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歌行 (流鸢长凝)

　　叶泠兮知道晏歌就是这样的性子，她若不想说话，就像一块怎么点都不会动的顽石，冷得厉害。
　　她轻轻一叹，倒在了榻上，拉着被角盖在了身上。
　　在不知道晏歌战略之前，叶泠兮知道，今日定然是怎么都睡不着的。
　　营帐的蜡烛终是烧了个干净，天还没亮，大帐便陷入了一片黑暗。
　　外间的月光很亮，在帐布上映出了那个熟悉的着甲小将军背影——一如当初在宫中，晏歌总是那样笔直地站着，只要叶泠兮一抬眼，必定可以看见晏歌卓然立在那儿。
　　也只用看这一眼，也足以使叶泠兮莫名的心安。
　　叶泠兮心里明白，她与小歌从来都不算君臣，至少小歌心里从来都没把她当成大云的楚山公主。
　　“小歌，我若忘不了她，你这一世岂不是被我误了？”
　　这句话在叶泠兮心底沉沉一击，她只觉得心头有些酸意泛起，那都是对小歌的愧疚吧。
　　可是，叶泠兮也不得不承认，知道小歌守在身边，这心里也要安心许多。
　　“咳咳。”
　　夜，实在是太安静。
　　晏歌在外面的咳嗽声传入帐中，叶泠兮微微蹙眉。她起身走到了晏歌的身影那儿，隔着营帐道：“小歌，你也进来休息一会儿吧。”
　　晏歌仰头看着天上的月亮，摇头笑道：“就这样便好，我已习惯一抬眼就能看见月亮，想必月亮已习惯这样看着我吧？”
　　习惯……
　　当真好么？
　　叶泠兮沉默不语，她背靠在营帐壁上，这是她第一次设想，若是以后没了晏歌，这些习惯会变成怎样？
　　心湖，悄悄地泛起一丝酸涩的涟漪。
　　叶泠兮不敢再想下去，只有继续静默下去。
　　作者有话要说：　　更文~~~


第六章 桃之夭夭
　　清晨，当拔营的号角吹响，小桃揉了揉眼睛，觉得全身上下实在是乏得厉害。
　　“该走了。”晏歌说话还是那样的简洁，掀帘说完这三个字，便退出了营帐，在外间沉声道，“给你一盏茶时间，若还是穿戴不好，就只有露着身子跟我们上路了。”
　　“你！”小桃又羞又怒地瞪了一眼晏歌放下的帐帘，本来就有些许起床气，还被这个黑面小将军给气上这一遭，小桃只觉得心如火烧似的。
　　定要找机会好好报复一下这个说话不算话的小将军！
　　打定了主意，小桃眼珠子在眶中转了一圈，似是想到了什么，当即快速整理好衣裳，便走出了营帐来。
　　没想到晏歌的军队拔营竟如此快速，小桃才踏出营帐，便发现除了自己所在的那个营帐外，其余的已经拆好装上了后勤军的马车。
　　“上马。”
　　晏歌牵着战马走了过来，示意她快些上马。
　　小桃斜眼看了看晏歌的马儿，又探头瞄了一眼晏歌身后白马上的那位绝美的轻甲女子。
　　“你跑不了的，所以还是省省心，听话吧。”晏歌不等小桃再迟疑片刻，突然出手将她抱上了马背，自己立即翻身上马。
　　等小桃反应过来，晏歌的双臂已经将她牢牢箍在了怀中，她怎样也动弹不得。
　　“你……堂堂大将军就只会欺负人！”小桃委屈地推了推她，没想到这个人跟她的甲衣一样，是那样冷硬冷硬的。
　　明明同样是十六、七岁的女娃，为何晏歌的力气比她大那么多？
　　小桃心底暗暗不服，甚至想着，若是平日里多吃点东西，或许身子能长壮一些，或许就能挣扎开晏歌的钳制。
　　晏歌冷声道：“这军营之中除了我与楚山公主，就再无其他女人。”
　　难道她小桃就不是女人么？
　　小桃本想反驳一句，可晏歌比她快一步，“若你想让其他兄弟抱着你骑马，那我立刻下马。”
　　这摆明了没有选择的余地啊！
　　小桃苦了个脸，只能放弃挣扎，她暗暗咬牙，将头低得不能再低——楚山公主，对了！瞧这黑面小将军昨晚那么在意她，或许可以从这里下手！
　　叶泠兮看着晏歌勒马回头，带着小桃打马过来，她轻轻一叹，“小歌，你还是把这姑娘放了吧。”
　　晏歌摇头道：“此人甚是重要，楚山，此事我不能听你的。”
　　叶泠兮歉然对着小桃点了下头，“那就只好委屈你几日了。”
　　小桃一瞬不瞬地看着叶泠兮的脸蛋，只觉得她双眸若水，清亮清亮的，甚是好看。从踏入霜州那日开始，她便听到不少关于楚山公主的传说——当年大云第一美人果然名不虚传！
　　昨夜一瞥还不觉美丽，如今这也一瞧，简直三魂可以去掉二魂。
