滕捕快没有接口。
楚钰秧说:“你隐忍了十年,设计了密室杀人的方法,就是想神不知鬼不觉。你会随便找一个帮凶吗?你难道不怕他出卖你?我可不觉得你是一个如此大意马虎的人。”
滕捕快笑了笑,却还是没有开口。
楚钰秧继续说:“你肯定考虑了很久帮凶的人选,对不对?这个人必须守口如瓶,天衣无缝的帮助你,而且绝对不会告诉别人。如果这个人即将是一个死人,那就再好也没有了!”
赵邢端一怔,难道滕捕快把帮凶给杀了?
他只是脑子里忽然闪过这个念头,但是又觉得不可能。虽然滕衫杀了许氏和张老爷,但这都是为了给李家人复仇,都是事出有因的。赵邢端来到这里虽然时间很短,但是他下意识的觉得,滕捕快并不像个能滥杀无辜的人。
楚钰秧说:“你想到了最好的人选,那就是当年张老爷买来的凶手。”
滕捕快身体一震,片刻间有些惊慌,但是很快就镇定下来。
赵邢端也是一阵惊讶,说:“是第三个被杀死的人?帮凶竟然是他?”
楚钰秧说:“那个人当年杀了那么多的人,心里肯定有鬼,知道许氏死了,肯定有些害怕。滕捕快再找上他,告诉他手里有证据证明当时他帮助张老爷杀了李家一家子,灭门还损坏尸体,可是不道的重罪,是当斩的。那个人害怕,滕捕快就提出有办法可以让他将功补过,提出让他帮忙合作杀了张老爷还债。”
楚钰秧将那块捕快令牌拿了出来,在滕捕快眼前晃了晃,说:“这个不是那人偷偷摸走的吧?而是你给他的。你们合作的时候,他肯定还不信任你,所以他管你要了一件信物,证明他和你有合作关系。这块捕快令牌很重要,他以为拿了你的这块令牌,你就不敢杀他了,他就不会死了。可是没想到啊,想杀他的人可不只是你呢。”
滕捕快听完了楚钰秧的话,反而变得更加坦然,他有一种松了口气的表情,说:“大部分人只会觉得,这块令牌证明了我是凶手。楚先生,不管你说多少,我是不会改变我的说辞的。”
楚钰秧说:“你本来是不打算来自首的吧?只是因为他杀了第三个人,所以你怕那个人被人查出来,所以才赶着来认罪。”
滕捕快嘴角略微勾起来一点,一言不发。
楚钰秧说:“其实他就算不出手,你还是会杀了第三个人的,他实在多此一举了,反而让你深陷不利。”
滕捕快目光晃动,似乎在回想什么,低声说:“我并不怪他……”
滕捕快似乎在自言自语,不过赵邢端耳力极佳,还是听得清清楚楚。
滕捕快说:“楚先生,三个人都是我杀的,我不求减死特赦,只希望你能把十年前的事情让大家知道,还李家一个公道。”
楚钰秧一时间没有说话,隔了一会儿才说:“我很好奇,你不惜用生命去帮助他,到底是因为什么?”
滕捕快说:“楚先生,其实你不必同情可怜我,我也并不是一个好人。在我当捕快之前,曾经是一个双手染满鲜血的杀手。十多年前,我接的一个任务失败了,本应该立刻服毒自尽的,可是我害怕了,受了重伤奄奄一息的逃出来,跑到这个小地方,遇到了一个五六岁的小孩子。”
“他救了你。”楚钰秧说。
故事好像并没有什么悬念,滕捕快点了点头,目光落在远处的天空上,似乎在回忆那段过去。
过了半晌,滕捕快才回过神来,说:“的确,他才五六岁,什么都不懂,但是很善良。我浑身是血,但是他不怕我,让我住在他的房间里,给我包扎伤口,还把一个馒头掰开两瓣分给我半个。”
滕捕快的声音很轻,感觉像是在说给自己听,“我看到他掰馒头的时候一脸纠结认真的表情,眼睛亮晶晶的盯着馒头,好像肚子很饿,所以故意掰的大小不均匀,然后自己偷偷留了大的一半。但是他咬了一口之后,又把自己那一块掰下来一点塞给我了。那时候,我第一次感觉到,其实别人的生命也是活生生的,让人觉得无比的留念。”
滕捕快说到这里又停了一会儿,继续说:“后来我伤好了,就决定再也不做杀手了,留在这小地方找个生计,因为有些功夫底子,所以在衙门里当了捕快。我没想到我这样的人,竟然有一天能当捕快,我当时真的很高兴,想要重新开始生活。但是谁想到呢,只是过了一年,我当捕快遇到的第一个命案,竟然是李家灭门的案子。”
