它睁圆了双眼,看着自己的天空压了下来。打雷了,下雨了,它的天空轰然倒塌,它的生命之火黯然熄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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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文钦依旧坐在床边,用手肘支撑着身体,注视着萌神的脸。
萌神泪眼迷蒙,那张脸被汹涌而出的透明液体打湿。
泪珠滴滴答答地落在萌神的衣领和被子上。虽然他已经是个十八岁的年轻人,却哭得眼睛红肿,像个小婴儿似的。
林文钦一声不吭,他并不打算惊扰萌神,而是用冷静的眼神一直凝望着对方,等着对方哭个够,哪怕直到夜的尽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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韩晔终于不哭了,用衣袖擦拭眼睛,他知道林文钦在看他。林文钦向来表情丰富,而今天的脸上却既没有同情,也没有安慰,就这么直勾勾地盯着他。
如此安静无声,就像那孕育着他的无垠黑夜般守护着他,等待着他,直到他安下心来。
“呜。”韩晔想要说些什么,却只发出了这样不伦不类的声音。
林文钦终于说话了,音调平淡、毫无起伏,似乎在就事论事:“那只小狼王如果能活过来,它有什么打算?它会去报复挖下陷阱的人类吗?它还会不会重新回到狼群里?”
韩晔用低至尘埃的声音回答道:“那时候……它还是个小孩子,它被吓坏了,只想到了逃避,逃到别的世界里,再也不想回去。它怕自己如果看到母亲的那些亲生孩子,会想起自己被母亲放弃、杀害的那一天。”
林文钦点头称是:“也对,这是小孩子的人之常情。咱们不能苛求小孩子做出什么惊天动地的事情,更何况1岁在我们人类看来算是婴儿。”
“谢谢你,我想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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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看您不像是想睡的样子,”林文钦观察到萌神的脸上还有一股厌世的怨气,便想办法安慰他,“少爷,要不我给您讲讲我小时候的故事?”
林文钦不管萌神点不点头,擅自给萌神巴拉巴拉地讲起来:“我事先说明啊,我说的都是我小时候日记里面写的内容,是爸爸捏着我的手帮我记的。我这个人确实比较笨,小时候的事情记不清楚。”
林文钦有一本小日记,记着他和爸爸之间短暂的幸福生活。他爸爸从小就被逐出林家,以至于谁都不知道他爸爸的长相。
林文钦小时候曾经在荒郊野外和家人失散,当时是爸爸救了他,把他送回了家。据当时在家门口迎接他们的女佣说,他爸爸是个讲话温柔的年轻男人,有一张忧郁帅气的脸,就像冰凉纯净的玉雕,性格有些腼腆。
他爸爸曾经向他提起过素未谋面的妈妈。爸爸望着遥远的天边说,妈妈在与爸爸失散之前受了致命伤,很有可能已经不在世界上了。夫妻俩的关系从很久以前起就受到他人阻挠,二人的关系也产生了裂痕,总是被迫分隔两地。但是爸爸和妈妈还是很相爱,爸爸也把他当成宝贝,就像爸爸一直宝贝着妈妈一样。
萌神在林文钦讲诉童年的过程中,从床上下来,走到了窗台边。
窗台很宽敞,上面铺着软垫,足以卧下一人。萌神经常坐在那儿看书。
此刻萌神姿态娴雅地坐在窗台上,静静地聆听着林文钦的叙述,眼睛里闪烁着碎钻般的光华,宛如天上繁星洒落人间。只有他手上拉着的窗帘的皱痕,悄悄地折射出他心中的波澜。
窗台上搁着一只沉重的玻璃瓶子,之所以敢放在窗台是因为瓶子质量极好,轻易摔不碎。瓶子中存放着多天前林文钦在夜间采集并晒干的夜来香。
萌神打开玻璃盖,拿了一把放进嘴里咀嚼。
萌神含了几秒钟,把嘴里的夜来香干花慢慢地吐到手上,花瓣已然舒展开来,晶莹剔透。
萌神将玻璃窗打开小半截,手伸到窗外,送走湿漉漉的花瓣。看来,这花被萌神嫌弃了。
“这不是用来吃的,是用来放置在家中的摆设上,增加香气的。”林文钦颇有些替萌神在这方面的知识储备着急。
“你喜欢?”萌神问。
“嗯。”
“人类……我不理解。这气味没有用。”萌神摇摇头。
“好深奥,居然又上升到人类层面了,”林文钦感叹,“那您能理解关于人类的什么?”
“人类很麻烦。春天已经到尾声,还是管不住自己。”
“春天快结束了还管不住自己?什么意思啊?”林文钦走过去,坐在萌神对面。
他看着萌神被月亮女神所眷顾着的侧脸,心想:真好哎,想不到在这么个年纪,还能坐在心仪的人面前谈谈梦境、谈谈过去、谈谈人生,这是小时候孤苦伶仃的他所从未奢望过的未来。
萌神将手伸向林文钦的脸颊,林文钦心下一惊,眨了眨眼,萌神立刻闪电般地缩回了手,脸上浮起恼恨的神色。
林文钦直恨自己不争气,怎么就眨眼了呢?
