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始谢轻平还没反应过来他在说什么,经提醒才想起刚才被沈戚带着飞的时候被流矢擦了一下。这么浅的伤口,他压根没往心里去。
谢轻平尴尬的朝沈戚笑笑:“吓傻了,哪还记得有伤!”
说的多有道理,沈戚竟然无言以对。
被这档子事耽误了许多功夫,想在天黑前赶到玉城是不可能了。
谢轻平的意思是快马加鞭赶过去,而沈戚却不同意,他执意要找个客栈休息一夜。
把马屁股后面挂的寿礼拿下来,谢轻平走到沈戚身边:“门主,你确定我们要住这里?上午被追杀,晚上住鬼店,这也太喜庆了!”
沈戚没搭理他,背着手率先走进了‘鬼店’。
说是鬼店也过分了点,不过就是灯火不足,年代久远而已,荒郊野岭的看起来让人瘆的慌。
“来人,住店。”
沈戚的声音穿透了不大的客栈,很快二楼就传出声音,一个个子很矮的老头滚了下来。
真的是滚下来,看他那把年纪谢轻平都觉得是他们的罪过。
老头手里还拿着根烧火棍,显然太低估来人的战斗力了。
“你们是来住店的?”
他的话中满满的不相信,沈戚的那身行头看起来绝对不像会光顾荒村野店的人。
谢轻平抄着手在旁边看热闹,最好老头把他们赶出去,现在赶路说不定明早能在玉谏家里吃上口热菜。
“我们是来住店的,就住一晚。饭菜不用准备了,上两盆干净的热水就行。”
说完一锭银子背摆在柜台上。
老头想了想,穿成这样的人估计也不稀罕打劫这么个小店子。他佝偻着身子迅速把钱收好,生怕他们后悔了似的。
“热水有,但房间只有一个,你们挤挤吧。”
他拿了串钥匙就示意沈戚和谢轻平跟上,二楼走廊最尽头的一个房间,忽略一股子灰尘味,大致看起来还不错。
“就是这里了,马上给你们送热水来。”
沈戚用热水擦了脸和手,见时辰不早了就命令谢轻平过去睡觉。
谢轻平推开窗户看了一眼,找了个拙劣的借口:“我的马好像没拴好,我下去检查一下。”
“好。”沈戚淡淡的看他一眼,就没再管他。
不只谢轻平一个人,沈戚则听见了。外头有狼嚎的声音,虽然距离很远,但狼是不该在这一带出现的。
“出来,”谢轻平手里拿着与老头如出一辙的烧火棍,指着树林深处道:“鬼鬼祟祟跟了我们一路,兄台有何贵干?”
☆、玉谏
狼嚎的声音更加清晰了,树林深处传来‘沙沙’的声音,不一会儿一个几乎与黑夜融为一体的身影由远至近出现在谢轻平面前。
灰色的长巾包裹着他的脸和全身,只能从身型上看出来人是个雄性。
“你…”来人的声音很嘶哑,说话就像无时无刻在漏风一般,“不,是你们。你们敢在狼王的地盘上杀人,好大胆子。”
谢轻平失笑:“又没杀你们的人,战场也有人去打扫干净了,关你们狼王什么事?”
他上下打量那灰衣怪人:“话说回来,你说的狼王不会就是西域的那只吧?”
“桀桀桀桀…狼王只有一只,只能是乌尔大人。”灰衣人怪笑道:“你们不该在狼王的地盘撒野,今日是狼王出关的日子。”
谢轻平早年就听过狼王乌尔的名号,是头小畜生,某次为抢一条商道还跟他打过一架。被揍得嗷嗷叫不说,乘人不备在谢轻平小臂上咬了个鲜血淋漓的大口子。
当时谢轻平撬了他两颗门牙让他长记性,如今自己死了。那家伙又从西域跑回来了?
他们西域狼族很凶残,要杀人绝不会留活口,在暗处逮着机会就把猎物一口咬死。像今晚这般嚎得恨不能全城都听得见,估计他们知晓来人不弱,所以留个警告。
谢轻平本也不想同这群没开化的人一般见识,并且若狼王把整个势力都搬了过来,考虑到今后对萧门的影响,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他坏笑了一下,看得灰衣人登起了根根寒毛。
“回去替我向狼王传个话,就说请他记住承诺,其余的牙我就不来收了。今日惊扰狼族的地盘是我们不对,改日萧门自会献上厚礼以示歉意。”
谢轻平一番话给了狼族十分面子,要是换来了沈戚,今日这只来探路的狼就回不去了。
几日的相处下来,谢轻平发现萧门的办事风格与当年已是天差地别。果敢、狠厉,说杀就一定杀光,怪不得走到哪里都有想杀沈戚的人。
他不愿萧门与诡异的狼族对上,不惜暴露武功也要替沈戚解决了。
灰衣人仔细思考了一下谢轻平的话,预感这人绝对与狼王有过一段。
这么想着他就问了出来:“你是不是狼王以前在中原的姘头?”
