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音未落,傲祁却猛地变了脸色,话语中都带了几分狠毒:“你是想说连小姐人好吧。”说罢甩手便离开了,连一个眼神都没留给淇奥。
事情发生得太过突然,突然牵扯到因食寝另置而侥幸逃过一死的连芷柔,傲祁的怒气又是毫不遮掩得迎面扑来,像是汹涌的海浪,就连隐藏在四周的暗卫都不自觉地打了一个寒颤,唯独直面怒气的淇奥却定格了一般,连眼都不眨一下,仿佛一块石头坐在椅子上看傲祁渐渐走远。
淇奥的双脚从坐起来的时候就一直踩在地砖上,到此刻那股冰凉顺着脚心爬上了背脊。他的鞋袜就放在一旁,淇奥却看都没看一眼,一直看向傲祁离去的方向。等傲祁完完全全背影都看不见了,他手里拿着书直接站了起来,衣摆随着他的动作垂到脚边,缀在衣摆的银环碰撞发出细微的声响。
“你们……”淇奥用书敲了敲掌心,子夜和晨煜出现在背后,“把沧姑娘请来,我有些事要问她。”
子夜刚要应下来,眼皮一跳,还没等他反应过来晨煜已经冲动地开口了:“公子,您不去看看主人?”独留子夜一人在背后懊恼一时没管住晨煜的嘴。
那一股凉意化成了细密的针,刺得淇奥的脚又僵又痛,淇奥却像是生了根,站在那纹丝不动,只微微抬了抬眉,作出惊讶状:“你们跟在我身边有一段时间了吧?”
“属下……属下并无其他意思,是属下逾矩了!”淇奥的话不轻不重,还带着些许他们所熟悉的笑意,然而话刚说完,晨煜背后已出了一层冷汗,不管他再怎么护主心切,一忌疑心二忌多嘴,此般冒失实在是犯了一个暗卫的忌讳。
子夜在一旁也出了一身冷汗,一抱拳:“主人……”话还未说完,淇奥抬起手阻止了他接下来的话。
今晚的一场演出已经费了他不少精力,耶索上诺自与他们相识以来,不知出何原因一直对他有些轻视,却与傲祁格外交好,今晚那一场不是为了说明什么,只是为了给耶索上诺看的,但他没想来回来还会再生事端。
有些困倦的捏了捏鼻梁,淇奥一言不发的转过身背对他们,摆了个手势让他们去做该做的事,没有再追究的意思。
等傲祁再踏着月光回来时,一推开门映入眼帘的是淇奥枕着手臂趴卧在躺椅上等他的模样,另一只手还拿着他走时看的书放在身侧,连薄毯也只是随意地搭在腰间。傲祁走上去一摸淇奥的脚,像是两块冰。
从睡眠中被惊醒的淇奥发出一声黏糊的鼻音,睡眼朦胧地撑起半个身子,看了一眼来人又闭上了眼睛,连书掉落在地上也没有管。
傲祁捡起书放到一旁的小桌上,拿来另一床毯子把淇奥的双腿双脚包裹得严严实实,坐在躺椅的椅边等了没多久一会儿,就等到淇奥揉着眼睛醒过来。傲祁索性连带着毯子一起把淇奥的双腿搭到自己大腿上,自己也往里面坐了进去:“怎么在这外面就睡了?”
“刚刚问沧玉烟一些事,有些费神。”淇奥把毯子展开盖在两人腿上,在等傲祁帮自己的袜子穿上的过程中把手边的姜茶喝得一滴不剩,感受身体似乎被冻僵的五脏六腑一点点回暖,他活动了一下手指,朝傲祁一伸手,“你的剑呢?”
冰凉的手指在微热的剑身上摩挲,感受手指下剑身几乎不易察觉的一瞬间颤动后的平静,淇奥笑了一声:“我只用过它一次,没想到它还认人。”说完这一句话淇奥就低下头,傲祁看淇奥没什么精神的样子有些烦,动了动脚最后还是陪在一旁坐着。
淇奥放在剑身上的指尖很快就被剑的温度灼热变得通红,他却像是陷入了某种沉思,丝毫没有注意这个情况,直到傲祁一把抓过他的手,他才回过神来。
诡异的沉默在两人之间弥漫,像是滚烫的开水掀开盖蒸腾而起四溢的水蒸气。
收回手后,淇奥依旧是疲倦的,端起茶杯就没有再放下来,这样的姿势也让淇奥大半个脸都被遮挡住,看不清他的表情,像是拒绝和傲祁有任何交流。
如此的静默对傲祁的影响似乎更大,心头莫名一把火烧得傲祁火烧火燎,他颇有不耐的用手指敲打着椅子,直到频率越来越快,就在即将爆炸的那一刻,这样的情绪反常失控终于引起了傲祁的注意。
用理智抑制住心火,长舒一口气,傲祁把头抵在淇奥曲起的的膝盖上:“这段时间我是不是经常会情绪失常?”他紧握成拳放在身侧的手还在不受控制的微微颤动。
淇奥的手掌落在他的头顶,轻拍了两下。
侧头看去,刚刚还一脸乏味的淇奥正对着他憋不住的笑,甚至笑得捂着肚子躺在椅子上喘不过气,很明显,他被淇奥逗了。
等淇奥笑够了,整理好表情,一边轻拍傲祁的头一边解释:“双龙赤羽剑是焚铁所铸,他们又提到了矿洞里有一块灵石,我那天听耶索上诺说了就在想,这两块石头会不会互有联系互相影响,果然不出我所料。那块灵石可以称它为母石,焚铁则为子石,母石感应到子石的存在,与子石建立联系,自然也要指挥统一子石的灵力,而持剑的人也是通过自己的力量让剑听自己的话,中间产生的冲突,母石就会用更强的意念,去影响到剑的持有者,企图得到胜利。”淇奥说到这很及时地握住傲祁的手,“并不是说你的意念弱于它,而是你没有准备,常日里又不可能精神完全集中在对剑的控制上,所以才会受到它的影响。”
也许是淇奥的双手带来的力量,此刻的傲祁褪去了暴躁和警惕,处于一种完全放松的状态,依旧保持着枕在淇奥膝上的姿势,翻手握住淇奥的手腕、掌心相对,他弯了弯嘴角,尽管弧度很微小,那短短一瞬间带来的熟悉感——笑意中的松懈、信任、一点点的虚弱——冲击了淇奥:“你怎么总知道这么多神神叨叨的东西?”
