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冀州几年,冀王殿下虽奉他为座上宾,又竭尽所能教他兵术,二人之间的结交也仅限于此,他从未洞悉过冀王殿下的谋划布置,也从未打入冀王的智囊内部。
说白了,从他嘴里套不出关于冀王的任何信息。
欧阳辰也看出段鸿面生红晕,忙以退为进地安抚他一句,“段卿是九皇叔的左膀右臂,朕现在还不能确认九皇叔是否忠于社稷,自然不敢放猛虎回笼。除非边关战事吃紧,朕不会命你回冀州。段卿只需赋闲在家,好生为你祖母养老送终。”
段鸿怀疑自己听错了,半晌都说不出一句话。
“皇上的意思……是要放了罪臣?”
“不错。不过不是现在放,朕还要请段卿帮朕做一件事,事成之后,自然放段卿回家。”
段鸿一头雾水,神情却甚是坚定,“不管皇上要臣做什么,臣都无能为力。”
欧阳辰轻嗤一声,语气带着三分嘲讽,“过强则易折,此事在朕不在卿,你做也得做,不做也得做。”
段鸿被押到刑部大牢时,还没弄懂欧阳辰的意思,可一月后,他连受审都没受审就被判定了通敌叛国的罪名,被处以当街凌迟不等秋后的极刑时,他才隐约猜出欧阳辰的用意。
方慕安得到段鸿要被凌迟的消息,当场犯了心脏病,好悬就这么死过去。亏得云晨眼疾手快给他做了心肺复苏,才帮他捞回一条命。
方慕安真是不想活了,这次的任务眼看就要彻底失败,他服务的对象将以最惨无人道的方式被彻底毁灭,徒留叛国谋反的骂名。
救命与救名声这两项任务双双失败,搞成这样他要是还不被记负分,他自己都觉得天理不容。
阻挡在死和方慕安中间的,只有一个云晨。
云晨自从跟方慕安相认,整个人的精神状态都大不一样,颇有点抓紧救命稻草的感觉。
方慕安犹豫了好多次,到底还是没能把文轩就是康时年的事告诉他。
至于原因,他解释不清,也不想解释。
段鸿行刑当日,刑场开放示众,从一早起,文京城内外的百姓就挤了满满一群。
方慕安也在人群之中,云晨原本也打算来的,可他最后还是怕太血腥打了退堂鼓,留在家陪段老夫人。
老太太到现在还不知道段鸿要被皇上处置的消息。
白发人送黑发人这种事,能瞒一日就瞒一日吧。
平头百姓从来都是看热闹不嫌事多,段鸿刚被绑上刑架,底下就有人像打了鸡血一样的兴奋。
段鸿面皮身子都还好,大概这些天没受什么刑罚。
眼看着侩子手取刀了,方慕安只觉得两眼发黑。
亲眼见到一个人被一刀一刀割死,落下这种心理阴影,他这辈子也别想恢复了。
方慕安正琢磨他冲上邢台一刀结果了段鸿的胜算有多大,一群蒙面黑衣人就从四面八方冲了出来。
大白天的穿夜行衣,这风格也是醉了!
领头的那个,方慕安一眼就认出了他薄的能甩成鞭子的宝剑。
文轩。
黑衣人现身不出一秒,早已埋伏在暗处的暗堂暗卫也倾巢出动。
方慕安看着黑压压的天,胸口慢慢喘不过气来。
天罗地网……
他脑子里空的就只剩下这四个字。
可煞费苦心设下这天罗地网的人,到底为的是什么?
混乱中,方慕安在监斩官的旁边看到了一堆人,为首的是被宋洛和文轩称为恩师的韩泽。
韩大人的眼中就只看得见文轩。
方慕安嘴巴都干了,勉强跳高了对文轩挥手。
文轩只顾着带人劫法场,压根就没看见人群中快被挤掉半条命的方慕安。
到处都是叫喊声,厮杀声,段鸿早已被解救下邢台,他对文轩说的第一句话就是,“快走,皇上的目标是你不是我。”
文轩一回身就看到了邢台上运筹帷幄的韩泽。
明司一笔!