滕捕快的手下意识的收紧攥拳,说:“楚先生已经知道了,那个孩子是李家的血脉。李老爷嫌弃他出身低微,所以并不愿意认他。一直把他留在问春苑里,不肯把他接回去。不过李家的小姐是个好心肠的人,听说了这事情之后,总是让人送些银子和东西过去,那孩子很喜欢李家小姐,虽然一年也见不上几面,但是对她感情很深。他听说李家小姐死了的时候,哭得很伤心。那孩子的母亲得知了这件事情,非常的害怕,立刻托人把那孩子先带走了,她是被卖在那里的,根本走不了,第二天已经死了。问春苑的人以为她是病死的,但她是被人下毒毒死的,她的尸体是我从乱坟岗找出来,然后下葬的。”
他们说话的功夫,张家的大火已经被官差和下人们给扑灭了,虽然并没有人受伤,但是火势一开始就出奇的大,竟然把房子烧的所剩无几,尤其是张老爷的私人院落,到处都是灰烬。
滕捕快说了很多,但是也就到此结束,剩下的事情他或许在心中默默地回忆了一番,但是下面就再不开口了。
张家烧的所剩无几,楚钰秧也没有心情再过去瞧,直接回了衙门。
周大人在衙门里已经急的团团转,他一辈子都没有这么多烦心事,结果全都赶到一起了。
周大人见失踪了一下午的楚钰秧和端王爷露面,松了一口气,不过立马的,滕捕快就给他心脏一记重击,当着周大人和众多官差的面,承认自己是杀人凶手,三个人全都是他杀的。
淮水急匆匆的从后面过来,还没进厅堂,就听到了滕捕快的话,他整个人都是一愣,步子都顿住了。
淮水下意识的回头去看,就看到林百柳在他身后不远的地方,好像也听到了滕捕快的话,愣在当地,脸上又是吃惊又是不解,半天都没有缓过劲儿来。
淮水快步走进去,心中各种不解,忍不住问楚钰秧,说:“师父,到底发生什么了?”
周大人一把年纪,听了这话差点双眼一翻厥过去,声音颤巍巍的说:“滕衫啊,你说什么胡话呢。”
滕捕快一脸的坦然,说:“周大人,的确是这样的。十年前李家的全家死的蹊跷,是被张老爷许氏雇人灭口毁尸的。”
周大人一听愣住了,顿时脸上表情变了数遍,猜了个七七八八,惊讶又惋惜,说:“滕衫啊,你怎么那么傻啊。你这是在给李家的人报仇吗?”
滕捕快点头。
周大人说:“你是怎么知道的?你为什么不早告诉大家啊?没准大家会想到办法,你怎么就去杀了人啊。”
滕衫在这里当捕快十多年了,性格憨直又任劳任怨,周大人对他的印象当然很好,估计就连厨房大娘对他的印象都很好。
滕捕快此时脸上已经没有了那股憨直的表情,嘴角绷直面无表情,这是最好掩藏心事的样子,但是也从某种意义上透露了他本来就藏着一肚子的心事。
滕衫没有回答周大人的问话,而是一五一十的将如何杀死许氏、张老爷还有那个被雇佣的凶手的事情说了。当然第三个死者只是一言带过,非常的简练。
杀死许氏和张老爷的办法和楚钰秧猜的几乎一模一样分毫不差。
周大人忍不住叹了好几口气,说:“滕衫啊滕衫,你到底还是太傻了。”
滕捕快听得一愣,随即嘴角露出一抹苦笑,的确是这样。如果他不是太傻了,又怎么会不惜性命去替别人报仇呢。
楚钰秧说:“大人,滕捕快已经找到了当初张老爷杀李家灭门的证据。”
“什么?”周大人一喜,说:“证据在哪里,快拿来给我看看。”
滕衫杀人实在太鲁莽了,周大人惋惜不已,但是没办法帮他开罪。尤其现在端王爷也在场,他更没办法帮滕衫洗脱罪名了,闹不好就是当斩的大罪。
但是楚钰秧忽然说有证据证明张老爷当年买凶杀人一家,还为了销毁证据放火毁尸。
无故杀人一家是重罪,尤其还有毁尸放火,那就是不道的大罪。如果证据是真的,滕衫为了帮人报仇杀死凶手,倒是于情于理都说的过去,勉强算是仗义之举。
只是滕衫不止杀了人,也有毁尸这一点,恐怕事情就变得严重了,不太好处理。
周大人一阵阵的头疼,他从没想过做一个九品芝麻官都会头疼到这种地步。然而让他看着滕衫就这么给斩了,他心里也是过不去这一关的。
楚钰秧将信封掏了出来,然后又将从问春苑带回来的诗集册子也拿了出来,说:“就是这封信。”
周大人急急忙忙将信掏了出来,太过匆忙,差点把信给弄撕了。信一拿出来,周大人就傻眼了,说:“这这……这我看不懂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