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结果这句诅咒就在年三十那天应验了。
本来,两人贴好年画,就要顺顺当当地向单家大宅进发的,结果叶舒晟下到了车库才发现自己没带车钥匙。因为他手里扛着要拿回家的礼物,所以跑腿的工作就交给了单大公子。
叶舒晟等着单迹的一顿狠批,但单迹自知理亏,到底没好意思骂人家,老老实实地去了。
谁料,屋漏偏逢连夜雨,单迹赶到楼下的时候,电梯刚好满员。等电梯上了三十楼,又下来,不知要多少时间,单迹只能爬楼梯爬上六楼。
如此一番折腾,他上车时已是精疲力竭。
“出汗了没有?”叶舒晟愧疚地帮他扣好安全带。
单迹坐直,比了一个“前进”的手势:“没事,出发吧。”
这是叶舒晟第一次到单家大宅来,惊讶得目瞪口呆。这夸张的程度,都快赶上他笔下的宫殿了。
两人下了车,走到了门前。
门铃刚响,便有一抹倩影飞了出来,紧紧抱住单迹。
单迹被搂得难受,只能艰难地说:“这是我妹妹,单,单千鹤,平,平时在美国读书。”
叶舒晟怕她真的把单迹勒死,便不着痕迹地伸手把单迹捞了过来。
单千鹤这才注意到还有第三个人,放下手对着这个陌生人眨巴眨巴美目。
她这样子很像单迹十七八岁的模样,叶舒晟心生怀念,脸上不由自主地露出一个温柔的微笑:“你好,千鹤小姐,我叫叶舒晟。”
单千鹤被他笑出了一脸红晕,羞答答地行了个礼,跑回正厅去了。
单迹从没见过自己妹妹如此彬彬有礼,似笑非笑:“行啊你,连我妹妹都勾搭。”
叶舒晟笑意更深,靠在他耳边小声道:“吃醋了?和自己的妹妹吃醋有啥意思?”
吃醋个毛线球!单迹瞪了他一眼,心里却舒了口气。被这丫头一搅,叶舒晟果然放松了很多。
年到了,单家的很多佣人都放假去了。门口没有人接应,叶舒晟只能亲自扛着年货进门。
单夫人一看到他,立马笑开了花:“小晟辛苦了,把东西放下吧。”
单连城虽然仍不怎么能接受他,但儿子的面子不能不给,所以勉强对他点头微笑了一下。倒叫叶舒晟受宠若惊。
晚饭还没准备好,单家依照惯例要先看会儿电视。春晚还没开始,所以单连城只是随性换着台。男人的兴趣女人总是不能理解,没看多久单夫人和单千鹤就不奉陪了;单迹有意让老爸和叶舒晟多多接触,所以看到一半也离席了。单连城和叶舒晟看得入迷,等两人反应过来时,电视机前就只剩彼此了。
单连城奇道:“怎么?你对这些感兴趣?”
叶舒晟对这位准岳父还是心怀畏惧的,好在小说家的心理承受能力非一般人能及,脸上是一派随意:“说不上感兴趣,只是身为作家,什么都要了解些的。”
单连城来了兴趣,随口说了些莫名其妙的东西。而叶舒晟果然不负众望,对答如流。无论单连城说的是什么,他都做出了简短的评价,如果碰巧自己对那样事物也很感兴趣,那就叫一个舌灿莲花、滔滔不绝。
经过这般较量,单连城对叶舒晟有了彻底的改观,满意得不能再满意。
单千鹤一看到单迹走过来,抓住他袖子就问道:“哥哥,那叶舒晟是你什么人啊?”
单迹听着这称呼就不由自主地想起了叶舒晟那充满调|戏意味的“哥哥”,先是愣了许久,才回过神,挑眉道:“怎么,你对人家有意思?”
单千鹤脸一红:“哪有?怎么可能?”
单迹拉长脸“哦”了一声,然后迅速变脸,无比自豪地说:“那就好,那是你嫂子。”
单千鹤那表情,简直就像吞下了一只苍蝇。单夫人一看,乐了:“不愧是妈妈的女儿,我知道的时候,也是这表情。”
等天完全黑了下来,“满汉全席”(单迹语)就准备好了。说它是满汉全席,一点儿也不夸张,叶舒晟这辈子就没见过这么丰盛的宴席。
尤其是,这里面半数以上的菜还是为他特别定制的。
单夫人拿起酒瓶,给每个人都斟上。到叶舒晟的时候,他不好意思地摆摆手拒绝。
“年三十也不喝点吗?”单夫人摇了摇漂亮的酒瓶。
叶舒晟不知怎么解释,总不能直说是因为处在抑郁症的治疗阶段所以不能喝酒吧?
