单夫人看了一眼单连城,单连城几不可见地动了动眼皮,表示他说的是真的。单夫人又问:“那你喜欢阿迹的什么呢?”
单迹脸一下红了。我的妈啊,这话怎么能当着我的面问?他又看向叶舒晟,这话怎么说?父母不是那心理学家,不可能接受那么离奇的故事的。
叶舒晟却不慌不忙,几个字慢慢地从那薄唇中倾泻而出,就像悠扬的歌声一般,叫单迹眼眶一热,恍如从梦中醒来。
他说:“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
单夫人听到这几个字,先是一愣,然后下意识地看向了手上的戒指。这戒指不是很昂贵,根本配不上单夫人这一身的行头。而且,在三十多年的时光的打磨下,它甚至失去了原有的光泽。
可她一直不肯把它摘下来。终于,在这一个午后,它受到日光的照拂,再次散发出夺人的光彩。
单夫人情不自禁地笑了笑。
“阿迹,”她又转向单迹,“我以前都没听过你提过舒晟。你不是一个月前才第一次见到他吗?”
“不是的,”单迹否认,“我已经认识他很久了。”
叶舒晟一惊。这是要说那段经历吗?
单迹道:“从叶子出道的那一年开始,我就一直在看他写的书。从一个人的文字中,可以看出这是怎样的一个人。我想,我就是从那时开始喜欢上他的吧。”
单迹在桌子底下握住叶舒晟的手。或许爱上叶舒晟,就是从那时开始的。是叶舒晟不是银长冰,说到底,他恋上的还是叶舒晟骨子里的温暖。
如果不是叶舒晟,那个银长冰会选择让沈瑜跟他去试炼,因为银长冰永远清楚,最大的胜算在哪里。
如果不是叶舒晟,那个银长冰不会在众人面前给他下跪,因为银长冰永远不会折辱了自己的骄傲。
难怪那时会有如此强烈的违和感。
“爸,妈,我不管你们信不信。我出车祸昏迷的那三个月里,陪伴我的就是叶舒晟和他书里的角色。我的童年是孤寂的,我知道你们有你们的苦衷,所以我从来没怨过你们。现在我长大了,我能自己选择陪伴我走下去的人是谁。
“我知道这事对你们来说很难接受,我也知道这条路不好走。没有孩子维系的爱情不长远,但是我对叶子的爱,和叶子对我的爱,即使在见不到对方的时空里也在延续着,这点我可以保证。我有信心把这条路走下去,即使得不到其他人的支持。”
单连城叹了口气,终于开口:“你为什么觉得一定能走下去呢?”
单迹想了许久,才道:“我之前一直瞒着你们,其实我和叶子的关系不是从一个月才开始的。但是,为了你们,为了不被排挤,我和叶子分开了很长一段时间。可是后来我发现,无论如何都无法隔断这份情意,所以才决定,哪怕会伤你们的心,哪怕这种关系不能公之于众,也要和他在一起。何况,车祸的那天,叶子也在同一趟车上,我们一同经历了生死。这样的感情,你还觉得会轻易结束吗?”
单连城沉默了。单夫人再次结果话头:“舒晟也是这个意思吗?”
叶舒晟坚定地点头:“我绝不负他。”
单夫人和单连城用目光交流了一会儿,道:“行了,就这样吧。你们回去吧。”
单迹和叶舒晟几乎是被赶出餐厅的。
单迹愤愤道:“什么嘛,来餐厅也不给吃点东西。”
叶舒晟难以置信地道:“他们这是同意了?”
单迹把手背在身后,好笑地看着他:“差不多了吧。剩下的交给时间就好。而且,知子莫若母,这一个月来我情绪的转变我爸妈有目共睹,你对我的重要性他们也该知道的。”
叶舒晟“切”了一声:“你刚刚说那话,水分很大啊。”
单迹作无辜状:“句句是实话啊,只不过我改变了一下时间顺序什么的。现在他们脑中的故事应该是这样的:我醒过来以后就和你分了手,然后度过了痛苦的三年,一个月前重修旧好。”
叶舒晟宠溺地笑笑:“午饭吃什么?”
单迹摸了摸鼻子:“唉,你回家给我煮吧。全天下就你做的最好吃。”
叶舒晟:“我觉得全天下就你最好吃。”说完,拔腿就跑。
单迹恼羞成怒,迅速扫了眼四周,见没什么人,就赶忙追了上去:“你娘的,别得寸进尺啊!”
是的,没有其他人支持也无妨,把这段关系永远藏起来也无妨。只要有你,与我在黑暗中相依,便够了。
☆、家人
这是单迹和叶舒晟共度的第一个春节。
虽然某人装得道貌岸然,坚持说两人在彼端已经一起过了好几个年了,不用搞得如此盛大,但其实他心里十分忐忑。毕竟,这是和单迹真正的家人过的第一个年。
单迹很敏锐地察觉出了叶舒晟的不安,趁进门拖鞋的顺当,贼笑着说:“那啥,紧张哈?”
