴隶学习术法,这是对神明乃至整个神域的挑战。他无力地挥了挥手,“你们去弄吧,我累了。”
白落漫步走出殿内,几人才抬起头颅。
米修讥讽一笑,“之前你们不是要陪他疯吗?现在好了,他真的疯了。”
“米修,王仁爱,所以才有我们。”缪兹抬起头望向遥不可及的圣光,“现在王依然仁爱,他没有错。”错的是神明与制度。
有些话不用说得太过明了,哪怕点到为止也是对神明的不敬。梅索连忙双腿跪地,伸出手做祈祷状。倒是米修和冷歌一脸平静,与缪兹一般望向那咫尺天涯的圣光。
……
梅索担任了这么多年的大智者,说话自然不会满,留三分余地的官调才是恰到好处。所谓的头绪基本上确定了人选,只差一个契机。
罗琦是服务神殿上千年的大侍女。她的大半生都献给神殿,没有功劳也有苦劳。更重要的是她背后还有贵族势力,这样的人处理起来确实有些麻烦。
打蛇便要打七寸,罗琦是贵族花了众多心思与尽力培养出来的棋子。处理她,说到底还是要看那些贵族的态度。这事要是交给梅索处理,估计他会思前顾后半天;但要是交给三子处理,挑战王权的结果只有死路一条。
“大人,罗琦已经暴露了。我们是不是……”
“暴露就暴露,神王想要处理她也要掂量掂量。”来人摆了摆手,“再则,神王出不了神殿……”
“大人这话我有些不明白,王需要掂量什么?”清水般的铜铃声打断他的话,那是一张温柔的脸,嘴角还带着淡淡的笑。
来人先脸色大变,待看到一旁的缪兹后脸色渐渐放宽:“我说冷歌大人怎么找到密室来了,原来是有缪兹大人带路。看来缪兹大人的占卜术法又精湛不少,居然能找到这里来。不过擅自闯入我的密室,这就是陛下的教导?”
米修仿佛没听到他后半句话,淡淡道:“我们可不是来耍嘴皮子的。一句话,要么舍弃罗琦,要么你死。”
来人低头一笑也不答。忽地,一只蛇形触手猛地从墙壁里窜出袭向缪兹。米修面色一凝,双手打出一道光扑向触手,触手却突地一个转弯直直扣住他的肩膀。
机关启动,巨大的石门徐徐合拢,传出来人疯狂的笑声,“真是感动的一幕。只可惜,米修大人救下缪兹大人,却把三个人都困死在这里。相信过不了多久,神殿就会传出三位大人暴毙的消息。”
冷歌与缪兹虽同是圣子,但他们的天赋却是以守护为主。换言之,他们三人中唯一有战斗力的只有米修。一旦米修被困失去了战斗力,剩下的二人面对现今的局面也只能等死。
米修浅浅一笑,“是吗?”他的另一只手迅速抓住了肩膀,用力一卸整只胳膊从身体上分离。鲜红的血液染红了地板,发出‘滴滴答答’的声响,全过程他的神情没出现一丝改变。
米修不慌不忙地走进,来人却似看到恶鬼般布满惶恐。早听说米修为人狠绝,为达目的不折手段。他以为是夸大其谈,一个遗孤而已能有多大本事。今日一见才发现并没有半点夸张。这种对自己都狠得下心的人,他还会畏惧什么?
他苦笑一声,历来一君三子都是掌握在贵族手里,他们还可以借此约束。但这三个孩子却不在其中,他们效忠的只有一个人——那就是神王。不知何时起,本是三个不起眼的孩子已变成可以左右贵族的利剑,而掌握这把利剑的只有一个人!
