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岳帝君说:“谁叫那白素贞不好好修炼,一门心思要堕落。我就帮她一帮,少些挂碍。指不定她能立地成佛呢。”
“许娘子,那么多年过去了,你怎么还如此天真地以为道门一心想要白娘子修炼成仙呢。”
王超道:“杀了你,会让白娘子痛苦,她的痛苦会让东岳帝君满足,这还不够吗?”
☆、第一百四十三回 有得有失
这还不够吗?
对于一个上位者而已, 这确是足够了。
几经谋划, 屡屡挫败, 真佛也有三分火, 何况是东岳帝君。
他不是没想过放下,在许西元死的那一刻, 慈航道人将一切终结的那一刻。他以为这事情已经有了定局。
日复一日,年复一年, 在东岳帝君这里, 时间毫无意义。
在人世间的岁月长河里, 他甚至没有主动想起过白素贞和许西元。
除非别人提及。
然而提到白素贞和许西元的人太多太多。每隔一段时间,总有不甘寂寞的修行者去探得一点消息四处流传。
每一次提及, 都是一个提醒。提醒他, 他曾经的失败。
也许是因为失败过太多次,到最后成为耻辱,成为一根刺, 一个结,牢牢地钉在东岳帝君的心里, 在他没有发现的时候悄然长成一个隐形的心魔。
心魔在白素贞与许西元重逢的那一刻爆发。
若不是白蛇妖沉溺情爱, 为人所趁, 他怎会一而再,再而三的失败。
东岳帝君,响当当的道门人物,位高权重,当然不会觉得这事都是他们作出来的, 反正错的都是别人。
是佛门,是法海,是白蛇妖,是许仙,是许西元。
让他失败,让他丢脸,更是错上加错。
既然是错,便由不得他不拨乱反正。
所以在八百七十六年之后,东岳帝君出手了。一出手便是七寸,让昔日的忠仆变成今日的索命鬼。
但,饶是东岳帝君也绝料想不到再厉害的法术控制不了人心。
人有了心,便有了挣扎之力。
哪怕许黑挣扎得很辛苦。
这份辛苦,王超看得最为清楚。
一路上,许黑起码有十几次得手的机会,每一次都被他硬生生忍了下去。
天真的山魈发现自己不妥,仍一门心思惦记着护主救主,并不立刻抽身而去。
也亏得他一片忠心脑袋不是很好用,否则王超没有这个机会,看戏的机会。
对许黑,他有一丝怜悯,但是东岳帝君的差事,他不好拒绝。这年头修行艰难,连一点寸进都是大捷,他无法拒绝太上老君的金丹。
没有一个一心求道的修行者抗拒得了。
良心这个东西王超不是没有,但良心和同情心抵不过金丹,抵不过积极进取的心。
许西元咋咋呼呼道:“东岳帝君不是神仙嘛,还帝君呢,怎么那么无聊小心眼?”
这哪里是神仙,简直是神经病嘛。
王超道:“就是如此无聊小心眼。许娘子,我会给你一个痛快。”
许西元讲不出不要给我痛快,也讲不出求速死。“等,等一下。你有手机嘛,我想打个电话。”
王超笑道:“若是你想着让白娘子救你,还是死心吧。白娘子晓得你身陷危机,但是她赶不过来。此地离上海远矣,不是随便飞飞就能到的,且不说,御空飞行尚有被发现的危险。”
许西元道:“我不是想她来救我,我只是想告诉她一声,很抱歉没法子与她相守一生,让她不要为我报仇,原先该如何,还是如何。总要交待一下遗言,是不是?”
大概是知道自己必死无疑,她擦掉脸上的血,稍许整理已狼狈不堪的睡衣,脑袋里空空的,像是什么都想过了,又像是什么都没想,整个人冰冰凉凉,手脚、脸都是,不知浑身上下那些血液都到了何处去。
见她折腾出几分冷静来,王超又笑:“只是可惜,我不曾带手机。倒是有件事情想请教许娘子,若是早知有今日,会否仍与白娘子纠缠不清呢?”
