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彼端流年迹 (云之豆)


  “我也敬言教主一杯。感谢你帮我解放了澍沨。赫芸无法举全家之力相助,但你们若有需要我的地方,尽管提,只要是我帮得上的,定将有求必应。”
  单迹喝完了一杯酒,咋巴咋巴嘴,长吁一口气:“好酒,好酒。”
  赫芸一边起身给众人斟满了酒,一边自豪道:“当然,这可是赫家珍藏的百年老酒。一直被放在树底,受了天地精华,能不好喝吗?”
  斟好了酒,她站起身来,向所有人行了一个礼:“诸位,因为赫家的失职,让你们受了伤。我实在是心怀愧疚。我在这里,祝你们一路顺风。”
  云影一行人跟着喝完一杯酒。
  单迹刚放下酒杯,那杯子便给银长冰收了去。单迹扬眉表示抗议,银长冰便不动声色地在桌下用手指戳了戳他的腰。单迹被疼痛一激,瞬间坐直。
  沈瑜坐在他们对面,这小动作没能逃出他的视线。军师大人再一次干咳一声,打开折扇,示意他们端正行为,注意影响。
  单迹夹了一筷子的菜进碗里,状若不经意地问:“赫当家之后打算怎么办?”
  赫芸知道他问的是哪方面,道:“自然是留在这里镇守赫家大宅。我身为赫家最后一任大当家,能再护得它一时是一时吧。神树虽死,但其气未散,至少在下一棵神树诞生之前,还能护得这名声。”
  沈瑜若有所思:“神树虽死,其气未散?”
  赫芸没想到他会这么问,愣了一下,才道:“是的。每一代神树都由上一代的种子产生,现在龙气不够,新种子无法形成,但神树的传承不能断,所以澍沨留下了一口气等待合适的时机孕育出下一代。”
  “说起来,神树死后,树灵也是要到地府去的吗?”
  赫芸嗤笑一声,不屑而悲伤:“树灵虽比我们这些术师厉害得多,但若要和那九重天上的神明比起来,也不过是沧海一粟罢了。说到底,人族在天地之间和蝼蚁是同等的存在。那些树灵,曾经也和我们一样身为人,或者是其他的生灵,你说,死后不归地府归哪里呢?无论是怎样辉煌的存在,只要一死,便什么都无法留下。”
  沈瑜长叹一口气:“是啊,哀吾生之须臾,叹吾力之微渺。看来,在这点上,赫当家真是我的知音。”
  这话题有些过于沉重了,单迹一下子插不上话。
  银长冰伸手捧起单迹的一绺头发,慢慢地放在手心梳理,幽幽地说:“蝼蚁又有何妨?蝼蚁既然活在这世上,就必有其存在的意义。我以前也不明白这个道理,直到有人对我说,我是特别的。其实蝼蚁也好,野草也好,万物都是独一无二的。既然独一无二,那就不是渺小的。像我这样的人都有活着的必要,你们这些术师有什么好纠结的?”
  他手上若有若无的热气随着动作轻抚过单迹的脸庞,单迹动了动喉咙,着魔似的对上他的目光。
  银长冰松开手,给单迹夹了一筷子的菜:“吃饭。”
  赫芸笑道:“长冰说得对。大家都吃起来吧。”
  几人收了沉重的思绪,开始愉快地享用起大餐来。
  单迹吃饱喝足,心里前所未有的轻快。他哼着小调回到屋里,准备关上门睡个昏天黑地,一个身影却就着他和门之间的间隙闪进了屋内。
  单迹不用回头,就知道是谁。他抽抽嘴角:“我已经好了,不用您费心照顾。快回你房间去。”
  银长冰凑上来,替他关了门,然后环住他的腰:“哥哥,月黑风高的,我一个人睡会做噩梦。”
  单迹扒开他的手:“我说你正常一点。怎么突然就变成这样了?”
  银长冰一本正经地托着下巴深思:“准确来说并不是突然的。自从哥哥你从女帝的幻境里出来莫名其妙地冷落了我很久之后,我一看到哥哥你就变得特别弱智,特别黏人,而且有事没事就想撒娇。”
  单迹爬上床,冷笑道:“还挺有自知之明。”不过他还是靠床内侧躺下。
  银长冰嬉笑着滚上床:“所以这是一种病,银长冰版的相思病。”
  单迹一直觉得很奇怪,银长冰从未叫过他言越颐。这点既让他欣喜,又让他不安。欣喜的是,虽然名字只是代号,但他也不想银长冰对着别人的名字表白;不安的是,他怀疑银长冰多多少少知道了他不是真正的言越颐。
  “睡吧,明天要赶路呢。”单迹挥挥手,灭去了屋内的烛灯。
  第二天大早,几人就辞别了赫芸,向南域进发。
  南域是四域中最为诡秘的。因为处在海边,整个南域常年被大雾覆盖,如果不是在当地生活了很久的人,是肯定会迷路的。听说那雾里还有各式各样的魔兽。
  单迹走在路上,右眼皮不停地跳动着。不好的预感从未如此强烈,由此而生的畏惧感把他所有的神经调动至最敏感。
  自己在最前,银长冰和沈瑜并排在中间,紫玉在最后,这是他能想到的最安全的队形,但不知道为什么,那种令人毛骨悚然的感觉并没有消失。
  “沈瑜,老师后来还有告诉过你什么吗?”
