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啊,这个性格跳脱的孩子,就是这个世界的,这个时间线里的徐挽河。
回到过去的时间里,遇到过去的“自己”,这样的经历对于大多数人而言,都是十分新奇的。徐挽河叹了一口气,他说:“这个名字不太好,恐怕成年之后,会有流离失所之灾。所以……”
所以还是不要取这个名字了。
徐挽河抬起头,就看见六皇子睁着眼睛看着他,他的瞳孔清澈,仿佛水波荡漾。片刻之后,他又甜甜地笑起来:“那你说,我叫什么名字好——我都听你的。”
徐挽河伸出手,周围就有小太监即时的奉上笔墨。他提起兔毫,笔尖在砚上撇了撇,徐挽河的字在经历了这么多年的流浪后,和他当年的已经不大一样,但仍旧是端庄娟秀,笔画分明:
徐离俗。
一心离俗,二气调和宝。
清净聚三光,四时花、五方运造。
——断除六欲,不使七情牵。
徐挽河刚刚写完,就听见这个少年忍不住噗嗤一声笑出了声。他乐不可支,像是见到了天底下最可笑的事情之一。他笑道:“国师,你这可是取错了名字,这方圆宇宙之中,你可是找不到比我更俗的人了。七情六欲,贪嗔痴狂,我可是五毒俱全呢。”
徐挽河放下了笔,抬起头看他。
这样的事情他怎么会不懂呢?因为他本人就是这个人啊,他就是那个七情六欲,贪嗔痴狂,五毒俱全的那个人。因此满身伤,几世落寞,全是他自找的。也许是徐挽河的目光太过复杂,六皇子慢慢地收敛了脸上的表情,那些轻浮和跳脱都渐渐地消失不见。
他动了动唇,似乎是想说什么,但最后也只是含糊的嗯了一声:“国师给我选了名字,所谓名命相连,国师大人要记得,从今天开始,你也给我选了命。”
徐离俗认真地说,像是下一秒他就会宣称,从此以后,他要对徐挽河负责一样。
作者有话要说: _(:з」∠)_第二章~
☆、Chapter Three 自己
徐挽河第一次知道“自己”能有多烦人。
在给徐离俗选好了名字之后,徐挽河又跟皇帝陛下聊了聊国事,国家很小,土地顶多也只有中|国的十几分之一,大概是一个省的大小。地盘小,事情也少。倒是西方山林里似乎有鬼怪出没。徐挽河应下除妖的请求之后,就已经夕阳西沉了。
国师的住处是距离皇宫有十里里的山坡上,那是一座雪白的宫殿,没有仆人,一切都自给自足,徐挽河多年以前嫌弃它过于冷清,而如今却觉得刚刚好,远离尘世的寂静,正适合现在的他。晚饭过后,徐挽河婉拒了皇上的马车,复习一人踏上了归途。
尽管,其实皇宫才是他的家。
可徐挽河现在已经感到很满足了,如果再进一步,会让人感觉到害怕,害怕幸福太满,就会和镜花水月一样地破碎。
然而,徐挽河没有料到的是,他在路上,竟然被人用溪水泼了满身。
徐挽河:“……”
妈的,这样缺德么?
下一秒,桥下的缺德已经从河水里冒出头来,他一头长发已经披散开来,白色劲装随着水面起伏,少年像是一个水鬼一样缓缓游过来,露出了八颗洁白的牙齿。
……要多欠揍就有多欠揍。
而这个欠揍的家伙,正是刚刚在皇宫里告别的六皇子徐离俗。
徐挽河:“……”
那一瞬,徐挽河恨不得冲下去胖揍这小子八百下。
淡定淡定淡定。
他如果真的这么做了,就是崩人设了。
徐挽河这样自我安抚着,为了防止他真的恼怒之下,冲下去胖揍这个混小子,他转开了视线,落在自己的脚上,然后,就被一个挂在他身上的青色的虾子吸引了注意力。
徐挽河:“……”
擦,这个混小子竟然真的用溪水!还有泥!泥也就算了!竟然还有河虾?!
谁也别想拦着他,徐挽河今天一定要让这个混蛋小子知道花儿为什么那么红——
“国师其实也不是那么冷的人啊。”徐离俗浮在水面打了一个旋,他还是在笑,眼睛里像是有光,“以一种并不是自己模样的模样活着,你不觉得很辛苦吗?”
这段话有些饶舌,但是徐挽河还是听懂了,他僵了僵——实在不觉得自己的演技连一个十三四岁的小鬼都糊弄不过去,哪怕这个小鬼是年幼的自己,也不可以。冷静,淡定,徐挽河这样告诫自己,然后他艰难地挪动着脚步,默默向远方走去。
讲真,明明是个落汤鸡,还要装出一副凤凰的姿态,真是不一般的难。
徐挽河委实没想到,这个冷高的装逼,遇到的最大困难竟然是他“自己”。他刚刚往前走了几步,徐离俗就哗啦一声从河流里爬了出来,啪啪啪地跟在徐挽河身后。徐挽河还要讲究仪态,但混小子当然是怎么快怎么跑,不一会儿,他就追上了徐挽河,立刻又开始了喋喋不休:“国师,国师有没有喜欢的东西,一个人待在山上的时候会不会觉得冷……国师,国师?”