许西元板着脸,斜眼瞪他,“这话是什么意思,好像暗指是白素贞害我。我死了也不是她的责任,你是凶手,东岳帝君是凶手,如果能化成厉鬼报复你们,我不会客气。我与她是恩爱缠绵,不叫纠缠不清。修行管修行,劳驾还是多读几本书吧。”
被她的伶牙俐齿讲得有些恼火,但旋即想到,她已是个将死之人,死人逞一下口舌之快,也没什么大不了。
王超朝许西元拱拱手,瞅一眼死死盯住他的断臂许黑,微微一笑,“如此,请许娘子上路。”
一道冰蓝色的光芒自他掌心升起,称得他的脸像个在冰柜里放置许久的死人。
“许娘子放心,死,不过是瞬间的事情。”
如果能跪地求饶讨得一命,许西元不确定自己是否会从善如流马上求饶,她一向都晓得,一般敌人给你求饶的机会,多半是想羞辱你。感谢王超没有给她选择的机会,否则她会为难。求生是一种本能,当知道自己没有生路可言,一切倒是可以看开,但若是给她一线希望,哪怕知道可能换来的是羞辱,不到最后一刻,她不敢说自己会不会大义凛然,慷慨就死。
人生短暂三十载光阴,她算不得富裕,时有拮据,但从来没亏待过自己,要说遗憾,总是有,但悔恨……
许西元忽然一笑,她的人生没有悔恨。
没有那些个“如果当初……就好了。”
也好。
许西元闭上眼。
却被人猛然一推,冰蓝色的光芒被那人挡前身前,用他仅剩下的那只手。
不是许黑还会有谁。
“呵,螳臂当车,不自量力。”王超念一声口诀,冰蓝色的光芒炸开。许黑的右臂整个碎成模糊的血肉。
许西元的眼圈红了。
断臂使许黑失去平衡,半个身子倒在地上,见西元不走,反而朝他走过来,他急道:“西元,你快跑啊,我没事,你快跑。”
“呵,真是深情款款呐。”突来的变故没有阻止王超的决心,亦不曾使他有半分动容。他向两人走近,一步,两步。
许黑一个挺身站起,默念口诀,左脚点地,一道火墙凭空出现,拦在王超与两人之间。他吹一口气,火墙分出一枝火箭直朝王超面门而去。
许黑纵有奇遇,以修为而论与王超不是一个级别的。
王超闪身避过,一个弹指,火墙顿时化为乌有。“厉害,厉害,东岳帝君的法术都失效了,但是又有什么用呢。我是不会放过你们的。”
许黑目光沉沉,注视着王超,嘴上对许西元说:“等下你自己跑,白娘子会来的。”
许西元不肯,“那你呢。”这要是个杀人越货的,她就跑了,这是个会法术的妖道,她能跑去哪里。
再说,许黑为她断去双臂,她不忍心跑。
“西元,你洪福齐天,一定会获救的。”话音刚落,许黑一个闪身,双腿钳住王超的下半身。
光凭气力,王超挣脱不了。
钳住人不算,许黑把他这辈子会用的法术,挨个试了一遍。
可这也无法困住王超。
许黑才不管那么多,他一门心思要让西元跑,要困住王超,所以他变回山魈的样子,紧紧锢住王超。
被这么一搞,王超怒了,右手一伸,一把剑当空而来,却不妨手臂一痛,挨了一刀,长剑脱手。
许西元没有跑,她用她的瑞士军刀,狠狠扎了王超一刀。
若是她这一刀,扎在王超脖子上,或许对他有些许阻碍,但她到底是文明人,从没想过要杀人,所以直接捅的是手臂。
王超完全没想到自己会被一个山魈一个凡人搅得如此狼狈,修行的风度全然不见,手底下再不留情,念个困仙咒绑住多手多脚的许西元。只见法剑凌空,虚划一道剑光,生生斩断许黑的一条腿。
血溅得他一头一脸,就连周围的薄雾也染上了血色。
仅剩下一头一腿和一个身体的许黑仍不死心,拖着残破的身体去咬王超。
王超待要卸去他的獠牙,不曾想颈脖间一凉。脑袋腾空飞起,落到一旁的泥地上,渗血的眼睛睁得大大的,瞳孔里是自己无头的身子和割断他脖子的那个人影。他的嘴巴半张着,维持着震惊的表情,似是想问为什么。
为什么他的困仙咒对凡人没用。
为什么一把小刀能割掉他的脑袋。
为什么他会死在许西元的手里。
为什么许西元会有法力。
然而,随着无头的身体软倒,他再也无法知道原因了。
他也没法看到,割掉他脑袋的西元,正蹲在一旁大吐特吐。
几乎奄奄一息的许黑目睹了这一切,三魂七魄差点被吓出窍。
这不是简简单单依靠肾上腺素能做到的事情。
浓雾散去,山间崭露真容,月色正好,不远处的农家里犬声相闻。
只是此处的断手断脚、断头尸体,一地的浓重血腥,与此刻的静谧实在不符。
随着微风轻抚,血气往四周散去,很快这里会有人来。
“尸体怎么处理?”吐完之后,许西元问道。
许黑才想回答,却见她发出一个怪声之后,走到王超的尸体跟前,手掌凌空一抹,脑袋和尸体统统化成齑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