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初有些奇怪的转过身,不知道为什么这个人想要和她搭话。淇奥这时候已经平复了气息,除却脸上的绯红没有半点和平常不一样的地方,好一副翩翩浊公子的温和有礼:“关于‘千面身’,我还想请教一下淳于小姐。”
云初先是想了一会儿,才了然的点点头,把药浴房关了,引他们到正厅坐下。
大概是很少说这么多话的缘故,所以云初的声音断断续续,吐字也有些囫囵,但好歹还是把事情说得差不多了:“易容术和缩骨术向来被江湖中人斥为旁门外道。‘千面身’是当时江湖中少有几个同时知晓易容术和缩骨术的人之一,然而将是这两个技艺练成绝技的人只有他一个。传闻中,从来没有人见过他的真实面貌,也没人知晓他的实际年龄。
我之所以认识他,是因为他与先父是至交好友,我还记得在我小时候,他曾来我家小住过一段时日,教授了我一些技术,说起来我也算得上他的半个弟子。他真正收入门下的弟子有两个,分别继承他的‘千面’和‘千身’,年龄比我还要大些,在我家的那段时间和我一起玩耍过,长得什么样我记不清了,只能记得是一个姐姐一个哥哥。”
淳于云初是寄养在玄阳绝地阁里的人,花友将玄阳绝地阁的领导权交给了傲祁和淇奥,作为玄阳绝地阁里的人自然也是要听命于他们俩,所以这一次她尽可能详尽的把淇奥要问的都回答了,有一些事情实在是年岁太久远,又经历过一场灾难,记得不太清了。淇奥他们也没有为难她,大概问了一些事情就离开了。
他们自己手上的暗使还有其他的任务,便用了玄阳绝地阁的“耳”,来收集江湖上关于千面身的消息。由于时间已经隔得比较远了,江湖上又不像史册那样事无巨细一一记载下来,信息的收集进展有些缓慢。
☆、新春番外
00
他们终于都已经过上了平静安好、免去了风尘仆仆的日子,武林祥和四海平定,闲暇的时候就看看山川河海,伸手就能触碰到云卷云舒,抬眼就能看见日升日落。
在经历过大风大浪之后,已经走到了巅峰,故事在这里就画上了句号,剩下的就是漫长的却永远不会厌烦的相守,直到太阳燃烧成灰月亮铺满阴影,直到天坼地裂山崩海倾,再也没有任何一处能够容身的地方。
到那时,他们的血肉早已相融,哪怕化成灰烬,也是你中有我我中有你。
但是这个尽头毕竟还是看不见也摸不到的很久很久以后,现在他们两只顾着黏黏糊糊纠纠缠缠,还有没羞没臊。
有时候哪怕只是一个人在另一个身边睡着了,然后另一个人什么都不做只趴在对方身边看着他,许多许多次都如此。
时间就是这样从他们身边绕过离开。不过他们不在乎,反正现在时间都是由他们掌控。
平常的生活就是聊聊天下下棋,到处游玩游玩,昨晚淇奥突发奇想想要去千玥山庄看看,这时距离淇奥与傲祁第一次相遇已经过去了九百八十一年,故地重游一切早已物是人非,连王朝都已经过了盛世,渐渐衰败最后是战火纷飞国破人亡,新的王朝建立。
仿佛就是一年四季那样,烈火烹油以后是秋风萧瑟,然后慢慢进入了寒冬,万物都被埋葬在了冰冷的白雪下。
而现在,正好是初春,小草从一片死气沉沉的地下钻出,绒绒的绿将棕黑的土地一寸一寸掩盖,随着春风微微摇摆。
曾经的千玥山庄早就不见了踪影,经历过战争的千玥山庄满目尽是断壁残垣荒草丛生,那些倾颓倒下的朱梁雕玉,那些地上留有硝烟痕迹的瓦片石块,其实和千玥山庄并没有多大联系。
千玥山庄曾经湮灭在大火中,后又重修,专门隔了一个小亭子种满了莲花和竹,是淇奥夏天最喜欢待的地方,但那毕竟也是九百多年前的事情了,现在莫说莲花,就连水塘早就被填为平地。
新国百废待兴,这个曾经也是一片繁华的地方,现在只有一座孤零零的茅草屋,不知道是哪个好心人建来给过路人休息的,傲祁他们到达的时候孤月已挂上了深蓝的天空。两人见这茅草屋还算干净,匆匆收拾一番就躺下了。
这是一片郊区,窗外很安静,偶尔能听见花朵绽放时发出的细微的爆破,树木抽出枝芽时树皮被撑开撕裂,到了半夜开始下雨,春雨都是绵绵软软的,洒落在花瓣上和树叶上却悄无声息,只是将夜色下的远山点染得犹如大家持笔晕色的水墨。
01
