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概每个人骨子里本都会有阴暗面，顾雨芥虽然难以原谅自己所为，却并不打算就此放开床上那副镣铐。
回想昨晚的争吵，许小信所言也并不全是臆测，顾雨芥自认本就对许林之事心怀芥蒂，否则也不会在那天于病房里对上林冉挑衅目光时，被她所言蛊惑了心神……竟立下那样的赌约来。
那当时，林冉眉眼里尽是笑意，却莫名让顾雨芥觉得寒意迫人，林冉说：“你以为许小信有多爱你，那你知道她为什么骗你吗？因为她潜意识里想要保护我，她始终更在意我。”
不知道为什么顾雨芥心底竟有些认同这些话。
林冉说：“你敢跟我赌一场吗，若我假装右手受伤再无法提笔作画，留一生遗憾，你猜许小信会不会从此再无法抛弃我？至于赌注，便是她。”
鬼使神差地点头，应了。
也不知道想要证明些什么，又在考验些什么？现在回想起来，当真是荒唐可笑。
情比金坚什么的，果然只是人们心中美好的想象而已。许小信行事竟真如林冉所料一般，她果真无法弃林冉不顾。结果是林冉赢了赌约，气恼失望之下许小信还说出那么多怀疑的话来，所以才发生了之后那不可控的一切。事到如今，顾雨芥也是后悔莫及，伤害已经造成，而误会，何时能够解除？
她也想潇洒放手不要像现在这样彼此折磨，甚至一早立下赌约之时，她就曾想过，许小信若是当真辜负她，如何能原谅？可是，当下形势不容人再考虑太多，就她现在掌握的情况而言，若一时意气用事放开许小信，待她离开Y市失去沈顾两家庇佑，大概会立刻遭到唐家可怕的报复。
到时候悲剧酿成，鞭长莫及。
还不如困她在此，保她一息平安，再慢作议。
反正，未来的时光还那么长，还有什么伤害磨不平，有什么误会解不开？
季医生将药上毕，又向顾雨芥叮嘱告诫了一番，这才告辞离开。
顾雨芥遵医嘱替许小信其余不紧要部位上药，许小信身下床单血迹早已更甚，顾雨芥抬手才将棉球覆在伤口处，指尖已不可控地颤抖起来。
因为，她视线所及---许小信表情冷漠，即使痛到将嘴唇咬得血肉模糊，也根本没有抬头看自己一眼。
这是比责问或者哭喊更加可怕的沉默，是情人间最残忍的酷刑！
但是，顾雨芥已打定主意不能再让误会继续下去，她停下手中动作，扳正许小信身体使她不得不抬头看向自己，一字一句认真道：“许小信，你可愿听我解释？”
作者有话要说：好像都没有人同情小许，这孩子这是造的什么孽啊TOT (揭穿：少假慈悲了！)
☆、76.困
许小信终于肯抬头看她,虽不作声,顾雨芥却知道她在等待。
等待一个足够的理由,好彼此原谅。
顾雨芥便将事情经过一一道来：林冉之事确实并非她故意隐瞒，她一开始是因担心许小信身体状况一直隐而不言,等到后来打算说了,却从林冉处获得真相---原来她的无法作画是刻意为之,其后出于莫名的试探心，应下林冉赌约,才致使彼此产生这样的误会。
一口气讲完，许小信却未如预料中有所惊讶，顾雨芥一眨不眨地看着面前人,可是许小信面色冷凝，从中看不出一丝转暖迹象。
“许小信？”顾雨芥试探地唤她。
许小信垂下眼眸,长睫覆盖下一片阴影：“真是无聊的谎言，事到如今你做什么编出这么一套话来骗我。”
顾雨芥只觉得仿佛被一捅冰水从头到脚浇了个透心凉，自己这样低声下气道歉解释，她竟一个字也不信？她就那么相信林冉，相信到连质疑都不愿？
是啊，有什么好惊讶的，十几个小时之前，许小信可不就是选择了林冉么。
顾雨芥自嘲一笑，也不辩驳，低头只专注地替许小信上药。许小信看着她认真的侧脸，眯起双眼，表情渐渐变得困惑起来。
“喂，顾雨芥。”见顾雨芥一言不发的起身欲走，许小信终是开口换了她，这一声嘶哑的呼喊令顾雨芥心下陡地一痛，脚步立时顿住。
许小信道：“你刚刚那么说，我很不解。”
顾雨芥立在原地，静等她下文。
“你可知，林冉之伤确是事实，即便林冉欺我，沈世也不会欺我，医生更不会欺我。这种伤……当是伪装不了的。”
顾雨芥赫然转头，正对上许小信怜悯眼神：“所以，我不明白你为什么要编造这么一个拙劣的谎言。”