  沈瑜道:“除了隔两日便有的报平安,就没有什么了。”
  “那南域派出的队伍再无后续消息了吗?”
  “是啊,怎么了?”沈瑜把折扇放在手上转了起来,“我也有考虑过他们是来偷袭我们的,但是我们此番出行路线,除了我们四个、涵老、女帝、赫芸,就没别人了啊。现在全教上下都只知道您在外面而已啊。”
  “真正的聪明人不用别人告诉,也能猜到我的目的。”单迹骑马掉头,走到银长冰和沈瑜中间,把手搭在两人头上。
  “以吾之火,予汝守护。”
  金红色的火膜从手心伸出,慢慢裹住两人全身。
  火膜,不仅是守护,也是束缚。银长冰看到他又来这一套,脸色不大好。
  单迹赶紧顺毛:“总之,我感觉不大好,你们都小心一点。”
  紫玉本来还觉得是他瞎操心,但又往前走了几百米之后,就连她也感觉不对了。气氛变得很阴森,明明是普通的街道,却连一个人也没有。
  “这是哪?”单迹问。
  沈瑜压低了声音道:“这是北域的边界,出了这条街,就是西域和东域的交界了。”
  单迹挥手示意众人停下。
  “南边的野狗也敢来挡本尊的道,好大的胆子!”
  话音未落,路两旁便蹿出十来个身着黑衣的人。离得较远的搭着弓,较近的拿着匕首直接就冲了出来。
  单迹咬破手指,画了一个角形。虽然仍是银长冰教给他的简化后的术式,但放出来的火鸟不可同日而语。金色的大鹏长啸一声,直扑向敌人。
  古昧毕竟是称霸一方的枭雄,手下的人不是吃素的,身姿灵巧。大鹏攻击了一转,竟只撂倒了一人。后面的人赶紧拉开弓,放出箭矢,给前面的人稍作休憩。
  紫玉伸直了双臂,交叉放在胸前,飞快地吟唱咒歌。枝枝蔓蔓从地底冒出在单迹身前,赫然形成了一堵墙。
  可这墙不仅从箭矢下保护了单迹,也给了前排敌人喘息的机会。
  单迹伸出手凭空一抓,就有一只巨大火手从他背后伸出,硬生生地捏烂了紫玉造出的墙壁。
  紫玉很不好意思,但嘴里还嘟囔着:“真是,好歹尊重一下别人的劳动成果嘛。”
  银长冰坐在马上,小心地观察着四周的景象。这些人都是用武器攻击而不用术法,所以他帮不上什么忙。想到这里,他不禁一哂,怎么会有人这么傻,用匕首攻击马背上的人?
  不对!他的笑容倏地僵住,冷汗顺着脊柱流下。
  在木墙要被捏烂的瞬间,银长冰起身一跃,落到了单迹身前,挡到了他前面。
  敌方的队形已经改变,所有人都围着一个弓箭手,做出防御的姿态。单迹的脸一从墙后露出,那中央弓箭手的箭便离了弦,朝单迹胸口飞去。
  谁知银长冰如有神助,带着火膜一口气跳那么远。他身上有单迹刚施下的法术,那箭一碰到火膜,后者就向外膨胀了开来。
  一般情况下,攻击碰到火膜会立刻灰化,但这次不同,这箭上不知有什么,竟和火膜杠上了。
  眨眼功夫,火膜被戳破,箭刺向挡在单迹身前的银长冰。
  单迹瞪大了眼睛,那么一刹那,他似乎看到那双不曾黯淡的冰蓝色眼眸变为了黑色!
  银长冰费力把插进胸口里的箭拔出,按着胸口道:“我只是休息一下,没事,你不用担心……”
  单迹看着他闭上眼,感觉全身上下都浸在了冰水里,手脚无一点知觉。
  那个弓箭手“啧”了一声,放下弓:“没得到赤瞳吗,嘛,反正有个清瞳也一样。走吧,大人该是等了很久了。
  “走?”失神的单迹歪了歪脑袋,抬起头。
  沈瑜转向他:“教主,先别管……”他猛地顿住,因为单迹又变为了魔鬼状态,异色瞳大大地睁着,却没有一点感情。纵是看着言越颐长大的沈瑜,也不由得发起怵来。
  这哪里是人该有的眼神?除了暴虐与嗜血,什么都不剩下了。
  黑衣人没注意到对方大将的异变,逐渐消失在单迹眼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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