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文钦这才发现自己忘记问了。他并没有收到萌神那边传过来的任何影像,也就是说,萌神并没有杀死他,或者萌神写的六人名单上并没有他。后者的可能性恐怕最大。
“……”林文钦陷入了人生的低谷。他竟然在萌神心里排不到前六!
难道他在萌神心中的地位,还不如福利院的煮饭阿姨在他自己心里的地位?!
“他娘的!”一直沉默的陈双谏,突然爆了粗口,“他写了六个‘林文钦’!”
林文钦此时的表情像极了“囧”字。
他偷瞄萌神,萌神此刻表现得怡然自得,仿佛那是天经地义。
林文钦感觉自己接收到了来自萌神的十万点宠爱,那些宠爱就像铺天盖地的丘比特之箭,争先恐后地射穿了他的心脏。他要兴奋得吐血身亡了。
诶不对……萌神说不定只是蔑视实验,随意应付的而已。林文钦一下子又变得沮丧不已。
他强颜欢笑道:“少爷,真有你的,早知道我就学着点了。像这种东西蒙混过关就好了,何必那么折腾自己。我都快把自己折腾疯了。”
林文钦说着说着,发现不对路。如果萌神杀了六个他,为什么他这边没接收到任何他被杀害的影像?
“你还不知道你家少爷干了什么吗?……他听到电脑里面我的声音说要杀掉五个人以后,二话不说,直接用刀子撬开我的电脑主机,里面的配件和线路都被他扯坏了!他知道我的电脑花了多少经费置办的吗?不是普通的电脑!”
“不是给你留了个显示器?”萌神不屑地皱皱眉。
“可是硬盘被你给掰了啊啊啊!”
陈双谏越想越气,冲上来想跟萌神拼命,却被燕别秋死活拦了下来,在萌神冷冷的目光中直跺脚,像个十六岁的冲动少年。
林文钦终于想明白了,为什么陈双谏和燕别秋刚才会出现在萌神做实验的房间里,感情是萌神破坏电脑的声音把他俩给引进去了。
林文钦默默地在心里给萌神竖了两个大拇指,萌神的行为堪称司马光砸缸的现代版。原来,想要从房里出来,完全可以从外面攻破。他果然没有萌神机灵。
林文钦苦笑三声:“少爷您潇洒是潇洒了,可别忘了赔钱。陈双谏也别气了,我们行得正坐得直,不会不善后的。”
他说着说着,这才恍然大悟,难怪他没收到影像……原来萌神真的没杀他,而是把企图让萌神杀他的机器给消灭了。
陈双谏稍微安静了一些,但林文钦却接到了来自于萌神的质问:“为什么你没想到这样做?”
“这不显而易见的吗?我又不是少爷您,我怎么能这么任性,让您赔钱给研究所……”
“任性又怎么样?”萌神打断了林文钦的解释,“我赔得起。”
林文钦被萌神说得语塞,闷闷不乐地住了嘴。但他心里却滋生了无数的彩色泡泡,就像小婴儿掉进了海洋球池里。
*****
晚上,林文钦睡下后,搁在枕边的内部行动电话响了。
他正想去接,铃声却悄然停止。
萌神按错了吧?林文钦揣摩着,倒头打算继续睡。他才刚刚翻个身,就又听到行动电话的铃声,这回时间更短,只有一声。
林文钦听出了那铃声中蕴藏的心情。既着急又无助,但却迟疑不决,最终放弃了被拯救的权利。
他产生了一种强烈的预感,萌神此刻非常需要他。
萌神给他打第一次电话的时候,可能是觉得没必要小题大做而挂掉了。而打了第二次,定是因为按捺不住。萌神第二次挂电话的原因,或许是因为害怕。
林文钦走到萌神房门口,轻敲三声,没人应。他扭了扭门口的旋钮,当然扭不开,忽然听到门口传来“咔哒”一声,门口的锁打开了。
林文钦没听到萌神走过来的脚步声,他知道萌神床头有个开门用的按钮。为什么萌神没能亲自走过来帮他开?
“少爷我进来了啊。”林文钦嘴里说着,推开了门。
刚进门他就惊呆了。他家萌神坐在床上,铺在腿上的被子被萌神的双手抓出了无数条痛苦的褶纹。
萌神的床头灯开着,昏暗的灯光照着萌神那张没有神采的脸。
萌神目光呆滞,黯然垂首,凌乱的刘海贴在额上,睫毛投下的阴影几乎覆盖了整双眼睛。林文钦从没见过萌神这般失魂落魄的模样。
“做噩梦了?”林文钦坐到床头,陪着小心问,“少爷?”
