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时,这个女孩子带着耳机假装听歌等人,但卢携山一旦背着她之后,她那一双因为美瞳而带着宝石般颜色的双瞳就扫过来,挪不开了。
她已经连续“偶遇”了卢携山两天了。
徐挽河曾经故意绊倒过他,从她身后书包泼出来的东西来看,画笔,素描纸,颜料盒,一把铅笔,以及削笔刀等等,这应该是一个正在预备走美术专业的女学生。她并没有录音,也没有偷偷摸摸拍摄照片,这样的女孩,委实无害的很,不值得注意。
面对卢携山的问题,徐挽河淡定地回答道:“没事,大概是有人看你长得太帅了吧。”
卢携山脸上一红,白了他一眼:“你又调侃我。”
而且……如果说帅的话,又有什么人能够比晏之洲长得更好呢?
……那除了大自然的鬼斧神工,谁也不能制造出那样无暇的完美。
卢携山隐蔽地瞥了一眼徐挽河,对方斜靠在公交车站的站牌边上,嘴角噙着笑,树木斑驳的影子让他看起来像是一个一转身就会被惊醒的梦境。而且……
卢携山像是被烫伤了一样的低下头去,在他的身下,影子在蔓延着。他知道这个想法很无聊,很卑鄙,甚至带着一点没有办法宣示于人前的色|情。可是,只要每天早晨醒来,都能看见这个人安安静静地趴在边上,伸出手就可以触碰到温暖,他紧张的,生怕卢携山收到外人的任何伤害,像是他仍旧是一个牙牙学语的孩子。
这条只有卢携山一个人不肯认输的道路上,遍布荆棘。
如果没有人陪伴的话,他真的不知道自己能不能坚持下去,但现在有人在他身边……而且——卢携山的目光无意识地摩挲过徐挽河的轮廓,他想,这是他一个人的。
就像是一个吝啬的收藏家,一遍又一遍清点自己的珍宝。
他想,这是他一个人的。
可这个想法刚一冒出来,卢携山又不由地呸了一口自己,他太卑鄙无耻了。他又举起扫把,努力让自己心静如水。但他扫了两下,反而越发心猿意马起来。偏偏在这个时候,他的扫把扫到了另一人的脚。
“抱歉啊,麻烦让让。”他喊道。
但是对方一动未动。
那是一个很漂亮的牛皮小靴,棕色的,不大,看起来很可爱的样子。卢携山抬头,就看见一个棕色卷发的小姑娘看着自己,她眼眶红彤彤地,像是刚刚哭过。
“你……怎么了?”
再铁石心肠的人,也会对这个小孩子不由自主地温和起来,更何况,卢携山从来都不是一个铁石心肠的人。他并未犹豫,就从口袋里拿出一包纸:“擦擦吧,你的妆都糊了。”
小姑娘盯着卢携山的手指,不做声。
卢携山这才注意到,自己的手脏的已经看不出原本的肤色了。他讪讪地笑了一下,又把卫生纸塞了回去:“抱歉。”
小姑娘开口了,她的声音里带着哭腔,还有一种特别的执拗:“……卢携山?”
卢携山不由自主地皱了皱眉:“是我。”
“你真的和顾惜掰了?”
“我和他从来都没有好过——”卢携山一点也不想和那位搭上一点关系。
就像是拧开的水龙头一样,这个小姑娘的眼泪哗的一下就下来了。她失态地嗷嗷大哭:“你骗人!卢携山,你知道你曾经是我的梦想,你知道吗!我一直在祝福着你们,在所有人都不能接受同性恋的时候,我站出来支持你们了,我有你所有的电影碟片,只要上映我就看过十遍,每次都带着朋友去,向他们安利你……你知道吗?你真的,真的曾经是我的梦想。”
“抱歉。”
卢携山手足无措,哪怕他心底清楚,那个前任“卢携山”只不过是一个卑劣的家伙,但有时候,他无法否认的是,那个人也的确用无数影视作品,温暖了一代人,他是他们的信仰。对比起来,他这个原主看起来反倒像是一个卑劣的盗窃者。
他最终也只能蠕动着双唇说:“抱歉。”
“我不需要道歉,你……你背叛了你自己。”小姑娘激动起来,“你看看你现在,你是卢携山啊!你怎么可以称为一个扫大街的!你是在嘲讽我们这群粉丝到底有多蠢吗!我宁愿你死,也不要看到这样的你!”
