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几个字像一把匕首划过单迹的胸口,他看向银长冰,却见银长冰奋力将那把已是黑红的无名刀向地面虚虚一切,地面顷刻间便燃起了熊熊大火。
银长冰就站在那以火开出的道路前,任热浪掀起自己的头发:“你现在掌握的术法,大部分是我看过的,我知道它们的弱点。我能帮你的,相信我。”
单迹被他的气势牵引,不由自主地想到,若干年后,这人也会像现在这样,拿着自己亲手打造的武器,毫无畏惧地直面表面上强过自己数倍的敌人,甚至是那万马千军。胜者为王,败者为寇,“道”从来都只掌握在少数胜者手里。看来,这人就是因为自小便有横扫四海的必胜之心,才握得起御道笔的吧?真想看他一统天下啊。只是不知道那时,自己是否还有资格立于他身侧。
说到底,自己还是和其他人犯了一样的错误,竟是忘了,银长冰是主角,这个世界是他的。身为银长冰最亲近的人之一,怎么能第一个质疑他?
半晌,单迹听到自己说:“好。”
☆、山主
自从单迹说了一个“好”,就没怎么再动手。银长冰看来是打定了主意让单迹养精蓄锐,每次都抢在他出手前把对方干掉。一个月前他和单迹比试的时候,对刀书几乎还是一窍不通,但这次用起来,却是顺顺当当,花样百出。虽然在大师面前估计是破绽百出,但仗着单迹的高纯度的火,杀这些智商低下的野兽倒不成问题了。
单迹在一旁看着,感慨万千,心道主角光环当真是无人能敌。而那兔子在单迹怀中待久了,知道这人是“金玉在外,败絮其中”,不会拿它怎么样,就撒娇般地一连翻了好几个身。
两人脚程极快,上了山又下了山,在天黑下来以后找了一个洞穴打算过夜。
“还剩三分之一的路程,竟还没见到山主。会不会我们运气好,山主碰巧外出?”银长冰拿着烤好的羊肉,但并未下口,一脸若有所思。
“吾肯呢(不可能)。”单迹正啃着羊腿。这回他没出故障,顺利地点了火,所以吃得心安理得。趴在他身边的兔子看着他们大快朵颐,心里很是惶恐,但包着它的火笼子是种特殊的法术,它试了几次都无法跑离单迹三米。
银长冰看到他不雅的吃相,嘴角抽了抽,几乎反胃,但耐不住饥饿,也开始吃了起来。
“你的刀怎么样?需要我给它点个火吗?”啃完羊腿,单迹从包袱中抽出手帕擦了擦嘴。
银长冰闻言,停下手,把刀举给他看。虽然不再是黑红色,但红的程度依旧很深。银长冰道:“你今晚就不要用太多法术了。好好休息,明天还要靠你呢。”
难得他说了句关切的话,单迹觉得脸上一热,好在火光大,银长冰什么也看不出。
单迹走到洞口,摊平两个手掌,闭上双眼,用轻柔的声音诵完咒歌,洞口处便形成了几不可见的火膜。
“睡吧。”单迹伸了个懒腰,就地躺下,也不顾银长冰吃没吃完,一挥衣袖把火给灭了。银长冰不为所动,也没和他一般见识,在黑暗中吃完了一大块羊肉,坐着休息了许久,才睡下。
他刚阖眼,就听见单迹轻声说:“谢谢。”那声音极其微弱,银长冰都要怀疑他是不是故意不想让自己听见。
整个晚上,单迹都处于半梦半醒的状态中。先是梦到乌晓山主人身蛇尾,自己一下子被贯穿了心脏,一下子梦到自己回不去了,那个世界里爸爸妈妈哭得肝肠寸断。到最后,他实在是睡不着了,干脆坐了起来。
银长冰忙了一天,睡得十分安稳。单迹蹑手蹑脚地爬到他身边,把手覆到他头上,也不出声,只是翻翻嘴皮子:“抱歉啦,我不是不相信你。你是希望,我看着你就有了勇气,而且,我回去真的全靠你啦。”
“以吾之火,予汝守护。”单迹的手掌泛出一层金光,很快地,一层比洞口还要坚实的火膜包裹住了银长冰。
单迹看到术法完成,松了口气,又爬了回去。也许是施法耗费了些气力,他很快就睡去。这次倒没有噩梦来叨扰。
听到他平稳地呼吸声,银长冰才张开眼,用极低的声音自言自语道:“回去?靠我?”然而他也只是挣扎了会儿,没过多久又陷入了混沌中。
第二天天未亮,银长冰就把单迹摇醒了。单迹打着哈欠解除了洞门的禁制,那兔子被术法束缚着,心不甘情不愿地跟在他们后面跑。
越往下走,空气中的潮味儿越重,单迹的目光也越来越专注。听说乌晓山主善用水和木,他不敢大意,早早地准备好了避水符,眼睛也因为警惕变成了血红色。