　　若说薛忘雪算是这世间的倾国尤物，那么叶泠兮就算得上是这世间的倾城仙子。
　　一个一眼让人心热，一个一眼让人心酥。
　　正在小桃失神的当口，晏歌突然勒马转了一个面向，“丫头，那可是我大云的楚山，你这样直勾勾的盯着她看，这可是欺君之罪！”
　　小桃不服气地拐了一下晏歌的胸口，“怎的？我觉得这个姐姐生得好看，所以多看了两眼，我错哪里了？况且，我是个小姑娘，难不成你还要怪我非礼你不成？”
　　“你！”晏歌的脸蛋第一次涨得如此通红，她这暗亏吃得实在是厉害，只能哑忍下来，因为她知道，此时是越说越错。
　　叶泠兮莞尔摇头，三年来，她已经差点忘记了自己还可以这样的笑。平日里藏在心口的那些沉闷，似是随着这一笑消逝了不少。
　　“回将军，全军已整顿完毕，可以出发了！”
　　“小歌，我们该走了。”
　　叶泠兮收起了脸上的笑容，正色说完，打马往辕门口驰去。
　　“诺！”
　　晏歌恭敬地一拜，便带着小桃紧跟着叶泠兮驰去，“全军拔营！”
　　忽地，小桃的声音响了起来，“小将军，我再相信你一回，我们做笔交易，好不好？”
　　晏歌放慢了马速，冷冷看了她一眼，“说。”
　　小桃偷偷将唇凑近了她的耳畔，低声道：“你总是这样冷冰冰的，公主姐姐肯定不会知道你喜欢她……”
　　“住口！谁说……谁说我喜欢的？！”晏歌端直了身子，语气虽然狠厉，可声音终是刻意压着的。
　　“说谎可是不对的。”小桃眯眼一笑，“我三年前见过一位女皇姐姐，人家可耿直了，喜欢就是喜欢，承认一句心上人，又不会掉块肉。”
　　“……”这次晏歌选择了沉默，心跳却不规律地跳了起来。
　　晏歌下意识地悄然往叶泠兮的背影看了一眼，那些藏在心底深处的情愫又在那儿翻涌不断。
　　当年楚山是天之骄女，而她是乱世妖童。
　　如今楚山是君，她是臣。
　　她们之间的那道鸿沟，从来都是那么远——更何况，在楚山心里，还有那个人占着她心尖的位置。
　　一阵酸涩感泛上心头，晏歌暗暗咬了咬牙，只能把心头的愤懑化作了指间的力道，狠狠地捏了捏缰绳。
　　“放心，我会帮你的。”
　　小桃突然伸手覆上了晏歌的手背，她陈恳地点点头，“这次我帮了你，你可一定要放了我哦。”
　　“休想！”晏歌给了她一记眼刀，“休要胡言乱语，这些话若是被旁人听去了，我是要掉脑袋的！”
　　“那不是正好？”
　　“嗯？”
　　“咳咳，我不是咒你死啊，小将军，莫怒莫怒。”
　　小桃连连赔笑，悄然脚跟一踢马儿，马儿不由得走快了一些。
　　“你再不老实……”
　　“我这身子实在是没力气啊，我不是不老实啊……”
　　小桃的声音故意说那么大声，她突然扭头痴痴地看着晏歌，“小将军，你老实告诉我，我是不是活不长了？”
　　晏歌愕了一下，她慌然看向一边的叶泠兮，“楚山，我不知道她到底……”
　　话还没说完，晏歌便觉得脸上一暖，小桃的两只手便捧住了她的脸颊。
　　跟着薛忘雪游山玩水多年，这点小把戏岂会学不会？
　　小桃暗暗窃笑一声，她的唇离晏歌的唇极近，只听她楚楚道：“小将军，你摸摸我的脑袋，是不是还烫着呢？嗯？”
　　晏歌从未被人这样亲密过，她不自然地一手打开了小桃的双臂，正色喝道：“你再这样，我就……”
　　“呜……前晚还那么温柔地给人家上药，今日来了个漂亮公主，就这样凶人家了，呜……”小桃委屈地瘪着嘴，眼眶红红的，却就是落不下泪来。
　　可她说的那些话，自然是清晰无比地落入了晏歌与叶泠兮的耳中。
　　“楚山，你别听她胡言乱语的！”晏歌想要解释，可这句话说完，却又觉得自己的解释好像有些多余。
　　楚山心里本就没有她，她解释这些又有什么意义？
　　“吁。”叶泠兮突然勒停了马儿，她转过了脸来，静静地看着小桃与晏歌，眸光平静无波，看不出是喜是怒？
　　“你身上有伤？”
　　叶泠兮问了这样一句。
　　小桃更是委屈地点点头，埋怨地瞪了一眼晏歌，“就是这小将军做的孽！”
　　小桃这话说得不清不楚的，还语带双关。
　　晏歌心里急得厉害，却又不好解释，只能黑着脸勒停了马儿，等着叶泠兮宣判结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