卢携山猛然睁大了眼睛。
他从那个看起来柔柔弱弱地小姑娘指缝中,看见了一抹刀光。
闪着光,也就是一瞬折射的日光。
像是泪光。
也像是世界末日时,天边消失的最后一抹星光。
☆、Chapter Seven 延续
卢携山从派出所走出来之后,忍了又忍,最终以一生中最大的愤怒,狠狠地踹了那张巨大的铁门。反震力疼得他几乎眼泪都快出来了,一个人蹲在门口半天爬不起来。距离他脱离“明星”的日子不过只有几天,但无论是谁,都不可能将眼前这个窝囊的青年,和意气风发的“卢携山”联系在一起。
他的衣服皱皱的,头发也很久没有打过发蜡了。
最重要的是,“卢携山”绝对不会让自己变得这样狼狈。
虽然,一个人的装扮反应他的精神状态,这句话并不绝对。
但有时候,任何一个人看到卢携山,都能笃定他现在心情并不好受。
徐挽河轻轻地叹了一口气:“卢携山?”
“我在。”卢携山反应很快,他深吸一口气,两鬓似乎都沾染上了风霜的味道。可这个男人只是满不在乎地摆摆手,“我很好,我没事……”
他只是没有想到,生活是这么艰难的事情。
“对不起。”
卢携山很想这样对徐挽河说,但是如果真的说出来,他又觉得狠没有意思。一句轻飘飘的话,怎么能深刻地表达出他对徐挽河的内疚之情呢——不仅仅是在他最脆弱的这段时间的陪伴,而且……
就在一个小时之前,激动的脑残粉少女拿出了美术刀,试图给结束卢携山的生命。
暂且不说她这个举动的幼稚,就在那个时候,卢携山脑子出现了一刻的空白,他也不知道那个时候自己为什么要傻愣着。也许,任何一个过惯了平安生活的普通人,在面对着致命威胁时,反应都会慢半拍吧。
而就在这零点一秒中,是徐挽河撞开了他。
那把普普通通的美术刀,在徐挽河的手臂上,留下了一道长达十五厘米的伤口,鲜血一下子就流淌起来,红艳的刺痛了卢携山的眼睛。
——可那一瞬,他依然忍不住走神想了其他东西。
他想,哦,原来死人也是会受伤流血的。
……看起来和活人并没有什么差别。
而现实,很快就告诉卢携山,什么叫做差别了。
他愤怒地扭着那个脑残少女进了派出所,在他简单地告诉警方,这个混蛋想要用小刀伤害自己的时候,那个很年轻的协警竟然还笑了一下,甚至反复问卢携山,你有没有受伤,有没有受伤,有没有受伤。
这样鸡同鸭讲的对话持续了好几分钟,最后对方有些明显地不耐烦了,直接地说:“没有受伤,我们不可能立案的——而且就算是,她也不会承担大多数的责任……人家还没成年呢。”
卢携山简直不敢相信,这就是整个事情的结局:“谁说没有人受伤,我的朋友就受伤了,他手臂上被划了一条好长的口子呢!”
“那就让你朋友自己过来——顺带去医院那一个伤势证明,我这边才好立案。”
卢携山张开口,最后竟然没有说出一句话来。
徐挽河就站在他身后,他用手按着自己的伤口,但这种行为并不能完全止血,一颗又一颗豆大的血珠落在地上,斑斑点点。然而,过往没有一个人注意到他,因为他们都看不见徐挽河。
因为徐挽河已经“死”了。
最终,有个女警出来做和事老,把那个脑残少女带到屋子里,教训了一顿,并且打电话通知了她的父母。卢携山觉得特别搞笑,这个场景让他想起了高中时候有一次考试不及格,自己也是这样的待遇。
但问题是,试图杀人未遂,和考试不及格,这是同样的概念吗?
显然,四周的人都没觉得这个处理有什么问题。
倒是那个女警最后记下了卢携山的联络方式,她冷不防地说了一句:“其实你长得和一个明星挺像的。”
“说不定我就是卢携山呢!”
“你……”女警看着他,笑着摇摇头。她显然没有把卢携山的话当真。当然,这也无可厚非,卢携山知道,如果是“那位”的话,身边至少有十几个保镖在四周守护,出现了这样的事情,媒体早就沸腾了,哪里还轮的到卢携山一个人可怜兮兮地跑过来报案的?
公司会为他处理好一切。
卢携山拒绝了那位穿越者给他留下的一切遗产,但他却没有办法拒绝那一位给他留下的麻烦。有时候,事情就是这样不公平。徐挽河很明白这一点,但仅仅只是明白,他并不能为卢携山做任何事情。
以徐挽河的能力,想要避免这一切,并不是做不到,相反,经历过无数个世界的他,虽然将自己的大多数的才能都出售了出去,但人情练达却保留了下来。无论跨越多少个世界,只要主体还是人类,其中的社会规则都不会有太大的变化。因此,徐挽河大可以建造一个没有任何威胁的温室——可偏偏,他现在除了卢携山之外,没有办法接触到任何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