徐挽河猛然停住,徐离俗没预料到这个转折,一时没有刹住车,直愣愣地撞了过去——自然,他的重量甚至没有让徐挽河挪动半毫。徐挽河僵硬着一张脸,用他能想到的文雅,还得这个年纪的他“自己”能听得懂的话指责道:“皇子可知礼?如今汝之行为,委实交浅言深也。”
他突然地发飙,似乎镇住了徐离俗。
徐挽河对自己的霸气很是满足,他想,这么明摆着的拒绝,这家伙恐怕不会再纠缠上来了。况且,徐挽河自认为对自己还是比较了解的,最起码,他小时候绝对没有这么烦人,虽然此时此刻有那么一点意外,但他又不贱,怎么可能做暖脸贴冷屁股的事情?
果不其然,徐挽河再往前走几步的时候,徐离俗没有再跟上来。
这样就很好了。
徐挽河想,最起码,这一条时间线,不会在出现徐挽河被师浣溪收为徒弟,在山上相依为命,最后情根深种的剧情了。而且,他真的也很好奇,很好奇……如果不走这样的道路,他还可能有怎样的未来呢?
回到了住处之后,理论还有一些庇佑的符箓要写,但是徐挽河偷懒,让系统帮他做了这些杂事之后,就躺在躺椅上睡着了——然而这睡梦也没有持续多久,倒不是做噩梦,而是山上多风,快要冷死了个人。
徐挽河卷了卷衣服,仍旧觉得自己快要被冻死了。
话说当年他和师父是怎么在这个冻死人的宫殿里活下来的?
徐挽河想了想,总算在稀薄的记忆里,找到了痕迹,貌似是他心疼师父,自己搬了一大堆棉花被上来……徐挽河刚刚走出厢房,身子就僵硬了。如果他眼睛没有问题的话,那么,不远处他看到的背着大行囊像是一个乌龟的小鬼就是……
“哟,好久不见。”徐离俗抬起头,对徐挽河露出了一个灿烂的笑容。
徐挽河:“……”
好久不见你个头啊!明明几个时辰之前,我们还见过一次好吗?!
徐挽河强忍着自己的咆哮欲望,只是暗自地磨了磨牙——他不知道自己应该是恼怒,还是叹息一声真不愧为“自己”。也许是徐挽河僵硬了太久,徐离俗有些等的不耐烦了,凶巴巴地吩咐道:“很重的,你还不快让开路?!”
徐挽河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的,让开了。
徐离俗拖着那个厚重的行囊——徐挽河注意到,行囊的下面沾染了很多肮脏的泥土,想必是这家伙扛到一半的时候,没力气了,就放在地上拖着,只是临到了宫殿门口,才临时背在背上,来像向他卖弄呢。
砰地一声,巨大的行囊落在了地板上,徐离俗重重地叹了一口气:“真是累死了。”
徐挽河不做声,他心知肚明这家伙的用意,但既然已经把他放进来了,现在再试图将徐离俗赶出来,无疑是太晚了。他拿起挂在门口的拂尘,五指一转,那雪白的拂尘立刻就将不远处的茶杯卷了过来,徐挽河斟茶,然后递给了徐离俗。
——端茶送客。
这种含蓄的暗示,显然不在徐离俗的接收范围内,他只是痛痛快快地把茶喝完了,然后还嫌弃徐挽河不够好爽:“我这么辛苦地爬上来,你就给我这么一点陈茶招待?”
徐挽河懒得回答他,他知道现在的徐离俗是个什么个性,简单的说,就是给点阳光就灿烂,如果这时候徐挽河还给他一点指望,恐怕这厮能直接赖在这里睡觉。因此,当下他也冷着一张脸:“如若无视,六皇子还是早点下山吧。”
“你现在竟然赶我下山?!”徐离俗一脸震惊,委屈地表情就像是窦娥含冤,“你知道现在是什么时辰了吗?”
徐挽河眺望了一眼窗外,只见夜色沉沉,薄星点点:“其实也不是很晚。”
徐挽河睁着眼睛说瞎话地想,不算晚,也就是三更而已。
徐离俗显然没有想到,徐挽河一副超然脱俗的外貌,竟然能说出如此不要脸的话,一时竟然又被噎住了。魔高一尺,道高一丈,徐离俗终于发现,想要制住徐挽河这个不要脸的,就只能比他更不要脸。当下,徐离俗立刻往包裹上一扑:“我不管,我就是不走,有本事你打我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