窗外还是灰蒙蒙的天,一片混沌不清中点燃的光亮还没有熄灭,远处就开始传来了忙碌繁杂的脚步声。
明明睡在床上,傲祁总觉得自己是漂浮在半空中,有东西不停地在挤压他的脑袋,又在拉扯着他的四肢,他脑袋疼,身上更疼,偏偏手脚都像是被束缚了一般动弹不得。这样的情况很快的唤醒了他的思绪,这时候更多的不对劲像潮水一样涌进他的脑中:
身上铺盖的棉被,陌生又熟悉的气味,睡着的不怎么舒服的床板,粗制的衣服,最重要的是他只能感觉到他自己一个人,身边一片空荡没有淇奥存在的痕迹。
这样的事情变成一把大锤将钉子狠狠地从他的太阳穴砸进去,虽然疼痛却能让他瞬间从混沌中挣脱出来。傲祁猛地坐起身,无视了从额头上留下黄豆般大小的冷汗和不断颤抖的双手,他喘息着慌乱的寻找淇奥,以至于没有注意到周围了环境。
肺部被清晨冰冷的空气充入,慢慢地泛出了腥甜味,那吸进来的冰凉幻化成结着寒霜的藤蔓,让温热的血液失去了温度,心脏从中间开始被啃噬,冰凉就顺着血液的流淌,又进入了心脏,直至五脏六肺全部都被覆上了冰雪。
正在此时,床帏被挑开,有人警惕的看向了傲祁:“你是什么人,怎么会在……”
话还没来得及说完,已经被浑身发抖的傲祁抱过压倒在床上。
只有这比落在草长莺飞上的一抹四月春光还要温暖的气息,才能将傲祁身体里的冰雪融化。
听着对方埋在自己耳边不停地唤着“淇奥”二字,那人一边是不由自主的环抱过傲祁的被轻拍着让他缓和下来,一边礼貌得体的说道:“在下千玥山庄四公子独孤傲祁,上有两位兄长一位姐姐,下有一弟一妹。敢问兄台姓名?”
随着他吐出一个一个字,怀里人的身体也越来越僵硬。
“淇奥”等了一会儿见这个奇怪的陌生人仿佛变成了石头,就伸手推了推他,结果刚刚碰到了陌生人的肩,手就被陌生人擒住反压在了头顶上,那陌生人也放开了自己,撑在自己身体上方,用他那深邃如刀刻一般的眼打量过自己的每一寸。
最后,那锋利的刀刃里淌过流水又开出花来。
“在下独孤傲祁,两位兄长一位姐姐,下有一弟一妹。”
“千玥山庄四公子,今已十七。”
“生母为万香楼歌伎,难产而亡。大夫人虽厌恶自己相公与低贱歌伎有染,为了维持当家主母在庄主面前的完美形象,收养了歌伎所生的儿子,对外宣称是友人的遗孤。明面上是独孤家的四公子,实际上就是一个小小家奴。”
本以为早已遗忘的对话如此鲜活的再次从自己嘴里说出,铺开到自己眼前,这时才发现原来点点滴滴都被珍藏在心底。
真·傲祁从发现床上有人就一直处在一个高度警惕的状态中,他自知在庄里已经尽量低调,但是还是不能轻心,毕竟没有人都是危险的,不能赋予半点信任。
这一番对话后他虽然不能明白还是接受了对方的存在,但真正让他放下警惕的是傲祁的一个笑。
花从心底生长出来的,在眼睛里盛开。
看得出这个人不常笑,和自己有完全是两个样子,但他有好像对着自己笑得十分熟练,一点都不奇怪僵硬,而且这个笑太真实,有些自嘲无奈,更多的是一种义无反顾完全剥离了自己的付出。
只不过是一个笑,就让真·傲祁觉得突然提前找到了一直所求的栖木。
02
没有空清,没有暗卫和暗使,没有保护和资料来源,真·傲祁的这些事情现在就由傲祁一个人全权负责。
真·傲祁接到了去白焰山庄参加试剑大会的命令,然后果不其然的在入住白焰山庄的前一个晚上,住进了南淮的客栈。
在傲祁的坚持下两人一路以来都是住一间房,到了南淮也不意外,一进房间傲祁就盯着真·傲祁看,盯得真·傲祁莫名其妙:“你为什么一直看着我?”
“淇奥,你晚上有什么安排?”
尽管多次纠正,傲祁还是坚持叫这个真·独孤傲祁为淇奥,这让真·傲祁从努力解释到了慢慢妥协,途中他问过傲祁,是不是那个人呢和自己长得很像,所以会让他产生错觉,得到的是傲祁怪异的眼神一枚。
“听闻南淮的茶不错,今晚我想去茶楼坐坐。” 对于南淮一夜发生的事情傲祁一直很好奇,他也问过淇奥,对于这种黑历史淇奥自己也不愿意多提,总是笑笑轻描淡写一句话,这次总算有机会可以亲眼看到,傲祁自然不会放过这样的好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