这真是一步糟糕透底的棋。米修逐步走进,他识趣地关了石门。他很清楚这道石门阻止不了米修的脚步,“大人,我选择放弃罗琦。”
冷歌取下胳膊,指上的圣光轻轻划落,渐渐与米修融为一体,“三天不要动胳膊。”
米修点点头,连眼尾都未留给来人。
三人像风一样的到来,又像风一样的离开,不留一点痕迹。来人擦了擦脸上的汗水,他甚至怀疑再晚说一刻,他恐怕真的会死在这里。
……
温和的阳光洒在绿油油的草地上,倒影出一道长长的影子。白落气焉样爬在草地上,艳丽的红发都失了光彩。平时这个时候他早回寝宫与贝尔嬉戏了,但是今天他不想回去。他不知道该怎么去面对贝尔,怎么告诉他:他暂时不能学习术法。
他知道贝尔不会在意,但并不代表他不难受。他曾问过贝尔关于他父母的事情,贝尔沉默了很久才告诉他:自他有记忆起,他就是一个人生活在奴隶区里。所有人都厌恶他,甚至因为他的靠近而打他。
等他长大一点才明白,原来他是孤儿,是被神明厌弃的孩子。奴隶本身就是一种厌弃,与孤儿接触只会加重的神明的厌恶。贝尔说这些时面无表情,仿佛故事里面的主角不是他。但当说完时,他的神情却变得异常紧张,唯恐白落会因此抛弃他。
那时候白落就暗暗发过誓,从此以后他会保护贝尔一辈子,让他过上幸福的日子!现在看来……唉,自己似乎放了一个痴心妄想的屁。
这边白落在自怨自艾,另一边迫在眉睫的危机却悄然走进……
☆、第8章 作死第八式
晴空高照,蔚蓝的天空上万里无云。罗琦仰起头,平静的心不起一丝波澜。她知道她暴露了,从梅索着手调查起便注定瞒不了多久了。她服务于神殿,是眼睁睁看着三名遗孤怎么一步步变成令人敬畏的圣子。他们的手段她太清楚不过,那些贵族是撑不了多久便会舍弃她。
她不记得从什么时候开始,对神殿的忠心耿耿变了质,成了那些贵族的耳目。为此她失去了贞洁与自尊,像母狗一样活着供那些贵族玩乐只是为了一个荣耀。再多的付出也得不到她想要的荣耀,反而让那些卑贱的血脉占据了一切。
她失去了理智,妒忌得不能自已。但她从不曾后悔所做的事,甚至有些兴奋,多年的夙愿就要达成了。三子已出神殿,神王也多半待在寝宫里,这时候便是进入神殿的绝妙机会。
她提起裙摆,优雅得像公主一步步迈入了神殿。神殿内比她想象中还是奢华诺大,圣光的照耀让神殿镀上一层金光,哗啦啦的水声挂起一幕幕水帘。她痴迷地凝视眼前一切,嘴角带着淡笑,仿佛是一位被神王特意召见的贵族。这一刻,她终于实现了梦想,哪怕是一个自己编织的梦。
……
圣光下,一个小小的身影被拉长,与门槛逐渐相依。贝尔踮起脚尖,手里捧着一本厚重的典籍。大大的眼睛里没有他痴迷的书影,反而全是门外景象。平日这时白洛早回寝宫了,甚至与他嬉笑一会儿了,现在却不见一丝身影。
他有些慌张,又不知道慌张什么。他很清楚白落不会抛弃他,但害怕这种等待的感觉。仿佛他们之间将会有一道时间的裂缝,将他们永远分开,一个在等待一个在寻找。他放下手中的书,迈开小小的腿跨出门槛。
‘哒哒’的脚步声,清脆的声音带着浓浓的幼稚声,“哥哥?哥哥?”
罗琦身形一顿,嘴角的笑容慢慢滑落。神殿内住着两个小孩,一个弈君一个奴隶,弈君自学术法起声音便脱了稚幼,有这样声音的只有那个奴隶。在她偷偷摸摸享受自己的梦境时,一个奴隶孩子却能在神殿内大神呼喊。
强烈的对比让妒忌染红她的眸子,心中的不甘将所有的喜悦淹没。梦碎了,她还是那个可悲的莫等贵族。没有神王的召见,只有可笑的梦。大滴眼泪从脸颊划过,她捂住脸失声痛哭。
她突然想如果不是那些孩子,她依旧沉醉在美好的梦境里。哪怕这个梦永远不会实现,但她还怀有希望。如果不是这些孩子……她低声嘟囔着,突然间心里滋生一股炙热的仇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