萌神将手伸向身后,拽住窗帘绳,嗖地扯开,窗帘上的薄纱轻盈地散落,被晚风吹拂起来,仿佛扬起红尘三千丈,飘洒在萌神身上。
林文钦被萌神那双如梦似幻的眼睛望得心跳加速,不敢多看,转过身去趴在窗上:“少爷您看,人类虽然有这样那样的不好,但是很勤劳。这么晚了还有人……”
他话音未落,就被一只手卡着脖子,按在玻璃窗上,撞得鼻子疼。
林文钦自诩身手尚可,当保镖绰绰有余,奈何不敌快捷如风的萌神,只得乖乖地双手抵着窗玻璃做投降状,试探性地侧过脑袋问:“少爷?”
林文钦没能等到他家少爷的回答,却等来了那根曾经束缚着窗帘的编织绳。
当他的双手被萌神强硬地捆起来,他终于明白了,萌神刚才关于人的自制力差的言论是什么意思。
“不行啊少爷,对面、对面的女佣还在工作,会不会看见。”林文钦做了一番挣扎,换来的结果只是被萌神从后面按得更紧。他整个人都被萌神的阴影所笼罩,而那双曾经为他弹琴的手已经灵活地钻进了他的衣领,在他的锁骨上掐出红痕。
林文钦的弱点是肚脐,萌神的手指尖轻轻地钻进去,坏心眼地打了几个圈,林文钦就浑身瘫软,任凭摆布。他心里默默地泪流,自己今晚的名节怕是得交代在这了。说真的,会不会被看到啊?
萌神转过头,观察着林文钦害羞的脸,见他的身体害怕得蜷缩了起来,浑身发抖,就扳过林文钦的脸,赐予他一个响亮的吻。
萌神的唇所传递给林文钦的,是来自于春末的夜来香的芬芳。
林文钦如同吸入了蒙汗药,登时幸福得头晕目眩,找不着北了。
作者有话要说: 韩晔:(▂)我好命苦哟妈蛋!我居然是个有发情期的人类!
燕别秋:( ̄⊿ ̄)别扯犊子,你发情期早都过了。
☆、中断
“不要,会被人,被人看到……”林文钦无助地趴在透明玻璃上,他感觉自己的身体仿佛袒露于光天化日之下,有无数的可能被人尽收眼底。他的双手被拉到头顶上,手腕上捆绑的窗帘绳连接着铃铛,随着身体的起伏发出细碎的声响,那种声响听起来犹如具有煽动性的旋律,令他身后的始作俑者愈加肆无忌惮。
林文钦的注意力已经破碎,他偶尔有余力见到对面楼里忙碌的女佣在擦窗子,总有种被人盯着的错觉。他发现,这种错觉竟然使他血脉喷张,使他克制不住那种病态的被虐渴望。
林文钦被萌神紧紧搂抱着,从天堂里缓缓地降落下来,回到了纷繁的人世间。他呆呆地望着玻璃上的淡色液体,那是他在萌神的逼迫和撩拨下,一时失了廉耻的产物。
“舔掉。”萌神按压着林文钦的后颈,把他的脸贴到了玻璃上。
“这不你害的吗?”林文钦又羞又愤,宁死不屈。
萌神见林文钦不从,便放弃了,用最后的力气把他拎上了床。林文钦爬到床上才想起来,这里是萌神的房间,他上的是萌神的床。莫非萌神今晚不打算赶走他,将会跟他同床?
事实证明显然不可能。萌神解开了林文钦手上的绳索,转身到柜子里拿了另一套枕头被子,打算睡窗台。
林文钦把脸埋在被窝里,沮丧地叹了口气。
由于认床,林文钦没怎么睡得安稳。
大约一小时后,他听到悉悉索索的声音,就悄无声息地睁开眼睛。
他看到萌神已经从窗台上爬起来,眼睛半眯着,上下眼皮似乎在打架。
萌神正将手放在玻璃上,淳白的月光勾勒出他那线条优雅的鼻梁和双唇,仿佛一幅世间罕有的肖像画,定格在最绝妙的一刻。
林文钦正猜想着萌神在看什么,就见到萌神俯下身来,对着窗玻璃上的某一点看了半天后,抽出一张在月色下犹如丝绢的纸巾,擦了擦窗玻璃。
林文钦一下子就不好意思了,窗玻璃上的痕迹,不就是他留下的祸害吗?为什么自己当初不老实一点乖乖地舔掉呢,虽然丢人,但现在被萌神这么擦掉,简直更丢人。
萌神擦完了,鼻尖靠近窗口闻了半天,末了还用舌头舔了舔。
萌神做出这等让林文钦大跌眼镜的动作时,眼角微弯,神情恬静而专注,他的身影映照在窗玻璃上,仿佛面对的不是一片玻璃,而是一面镜子,而他正在对镜梳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