单迹接嘴道:“他待会儿要开车啦。把他的份全给我就行了。我代劳。”
单夫人依言绕过了叶舒晟,嘴里还是问:“睡我们这儿不就行了?这还不够大吗?”
“啧啧啧,妈,这你就不懂了吧?我们那是新房,必须要回去守岁啊。”
“新房?我不是三年前买的房?”
“唉,不是,”单迹和叶舒晟对视一眼,心照不宣地笑了笑,“叶子这不是刚入住嘛,相当于新房啦。”
单夫人总是对自己这长不大的儿子没辙儿:“好好好,千鹤,去拿瓶果汁给你叶哥哥。”
单千鹤屁颠屁颠地去了,回来把饮料瓶子交给叶舒晟的时候,她鬼使神差地轻声说了一句:“给你,嫂子。”声音不大不小,刚好只有叶舒晟和单迹两人听到。
叶舒晟手一抖,差点接不住。
单迹被呛了一下,差点喷出一口好酒。
单夫人斜了他们一眼,两人瞬间摆正姿态。
“来。”单连城举杯,“我们先来干一杯。”
“先是欢迎舒晟成为我们的新家人。既然是一家人,我们有什么做不对的地方你要多包涵一些。”
这既是诚挚的欢迎,也是委婉的抱歉。
单迹心里充满了感激。他知道他老爸是个何等固执的人,愿意接受叶舒晟,也全是因为爱他。
谢了,老爸。单迹在心里暗暗地说。
“再来就是,大家,新年快乐!”
“哦——”
几人一起举杯。
寒冷的冬夜,那么大的房子里只有五个人,但叶舒晟却一点儿也不觉得冷。
火锅喷出的水雾把他的脸照得暖洋洋的,耳边的笑语把他的心也照得暖洋洋的。一口暖暖的羊汤下肚,便是从肺腑到脚底也是暖洋洋的。
到了九点多,因为单迹坚持要早点回去守夜,两人便告辞了。
在门口穿鞋的时候,叶舒晟转身鞠了一躬:“谢谢叔叔阿姨千鹤小姐,我们明天再来。”
单连城一听,露出了些许生气的神色,连和颜悦色的单夫人也不大高兴了。
叶舒晟被吓了一跳,整个人手足无措起来。
单迹笑道:“唉,爸,妈,你们别吓他了。”说完用手肘顶了顶叶舒晟的腰。
叶舒晟恍然,把话重新说了一遍:“爸,妈,妹妹,我们明天见。”
走出室内,空气骤降。一口气吐出来,便氤氲成了水雾。
单迹因为喝了点酒想要躺着,就坐到了后排。
车驶出了一段距离之后,叶舒晟才心事重重地问:“如果出柜那时,爸妈他们没有同意,你这年怎么办?”
单迹喝了点酒,脑子转得比平时慢。半晌他才想好措辞,缓缓道:“宝贝儿,你又想这些有的没的了。首先,就凭爷这三寸不烂之舌,我有自信你说的情况不会发生;其次,就算发生了,那大不了这年就咱们俩过呗。”
他瞥了眼周围,年三十的晚上,路上没什么车,就凑上去在叶舒晟的脖子上亲了一口:“我说过不会放手,就是不会放手。以后无论发生什么,总有我陪在你身边。”
单迹这突如其来的亲昵举动和告白使叶舒晟全身燥热,然而开着车怎么也奈何不了他,只能恨恨地说:“回家再收拾你。”
单迹总算扳回一城,乐得笑出声。
叶舒晟等他笑够了,又道:“话说,你让千鹤叫我嫂子,在我的编辑面前叫我内子,你就这么在意称呼问题吗?”
单迹的醉意去了大半。事关男人的尊严问题,单迹先是小心翼翼地透过后视镜观察了叶舒晟的反应,确定他没有生气,才说:“废话。”
在床上被你占尽便宜,口头之快总要给我逞逞吧?
想到这里,单迹愉快地道:“唉,我说你每月工资多少?太少的话我养着你呗。”
叶舒晟很认真地思考:“我的工资不是按月来算的,是按写完的书的数量和质量来算的。”
“那你就把你每年得的数平均到每个月上吧。”单迹显然和这个问题杠上了。
叶舒晟算了算,报出了一个数。
单迹瞪圆了眼睛:“不,你,天啊,这么多?”
叶舒晟怕他有什么想法,忙通过后视镜看他。
单迹震惊了没多长时间,就笑了:“真不愧是我最喜欢的作家。”
他喝了点酒,酒气微醺,那眼神显得梦幻而迷离。在昏黄的路灯下,脸颊红扑扑的。叶舒晟心里一颤。
还记得,那一天,一个身着锦衣、头戴玉冠的少年,向他伸出了手。
他虽然拒绝,却对那样的风姿一见钟情。自信满满、朝气蓬勃,就好似太阳一般。
现在,穿越了时空,你竟还在这里,在我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