“不过都是些书上的东西,我也只是这样猜测,毕竟这是最能说得通的一种解释了。”用手指来来回回描画着傲祁的眉,淇奥对自己这一次的选择感到很满意。对于傲祁的反常,他比傲祁更早发觉,这样失去情绪正常控制的傲祁让他感到意外但无趣,无趣到有过想要离开的冲动。
他与傲祁的认知是一样,因为对方是自己才会扶持着一路向前,不是自己自然就没有这个奉献精神了。
而那个时候的傲祁,让淇奥第一次有了分歧感。
手指顺着眉眼往下划,然后掐住对方的脸颊,淇奥俯下身凑近了一些,咬着牙说:“你这张脸可别再做出刚刚的表情,那是我用的,看得我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傲祁瞬间就沉下了脸恢复成平时的摸样,端正了身体坐直,帮淇奥穿好了鞋子。
淇奥朝傲祁点点头,打着呵欠朝里面的床铺走去,其实这个动作没有什么实际意义,只不过是隔了一层珠帘,他能听见傲祁在外面说“晨煜,该领什么罚你自己知道”,子夜和晨煜也是看着他刚刚才离开的,但是该做的姿态还是要做出来,该留的面子和该树立的地位,一个都不能少。
更何况明日就是进洞穴一探究竟的日子,夜已深,还有甚多事情需要今晚就准备好,最好的情况是能全身而退,但也有可能一去不回。
一去不回有一去不回的准备。
傲祁布置好第二天的安排,书案上两份信已经密封好,一红一蓝,里面写的东西傲祁非常清楚,这是他前一夜和淇奥商量好的,一旦他们遭遇不测这两封信就会分别送到戈乌和花友手中。
淇奥懒懒地斜靠在椅子里,目光停留在两封信上,他停笔已经许久,却迟迟没有离开这个位置。
傲祁拿起那两封信,上面有他和淇奥的印章和签名,代表着他们两。然后,他将信递到淇奥面前。
淇奥抬眼看了傲祁一眼,寒冷的月光被暖黄的烛火一片一片融化,然后月亮也融化了,变成一汪微起波澜的泉水,澄澈清亮,滴进淇奥的眼里:“那我们可就是真的没有后路了。”说话间,火苗吞噬了指间的信纸,投影入淇奥眼中波光点点。
手指一松,信纸飘落在桌面上留下一堆灰烬,灯下两人的十指正紧紧相扣,双倍的力量从中滋生。
☆、探洞
第七十四章
天阴沉沉的,就算是夏末将至初秋,平日已经有了些许凉爽的氛围,今日却一丝风都没有。太阳隐进了云层里,云是灰的,像是一块又沉又重的铁块被黏在天空中,旗帜也无精打采地低垂着,守卫的士兵眼神是冷的,然而身上的盔甲却是如夏日的烈阳灼烤过得发烫。
他们身后是一个小巧精致的帐篷,顶尖是一面印有金色栖罗花的白色旗帜,代表着帐篷主人的身份,从里面时不时传来谈话的声音。
一旁的阿礼早已换上了特制的隔热服,默不作声地把自己隐身成空气,贴身的衣物显出他过分纤细的身形,薄得像一片纸。
相比之下傲祁和淇奥身边就热闹多了,除了耶索上诺和嫣樊罗,不知从谁那里听来这个消息的慕修齐兄妹二人一大早就守在淇奥房门口,死乞白赖地要跟他们来,婉拒了阮媚儿跟来的要求,却怎么也说服不了慕修齐。如果不是淇奥以里面非常危险而傲祁只能保护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人没办法再保护第二个的理由将慕修齐安抚好,慕修齐都有跟进洞里的打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