“……”谢轻平难得被噎住,他有些艰难的开口,“不是,我与狼王只见过一次。”
就是拔了他两颗牙那次。
灰衣人收起了张牙舞爪的杀气,正儿八经的考虑他说话的真实性,最后脑子有点不够用了。
“你的长相就是狼王喜欢的那种,别骗我了。你要承认自己是狼王的姘头我就放你走。”
话题是什么时候歪的谢轻平已经不想去考虑了,此时他只想替狼王教育一下小弟,老大的私生活少管一点。
“喂,我说…”
“啊呜——”远处突然传来急促的狼嚎,打断了他们的对话。
“狼族有事,在紧急找我回去。如果你真的是狼王姘头的话尽管来狼族找我,我们狼族从不始乱终弃。后会有期。”
灰衣人边跑还边向他挥手示意,他并不知道自己再跑慢点两颗门牙就要没了。
“狼族人脑子里都有坑!”
谢轻平感觉自己一腔热血都被狗舔了,走回荒村鬼店,看见二楼那抹微亮的灯。他垂头叹了口气——大少爷肯定生气了。
他蹑手蹑脚地摸到床边,就听见本来已闭眼的人说:“还知道回来,一身臭死了,睡到床下面去。”
看看满是尘土的地面,谢轻平还想最后努力一把。
“我只是出去转转,什么都没碰到,哪来的臭味?”
沈戚翻了个身面朝里:“一股狼骚味,从丹霞道一直臭到这里。”
他果然什么都知道,怪不得执意要住店,就是为了试探自己——谢轻平再不敢招惹沈戚,乖乖的缩在椅子上,先平安过了今晚再说。
太阳刚起来他们就快马赶到了玉城,沈戚直接来到玉谏的府上,被带到一所最豪华的客院安歇。
待管家询问谢轻平的身份时,沈戚替他答道:“一个下人,把他安排在柴房便可。”
管家:“……”
谢轻平:“……”
管家阅人无数,见谢轻平的着装气度就知他不可能是一般下人,所以把他安排在柴房也是不可能的。他悄悄地折中了一下,把谢轻平带到了府上给门客预备的房间。
“请贵客委屈一下了。”
管家礼数充足的安置好他就离开了,谢轻平往床上一躺就开始入定。他枕在双臂上睁着眼望天,沈戚不会这么容易放过自己的,他不主动问就一定是等着自己去坦白。要怎么编理由才能让他相信自己绝对没有动坏心思?
要不要去找玉谏帮忙?
这种朋友在自己快死时没有两肋插刀,现在变成鬼了更不能放过他。
这会儿玉城主刚应付完几个叔叔伯伯,回答了一大堆诸如:‘你怎么还不娶妻生子’,‘你无后让玉家的香火可怎么办’的问题。
本来就心情不好,听说沈戚来了,他冷冷哼了一声,吩咐管家不要让人打扰,就一头钻回了房间。
“玉城主,别来无恙。”
玉谏虽然武艺比不过谢轻平和沈戚,但在江湖排名上也是不低的。他骇然的看着自己床上躺着的人,刚才他什么都没发觉,如果这人有心杀自己…恐怕已经得手了。
他戒备地退了一步,对着来人道:“兄台不请自来,是否找玉某有事?”
“当然有事,我们八百年前的账还没算呢!”
谢轻平从床里起身,慢慢朝玉谏走去。
“小玉子,你还记得当年柳树下是谁宰了师傅的信鸽吗?”
玉谏周身猛然一震,他几乎是失措的走向前:“你…你没死?你真的没死!”
可当他走近一看,看到了一张陌生的脸。满心的希望灰飞烟灭,他几乎是暴怒道:“你是谁?为什么要假扮谢轻平?”
谢轻平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脸,无奈地说:“哪里是假扮得了的,以前的蠢事难道你还跟第二个人说过?”
玉谏原本面容苍白,此刻却泛起了淡淡的血色,仔细看能发现他眼眶中隐隐的湿润。
“后来怎么样了?”
“后来我们欢快的烤了鸽子吃肉,吃完了你去找师傅告状说是我宰的,最后我被挂在柳树下整整两天两夜。所以我问你,信鸽到底是谁宰的?”
谢轻平很平静的说完,当年的苦大仇深到如今竟成了渴望而不可及的美好时光。死过一次,谢轻平的感触更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