萌神摇摇头,又点点头。林文钦不明白萌神这动作的意义,或许萌神虽然做了恐怖的梦,但却不是虚构的梦境,而是现实中曾经发生过的恐怖事情。
难道是过去的经历?萌神小时候过得挺不容易的吧。
“如果不是什么家族机密的话,要不少爷说出来给我听吧。说出来会好受一点,就像我以前总喜欢写日记一样。”
萌神皱了皱眉头,终于肯用眼角余光瞧了林文钦一眼,那模样虽然颓唐,却依然让林文钦的心里小鹿乱撞、警笛长鸣,毕竟二人曾经如此紧密地联系在一起,萌神的一颦眉一凝神,都让林文钦想入非非。
“我梦见……梦见一头黑色的幼狼。”
“然后嘞?”林文钦鼓励萌神再接再厉,“它怎么了?”
萌神呼出一口长气,他那口气叹的时间之长,足以让林文钦产生幻觉,以为那声叹息花费了一辈子的时间。
接下来,萌神给林文钦说了一个匪夷所思,但却完完整整的故事。林文钦不知道萌神是从哪儿听来这故事的,反正他在小时候萌神捐献的童话书里没见到过。
在几乎与世隔绝的深山里,隐藏着一个消息闭塞的小山村。
围绕着山村的无尽山林中,终年活动着无拘无束的狼群。山中食物丰盛,狼与人和谐共处,互不干扰。
山林的幽暗处,诞生了一头与世无双的幼狼。
幼狼浑身的毛发漆黑一片,与孕育它的黑暗如出一辙。它生来就拥有其他狼所望尘莫及的尊贵地位,也身负着命中注定的责任,因为它生来就是狼中之王。
它在狼群的簇拥与宠爱之下,无忧无虑地生活着,即将年满一岁。
可惜,狼群从不知道,人类竟是如此险恶的生物。
年幼的狼王与其他幼狼一起,跟在母亲的身后,如往常一样在习以为常的兽径上奔跑。
在没有任何预兆的情况下,跑在前头的母亲一脚踩空,连带着紧随以后的幼狼王一起,落入了一个幽深的大洞。
洞内插满了尖刺。显而易见,这是个人为的陷阱。母亲侧躺在尖刺之中,眼看只剩下半条命。
而年幼的狼王由于体重较轻,虽然也落在了尖刺上,但身下有落叶挡着,身体只被尖刺扎进了半寸。那根刺正扎在它的胸口,但幸好没深入心脏。
☆、黑夜
幼狼王哀叫连连,但却无力摆脱尖刺,它看见母亲挣扎着想要爬起来,便停止了哭号,不停地嗷嗷叫着,给母亲加油鼓劲。
幼狼王想,如果母亲起来了,说不定就能成功地站立,衔着它的小身体把它救起来。
而接下来的逃脱行动应该就会很容易了。这陷阱并不深,母亲的弹跳力很好,她一定能想到让它俩得救的办法。
可惜事与愿违,母亲越是挣扎,身体在尖刺中陷得越深。她喘着粗气躺回了原地,伸出爪子,摸了摸幼狼王的头,引颈遥望着陷阱外无垠的天空,齿间发出了低鸣。
“呜~~”幼狼王半是撒娇半是求救地哼唧着。虽然狼这种生物并没有语言,但幼狼王比其它狼更聪慧,它能听出母亲发出的声音意为“我的孩子”。
听着母亲的深情呼唤,幼狼王那月亮色的圆眼睛眨了眨,快要落下泪来。
母亲温存的爪子在幼狼王毛茸茸的双耳间流连,幼狼王乖乖地一动不动,拼命感受着母亲所带给它的最后温暖。
母亲……我们以后要跟大家永别了。
猝不及防之间,母亲的前掌边沿忽然探出了利刃,她的前掌用力压在幼狼王头上,把它压进了尖刺里。
幼狼王凄惨地尖声哀叫,它不明白母亲为什么突然这么做,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母亲又伸出另一只前掌,搭在它的背上,双掌齐齐使力,试图爬起来。
洞穴上方传来“嗷嗷”的幼崽音,母亲伸长了脖颈,用哀伤而绵长的叫声回应着。
在那瞬间,幼狼王才终于想起了自己的出身。
它是深山中孕育的产物,怎么会有生母?身旁的母狼从它未睁眼的时刻起,就担负着养大它的任务。母狼养育了它太久,待它如几出,在荏苒的时光中,竟让它渐渐忽视了自己的来历。
幼狼王发现,它与母狼之间日久天长产生的亲情,比不过真正的骨肉情深。
母爱博大,然而有深有浅。它所占的,是浅。
母亲大力按压着苦苦求饶的幼狼王,加大了挣扎爬起的力度。
她的爪子每向下多按一毫厘,对幼狼王而言都是比死亡更残酷的刑罚,直至把幼狼王胸口的尖刺缓缓送入了心脏。
直到死不瞑目的前一刻,幼狼王仍旧没办法转变从小养成的观念。它的母亲仍然是它的全部,是它的天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