顾雨芥几乎要笑了：原来竟是自己被蒙蔽了么。想也难怪，出于对那日事件的抵触，自己一直没有深究过林冉伤情到底如何，只听她一句“假装受伤”便信以为真。
没想到，林冉是真的……
好一出将计就计请君入瓮！
自嘲自余，心下更多的是某种无法言说的酸楚。
林冉是个画家啊！右手丧失作画的能力……一生可谓毁其大半。不知她在品味这般渺茫的痛苦时，会不会后悔当初替许小信挡下那枚子弹。
所以说，终是欠下了无法偿还的债么。
顾雨芥定定地看着许小信，你欠她一整个光辉的人生，如何偿还？而我该如何做，才能既不愧对良心，又不令彼此抱憾？
许小信凝视着她离去背影，即使双目发涩刺痛得要流下泪来，也舍不得眨一下眼。
许小信嘴唇启阖，对着那早已消失的背影无声道：“我信你。”可惜顾雨芥早已离去，无从知晓。
不知为何，即使顾雨芥所言荒唐拙劣得可笑，许小信却从心底相信那才是真相。
可是，即便如此，某些事实也无法改变。欠林冉的……该用什么去偿还？
许小信知道，她心底所爱的，所想要的，从始至终都只有这一个人而已。
可是，林冉想要的，她又如何忍心拒绝？
即使狠下心拒绝，她又如何做到在辜负了这样一个女人的情况下，还能坦然面对心中所爱？
所幸，所幸。
现在思考再多也是徒劳。
顾雨芥将她困在此处，她无法可施，如今不能兑现承诺也是身不由己。
许小信甚至有些庆幸这样的身不由己。
即使遍体鳞伤，动一下都要牵扯到全身伤口；即使四周透不进一丝光线，甚至无法判断时间几何。
都好过，没有任何约束地，衣冠楚楚地，同她分离。
时间过得很快，转眼春寒尽褪，已是四月中旬。
这大半个月来，许小信一直被困在小小的四方地内。身体的伤愈合得很快，但左手镣铐的长度只允许她在房间范围内活动，连出去替顾雨芥开门，在第一时间说一声：“你回来了”这样的事情都办不到。
许小信有时候会想，安薇甚至华翠花她们，是听到了怎样的说法，竟然一直都没有来这里找过自己。不会是以为她已经离开了吧？
当初许小信是向她们表达过要带林冉出国治病的想法没错……
也许是因为长久地不同人接触的原因，这样的环境给予了许小信更多的空间来思考，她总是反复地回想着之前发生的一切。
知道林冉所受伤情的当时，许小信打的主意是先带林冉去德国治疗，她甚至已经托同学联系好那里一位在人类肢体神经方面的专家，那晚收拾行李所为也是此事。
谁知却被顾雨芥误会为意欲离开，当时许小信正憋着一肚子火，便同顾雨芥发生了剧烈的争吵，彼此都说出了一些无法挽回的话。
然后，竟然发生了被囚禁这样荒诞的事情。
许小信猜不到顾雨芥这样做，是出于什么目的。
被困于此期间，只有沈世来看过许小信。沈世说已经找了全球首屈一指的大夫替林冉诊治，细心治疗下未必没有复原的可能。
听到沈世那样说，许小信才觉得心头悬着的一颗大石头总算稍安。
沈世还说以后都不会再把所爱之人拱手让人了，做那么高尚的人真是痛苦的要死。
而许小信并不答话，只是沉默着若有所思。
这天顾雨芥回来得意外的早，听到脚步声许小信便从电脑桌前站起身，习惯性地向门边走想去迎她。
顾雨芥的脸色看起来很不好，许小信看着她那副消沉的样子，不知道为什么就从心底升起一种不好的预感。
顾雨芥在客厅吧台处翻找一番，然后递给许小信一把金属钥匙。
许小信愣愣地看着她道：“你这是……什么意思？”
顾雨芥疲倦地揉着眉心，对许小信说道：“唐家已倒，沈世总算替乔报了仇。”
闻听此言，许小信僵立在原地，几乎不敢相信这是真的。唐家竟然会被沈世扳倒，不，应该说是顾沈两家合力……
大概是看出了许小信的惊讶，顾雨芥耐心解释道：“没什么好惊讶的，唐家这些年做了太多亏心事，难保不留下证据。何况，墙倒众人推。”
许小信点了点头，所谓盛极必衰，大概就是这个道理。
“所以，现在你也不用留在这里了，你想离开Y市也好，照顾林冉也罢，都没什么问题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