牛头吹了吹手上的小鬼的毛,粗哑的嗓子骂道:“滚蛋,孟婆的脸本来就是绿的。”
这些嘴啐的小鬼!——什么八爷抱回来的人是判官在人世间和小妾生的儿子,什么孟婆一怒之下闹分房,判官请八爷暂居府里调和,谁知八爷一下子恋上那个小妾生的貌美儿子,还为那没醒的小子谋得一份好肥差……
“嗤——”牛头讥笑一声,真是乱七八糟,不可理喻。哎,要真是这样还好!
抬手烦躁地抓了抓头上的牛角,转身一屁股坐在忘川河旁边的大石头上,左手揽住三生石,望着幽幽的忘川河水,河水中映出一张黝黑却俊朗的容颜,不过头上有两只牛耳朵。思绪渐远:它本是只普普通通的牛,得了那人的一滴眼泪,飞升成仙,可是世事多舛,一时受惑,犯下大错,被贬到地府做了这捉鬼引魂的差事……
一颗石子落下,水花飞溅。
牛头回过神来,看着水中破碎的面容,抬手抹了抹脸上烧灼的水珠,惊跳起来。
这忘川河里的水对这些精怪鬼灵来说,那可是个无比可怕的物什,哪些想灰飞烟灭的,直接往里塞,来多少,灭多少,还环保。
“马脸儿,你给爷站住,撞不死你!”
马面生得一副俊秀的书生面容,只可惜下巴过尖,显得有些刻薄,他嘴中一声嗤笑,气得牛头化成原形向他撞来——
“呀,呀!真是一头暴躁的蠢牛。”马面幻化成雾,一时间化开牛头撞来那一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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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没醒?!”低沉的嗓音中透出极度的疑惑与不满,一身玄黑的背影坐在床榻边。
斯文俊秀的判官摸了摸下巴,尴尬的出口:“这…这……?”
桌旁坐着个穿青色罗裙的艳丽女子,她抬起眼角觑了一眼自己嘴拙的相公,玉白的手倒了一杯桂花酒,灌进嘴里,幽幽开口:“八爷,莫急,许是时辰未到。”
“对,对,时辰未到!”判官连连附和,抬手擦了擦额上的汗。
看到相公的窘相,孟婆再一次倒了一杯酒,喝酒时抬起的衣袖遮住了勾起的嘴角,眼神却是掩不住的哀伤。
迷迷糊糊中,季白醒转过来,他呆愣愣的看着床帏,半晌,抬手摸了摸后背,鞭痕犹在……眨了眨眼:哦,他已经…死了?!
他有些迷茫的转过头,默默的看着自己的右手正被一只鬼紧紧握在双手中,愣了一下,耳尖一下子染霞!
那是一只俊美的鬼,挺鼻如峰,眉宇修长,墨染的黑眸就那么失神的望着自己。
季白头脑差点不能运转,这不就是他那便宜表哥么?!怎么回事,难道表哥也死了?!
“表,表哥。你怎么也死了?”说着,慢慢起身,向后抽手——
一股大力倏然把他向前一拉,反应过来时,自己已被那人紧紧揽在胸前,脸边是他两纠结在一起的墨黑长发。
季白莫名,旋即皱眉,挣扎,莫不是他那表哥也喜欢自己?想想还真是有点小激动!
“小白……”,压抑喃呢声藏着失而复得的喜悦和几不可查的愧疚,连自己都没有发现手正在发颤。
那熟悉的声音和小心翼翼的动作让季白的推人的动作一顿,心底莫名有些古怪,但依是遵从身体的本能,双手揽上那人的背。
“哐——”酒杯落到桌上声音打破这静谧的气氛。
“抱歉!!”孟婆暗红的长袖一扬,桌上的酒渍消失匿迹,酒杯落入手中,转身离开。
判官看着那人落寞的背影,眼眸一闪,跟了上去。
叹息声轻得不能再轻:“对不起——”
孟婆轻蔑的弯了弯红唇,细长的眼瞥了判官一下,裙炔翻飞,隐匿在夜色中。
季白唰得睁大双眼,蹙起眉头,迅速地推开洛夜,因为身上的人已经得寸进尺的含住了他的敏感耳尖,他手忙脚乱的起榻,平时里出类拔萃(雾)的好口才不翼而飞,嘴里霹雳巴拉的吐出:“啊,表,表哥,虽然我也喜欢你,但这进度是不是,是不是太快啦!!!”
洛夜将季白表情一明一暗尽收眼底,心里感情澎湃,眼里精光闪烁——
“你终于回来了……”
季白一下子又傻了,脑中噼里啪啦作响,耳朵上刚退下的红晕又升腾起来。
“表…表哥”,季白搜索了半天,始终没感觉自己生前和表哥有过这么一段啊,自己虽然一直很喜欢他,但这同性之恋虽然在现代已经逐渐被社会所接受,可在大夏朝却是禁忌,要是被发现,被人当妖怪烧了都有可能,所以自己自从发现对表哥的特殊感情后就一直龟缩的活着,直到憋屈的死去。
“你不是我表哥。”肯定的语气,这人只是和表哥长相极其相似而已,“你是谁?”