“不错不错,”一个阴凉的女声幽幽地响起,好似从远方传来,又好似近在身侧,“没想到今年云影舍得送我一个赤瞳。”
遇到之前,单迹是很害怕的,因为他不知道这半神体的乌晓山主究竟如何。但最可怕的即是无知,听到这声音,他忽然有了实感,加之本人胆大包天,忽然就不怕了。
单迹谦卑地说:“没想到大名鼎鼎的乌晓山主竟生活在半山腰。”
“哈哈,”那女声接着道,“任何人,登临了乌晓山这样的高峰,都会兴奋得难以自抑。我便是在这里等候他们,在他们最得意时下手。这样得到的食物,不仅表情丰富,更是绝佳的美味。”说完,单迹好像还听到了一阵舔嘴唇的声音。
“我可不知道半神体还需要吃人。”银长冰冷冷地搭话。
“这不是需要,”一位紫袍女子自阴暗处走出,“这是一种享受。”
这女子,自发型到鞋履,没有一处不妩媚妖娆。修长的手指甲上染了红色的蔻丹,放在红艳的唇边,很难叫男子不动心。可来的这两个,一个是小屁孩,另一个是装着中二魂的小屁孩,俱是对眼前之景没什么感觉。
见她长着一副常人样,单迹舒了口气。如果这山主真长出了蛇尾或其他的什么,自己说起话来肯定没法这么镇定。
单迹讪笑着拿住涵方子给的玉珏:“小弟经过此处扰了山主清闲实是难推其咎,还请山主看在这玉珏的份上,放我们一马。”
乌晓山主接过玉珏,好看的手指在上面流连许久,眷恋般地叹道:“白珩啊白珩,没想到,自你死去后,已经过了这么多年啦。”
“白珩,竟是言白珩。”单迹喃喃自语,其声音低到离他不过半臂距离的银长冰也没听到。他猜想过玉珏的主人,没想到竟是云影教的创始者言白珩。而且看这山主的神色,怕是二人还关系匪浅。
刚见到这女人时,银长冰只觉得她一身胭脂粉气很是讨厌,也没看出哪有神明的仙气。但此时此刻,看到她怅若所失地抚摸着那玉珏,他却讨厌不起她来了。他尚不能完全看懂那眼神,只是觉得,山主的眼中好像有万年不化的坚冰,即使填入千万座火山,也不能温暖她的内心。
“这么说,你是云影的少主了?”山主一挥手,周围两棵树伸出几根树枝,搭成了简易的藤椅,山主径直坐了下去,把玉珏还给单迹。
“是。此番前来,正是为了长老会的试炼一事。”单迹将玉珏收回衣袖,拱手以示歉意,“还望山主海涵。”
“哦?”山主将一只手放在脸旁,另一只手敲打着藤椅边缘,饶有兴趣地盯着单迹一会儿,才道,“好,那我便放你走。”
单迹听了这话,却一点兴奋感也没有,手反而攥紧了。他想着,若此事能这么快善了,乌晓山就不会那么人烟稀少了。
果然,那山主下一刻就闪到了银长冰面前,抓住了他的手腕,进而提起了整个人:“我看这清瞳小孩不错,你就留给我吧。”
也不知这女人怎么回事,银长冰被她这么一抓,浑身上下的力气都没了。那兔子见大事不妙,连忙滚到了树林里藏了起来。
“山主的意思,是我们俩只能走一个?”单迹的眼睛眯了起来,重心下移,蓄势待发,进入了备战状态。
一旦对上半神体,他的胜算是很小的。但是在这里的三个多月,他一直过得太顺了。除了与银长冰对战的那一次,他战无不胜,所以一时间心存侥幸,觉得自己未尝不可一试。直到山主一手提起银长冰,目光一凝,身上的威压慢慢放出,他才觉得,自己是轻率了。
“正是如此。白珩于我虽是不同寻常,到底也死去了数百年。难道你们还指望他的荣光照拂你们云影生生世世不衰?”山主紫色的眼瞳中闪过一丝狠光,方才还脉脉传情的眼睛变得十分骇人,“或者你留下也行。赤瞳虽不比清瞳金贵,但破坏力更甚一筹,我也就勉强接受了。”
即使被山主揪起衣领提起来也没有动作的银长冰瞬间不安分了起来,大喊道:“言越颐,不准!不准甩开我!”
“哈,”山主把目光投向银长冰,“怎么,放了你还不愿?”
银长冰却没有搭理她,兀自喊着:“言越颐,如果你违背了约定,我们永远也做不成兄弟!”
山主“啧”了一声,把银长冰又抬高了一些,然后甩了出去。她本想将银长冰甩至树旁,顺势将他砸晕,可就在他快要接触到树干的时候,一层火膜骤然出现,将银长冰包裹在其中,阻挡住了落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