叶舒晟无奈地从他手里接过一大堆年货,没好气道:“单迹同学,你这把欢乐建立在别人痛苦上的习惯何时能改改?”
单迹想了想,觉得自己是真有点不厚道,便从善如流地改口:“小媳妇,紧张的话到时往我怀里多靠靠?”
说完,还真张开双臂做出要把人搂进怀里的姿势。
叶舒晟摇摇头,觉得此人真是诠释了何谓衣冠禽兽,倒是可怜了他身上的那一套价值不菲的西装。
“我说你在那边的时候怎么没有这么猥琐呢?”
单迹歪歪脑袋,脱了鞋进屋,才反应过来“那边”指的是哪里,遂忿忿不平地道:“你还好意思说,你在那边的时候对我是百依百顺,怎么变成现在这样了?”
叶舒晟答得很快:“我这是弃暗投明。”
四个字堵得单迹哑口无言,深感很有必要整顿整顿家庭风气。
于是,他默然不语地回房间脱了西装,换了睡衣,再默然不语地捞起袖子,坐到餐桌边,等着上菜。
单迹买菜,叶舒晟做饭,是两人约定俗成的规定。
叶舒晟一边从厨房里拿出热腾腾的饭菜,一边思忖着,他怎么就这么生气了?他以前不是这么不经逗的人啊?
直到端好了所有饭菜,在他对面坐下,单迹还是一言不发。叶舒晟战战兢兢地问:“宝贝儿,怎么了?”
单迹被这一声“宝贝儿”叫得全身酥软,差点缴械投降。叶舒晟眉目清秀,是那种很干净的帅气。可此时,那一双黑色的眼睛睁得大大的,有些讨好,又有些委屈,这画面印刻到单迹眼里,就化作了一片羽毛,拂过心田,挠得他心里痒痒的。
单迹忽然就感到了愧疚。但他好不容易下定决心叫停这种叶舒晟要欺到他头上的趋势,便硬生生地把话憋回了肚子里。
吃完饭,按理来说,叶舒晟应该去书房写小说了。平时,这应该是他思维最活跃的时候,可是今晚,叶舒晟却发现自己一个字也写不出来。好吧,叶舒晟彻底认清了自己就是个妻管严的事实。他摸了摸鼻子,决定不管单迹是为什么生气,自己都先去道个歉。
刚把门推开了一个缝,叶舒晟又怂了,不知道要怎么道歉。他从门缝里偷偷看过去,单迹正站在窗台前,和谁打着电话。叶舒晟连忙竖起耳朵。
“哦,对了,小叶子比较喜欢清淡点的东西。我刚给你点过的那些菜都别放辣椒。”单迹第六次向单夫人重申。
单夫人不耐烦道:“你当你妈老到你说五遍都记不住吗?”
单迹讪笑两声:“对不起嘛,妈。今年妹妹也会回来吧?”
单夫人疑惑:“对啊,明天就到。你怎么突然问这个?”
“没啥,就是舒晟看上去有点紧张,妹妹在的话他应该能放松些吧。”
“他还真是你宝贝,从小到大,我还没见过你对谁这么上心过。果然嫁出去的儿子如泼出去的水,放心,你妈我看得很开的。”
“嘶,不是,怎么是‘嫁出去的儿子’呢?这应该是自家媳妇自己宠。”单迹挠挠后脑,“算了,总之,你们对他好一点。我知道你们不可能这么快就接受这事,但是,我这辈子就他一人了。”
单迹挂了电话,准备去分分今天买的年货,却有人黏了上来,从后面环住了他的腰。
单迹想也没想,条件反射地脱口就问:“怎么了?别难过。”
也没等叶舒晟发话,他自个儿在心里唾弃了一阵习惯的力量,又道:“走走走,老子正生你气呢。”
叶舒晟把头搭在他肩上:“生我气你还打电话给你妈,让她多关照我?”
他说话时的热气喷到单迹的耳根,单迹的脸瞬间充了血:“你偷听我打电话?”
叶舒晟闻言靠得更近,用舌舔了舔单迹的耳垂,无比深情地哑声道:“谢谢你,哥哥。”
单迹那叫一个恼羞成怒,当即拉开叶舒晟的手,就要好好收拾他一顿,叶舒晟却趁机捏住单迹的下巴,娴熟地来了个浪漫缠绵的法式长吻。
揩足了油水,大作家脚底一滑,溜回书房奋笔疾书去了。
偷鸡不成蚀把米的单迹只能愤恨地翻翻嘴皮子诅咒诅咒人家,也没舍得诅咒得太狠,就是些“诅咒你下楼没带车钥匙”之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