明司与暗堂都是由皇帝陛下亲自掌控的特务组织,明司斗志,暗堂斗勇,明司阴谋诡断,暗堂追捕暗杀,明司首领就是被世人称为明司一笔的掌舵军师。
深藏不露到今天,要不是韩大人已成竹在胸能抓到文轩,恐怕是不会轻易透露身份的。
当初文轩飞鹰传书给冀王,把皇上决议凌迟处决段鸿的事禀告上位,冀王不是没有怀疑皇上只是虚张声势,犹豫再三,还是不忍心让段鸿冒这个风险。
文轩此一来,已是抱定了最坏的打算,他给手下的高手们使个眼色,示意他们先逃,由他断后。
此一举正中韩大人下怀,执掌暗堂的第一高手暗堂一剑,早已冲上来与文轩缠斗在一起。
看热闹的百姓们都怕被无辜牵连,疯也似的往刑场外跑,可进出口就那么一大点,人挤人挤得哀嚎一片。
方慕安被撞得东倒西歪,更悲惨的是他在推搡中摔倒了。
万人踩踏事件从前只在新闻里读到过,如今被他亲自给体验了一回。
头昏脑涨,心脏痛的像一万根针扎,等终于有好心人把他扶起身,他心脏已经受不了负荷要爆炸了。
迷茫前方慕安看到的最后一个景象,是文轩甩脱了同他纠缠的暗堂一剑,握着剑,直奔韩泽。
方慕安有种不好的预感,他这一死,怕是就要同文轩永别,他也不管那个人能不能听得见,只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叫给文轩听。
“康时年!!!花小七就是云晨!!!祝你们天长地久,白头偕老!!!”
番外花小木vs段鸿
花小木被段鸿买回来的时候只有十二岁,跟他一同被买回来的还有班子的十一个小字辈。
他们之中有唱小生的,有唱小旦的,花小木是唱青衣的,他从胎里就带了心口痛的毛病,时不时就要捧心,落得从小就被奚落是效颦。
被嘲笑的多了,花小木就越是往娇芊羸弱的路上一去不复返,学着艺唱着戏,渐渐戏里戏外都分不清了。
他们这些人初进将军府的时候,还以为是做府里养的戏子,谁知买他们的段公子第一晚就把他们叫到跟前选人侍寝。
十二个小孩面面相觑,有兴高采烈的,也有一脸不情愿的,兴高采烈的大多是听说了前辈们靠着色艺大富大贵的典故,不情不愿的则是从小就被师父教多了廉耻的。
花小木既没有兴高采烈,也没有十分不情愿,他只觉得选他们去陪床的人可真是好看。
剑眉星目,器宇不凡,不用扮上都像戏里的将军,他看着看着就看入了迷,还对着段鸿笑了一笑。
段鸿一眼就看到底下有个对他笑的明目张胆的,就指着花小木说了句,“今晚就他吧。”
十一个人里有羡慕花小木的,有嫉妒花小木的,也有觉得花小木很可怜的,大家被师父领回房安置,只有花小木一个被段鸿领进卧房。
伺候段鸿的丫鬟为花小木安排沐浴,两个大丫头看起来都是有些身份的,帮他洗澡时眼里都含着泪,一个时不时狠狠掐一下他,一个用长指甲扎他。
花小木不明情理也不敢得罪她们,只能咬牙忍了,被洗涮好,扔上床等了一个时辰,段鸿才从书房回来,遣散了屋里伺候的人,自己换衣服上床。
花小木从被子里露出两只眼睛,偷偷地看段鸿。
段鸿发觉花小木在偷看他,上床之前还居高临下地看了他好一会,“你去地上睡。”
花小木一开始还以为自己听错了,可段鸿脸上的表情很严厉,一点也不像是跟他开玩笑的样子。
“我说的话你没听见吗?拿床被子去地下睡。”
花小木这才战战兢兢地爬起来,卷了被子下床了。
段鸿眼看着花小木爬到坐榻上,想了想,到底还是没有阻拦他。
这个孩子看起来很精明,他应该是没选错人。
第二天早起时,花小木发现自己已经回到了床上,段鸿早就没了踪影,床前只有几个丫鬟虎视眈眈地盯着他。
为首的大丫鬟对着花小木咬牙切齿,“你跟少爷告我们的状了?”
花小木被问的一愣,赶忙爬起身,“姐姐说什么?什么告状?”
大丫鬟对着他轻啐一口,“呸,你还装糊涂,不是你同少爷告状说我们掐你了?”
花小木在心里叫屈,他昨天明明一句话也没敢跟段鸿说,怎么会告状。
更奇怪的是,他到底是什么时候跑到床上睡的。
几个丫鬟眼珠子都要瞪出来了,花小木还是一脸懵懂,“姐姐们,我能穿衣服回去了吗?”
“不然呢,你还想在少爷房里赖到什么时候?”
花小木默默把衣服穿起来,也不敢要水洗脸,理理头发就走出去了,一路走回自己的院子。
同屋的几个人都问他昨晚怎么了,他只摇头不说话。
他越是不说,大家就越把段鸿招他侍寝的事坐实,不出几日,全府里的闲话都传遍了。
段家两父子因为这个还狠狠吵了一架,大家都以为花小木和其他的小戏子要遭到惩治撵出府去了,可段老爷却什么动作也没有。
不出几日,花小木又被招去侍寝,照旧是段鸿睡床,他睡榻,第二天早上他起来的时候,在丫鬟们恶狠狠的注视下,穿衣服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