“呵呵。”洛夜右手一展,一个釉色的酒杯凌空飘来,他低下头来,一丝丝墨发斜落到胸前,轻轻晃了晃酒杯,杯中以肉眼可以看清的速度涨满酒,一股浓郁的酒香传来……
季白傻傻的盯着那人的一举一动,闻到酒香时,甚至忍不住深深吸了口气,条件反射的咽了咽喉咙。生时因为身体不好,不能饮酒,反而更加刺激了他对酒的渴望,这酒香气浓烈,色泽纯净透明,定是不同凡响。
洛夜就那么轻轻晃着那杯酒,并没有要喝的打算。突然他抬起头来,墨黑色的眼中映出一张异常俊美的脸庞,那双上挑的眉眼直直盯着自己手中的酒。
“你叫季白?!”确定的语气,淡淡的口吻,脸上看不出任何情绪。
季白还在盯着那杯酒,闻言猛地抬头,随即又想到这里是地府,知道这也并不为奇。
洛夜终于勾了勾唇:“很好!”
季白莫名其妙的点点头,这是在夸他的名字?!
洛夜起身将酒杯递给了季白,“尝尝。”
“洛夜!”说完旋身坐落到窗柩上,左脚屈起,右脚点地,他定定的凝视了季白一眼,眉宇之间显现出落寞之色,转身跃入黑暗中。
须臾,一阵阴风夹杂着忘川河水的幽凉袭来,随后淡淡的花香飘进,漫天的红色花瓣汇聚到季白手中,一卷卷轴摊开……
“七爷,酉时快到了。”一个小鬼砰砰跳跳的窜到季白的床前,搓着手谄媚的叫。
季白迷糊糊的坐起身,头还有些晕,使劲眨了眨眼睛,那酒真是美味,后劲也太大了。
是了,他昨天收到冥王的诏令,自己被封为勾魂使者了,虽然他对这种莫名其妙的封职感到疑惑不解,可一贯顺其自然的性子也没什么抵触,况且诏令上说这是为下辈子积福?那为了下辈子的美好前程,先付出点也没什么难的。
季白望了望自己的新府邸,啧啧,这地方真是豪华得令人想笑,做人的时候家里已是人人艳羡的富足商人之家,自己应该也算是见过世面了,结果看了这府邸,简直直接颠覆他前世和前前世对于富这个字的理解,自己就像刘姥姥逛大观园一样的感受。
鬼丫头们被季白的笑迷得七荤八素,一个个红着脸,低着头给他穿衣,梳洗。他也不作了,既然都死了,还矫情个屁,季白想,该享受的还是应该享受嘛。
于是就那么自认为很坦然的接受着鬼丫头的侍候。其实他的坦然在鬼丫头的眼中是那么别扭,甚至有些可爱。当初胎传之前,自己毕竟是活了20来年的现代人,有些东西早已根深蒂固,那16年的新生,虽身子孱弱,但像这种力所能及的事,仆人还是很少插手的。
梳洗完毕,一个叫钗凤的大丫头甜甜的开口:“七爷,您的幻境。”一把巴掌大的银色镜子落入手中,椭圆形的镜子,正面清澈的映出季白俊秀的容颜,背面是栩栩如生的彼岸花图案,镜框是水草纠结而成,镜柄约有他两个巴掌长。
季白仔细的审视这把镜子,据说这把镜子是冥王亲自所制,用来收服那些位高且罪行累累的鬼魅和那些作恶多端的精怪的。
这个东西真的有那么厉害么?季白用手指点了点清澈的镜面,一时间,上面泛起水纹,好像要把他的手吸进去般。
季白瞪大双眼,连忙一缩手指,真是吓了一跳,差点将它甩出去。
呆愣两秒,他又好奇的伸出手指,镜面再次将指姆吸了进去,又一次缩了回来……
可是没过多久,他又忍不住……
“哈哈——”低沉的闷笑传来,来人一身紫色的长袍,一双细长的眼睛直直看着季白,马面笑出声来。洛夜面无表情,转眼瞪了马面一下,笑声戛然而止。
“!”季白摸了摸鼻尖,这两人什么时候到的,一点动静都没有,干咳一声,尴尬的开口:“早啊,两位。”说完,季白就觉得有些别扭,现在是酉时,要是在人间正是太阳快要落山的时候。可对于他们这些勾魂鬼史来说,却是人间的“应卯”的时刻。
当然在别的时间也会有死人,只不过那时多由那种特定的鬼差行动,除非情况紧急不会让他和洛夜这种官级的勾魂使出动的。
季白又是一阵疑惑,像他这种在刚死的鬼真的能胜任这种级别的官职,能承当那种重任?冥王这是什么意思?
“哎哟,我的七爷呢!时辰不早了,别搞深情对望了。”马面咬着笔,抱着一本厚厚的看不出年代的书册,匆匆上前。季白有些郁闷,自己刚刚竟然不自知的望着那张神似表哥的容颜,抬手再次摸了摸鼻尖。马面打趣出声:“七爷,想什么呢?”说着将手中的书册和羽毛笔递上前去。季白清晰的看到上面一个是洛夜,另一个便是自己的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