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间因果循环,这情爱或许便归于命吧。这都是命,他们相遇,然后便再也分不开。只是这个时候,孟阙还是想好好地呆在这里,和他的母亲呆在一起,不去想那些令他心血沸腾的事。
“娘,这里面是什么药?”孟阙沉默半晌才开口道。
唐扶果何等聪明,一瞬间便看透了孟阙的事,她幽幽地叹了一口气:“阙儿,是我们母子欠了他的。”
孟阙的脑海中突然闪过一个画面,他躺在血泊中,鲜血从他的胸口汩汩流出,他感觉不到痛,在那一瞬间,他或许还是有所期待的,期待着一个人出现,然后直到他意识彻底消散,他都没有再见到那个人。重活一世,他知道他一直等待的竟然是要了他命的人。何其可笑?何其荒唐?
孟阙突然站起身,全身都绷紧了,一双眼睛死死地瞪着地上,就像在压抑着什么。他的反应有些过于激烈了,她差点被他吓到。
“娘,你不欠他的,都是我欠的。”过了一会儿,孟阙的口中才挤出这几个字来。
他有些失控了,将那药钵放在了身边的桌子上,转身便出了山洞。
唐扶果盯着他的背影,眼神变得幽暗起来。
孟阙在这山谷中走着,本来幽静的环境,他竟觉得有些压抑。
他渐渐陷入了一个死循环中。
如果死了就好了,死了便没有那些痛苦了,但是他又如何对得起给他性命的人呢?
如果疯了就好了,疯了便什么都不知道了,但是他又如何对得起给他性命的人呢?
太多的东西压着他,有些时候,他总觉得自己会疯掉。
“小阙。”
孟阙迷茫地走着,直到那声音响起,他才停下了脚步。不远处,那憨厚的中年男人正站在不远处。
孟阙勉强挤出一个笑:“易叔。”
易贯走了过来,一脸担忧地看着他:“你身体不舒服?脸色看起来很难看。”
孟阙摇了摇头:“只是想到了一些事。易叔,我想问一些我娘的事。”
易贯迟疑着,并没有应声。
孟阙知道,他对他好,不过是因为着他娘的缘故。易贯不会因为他而说一些她不想让他知道的事。
“易叔,您和我娘是怎么认识的?”孟阙换了一个话题。
“我那时很落魄,是你娘救了我。”易贯的脸上带上了笑,他本来是个长相普通的中年人,笑起来的时候却像一道阳光一般,给人温暖。
他的脑海中似乎浮现出很多年前,他在鲜血中挣扎着前进,走过白日与黑夜,走过高山与流水,在山穷水尽之境,那一身红衣的女子出现在他面前。女子的面容太艳了,不像仙人,反倒像引他走向地狱之人。
她问他:“你想活下来吗?”
他毫不犹豫地点头,他走这么远,就是为了活。
她说:“我正好缺一个家仆,你就做我的家仆吧。”
那时的她,一笑倾城,二笑倾国,笑得他忘记了想要活下去最初的意义。他在这山谷里呆了二十多年,忘记了仇恨,忘记了报复,每日所盼望的,便是她的归来。
“娘亲是什么时候回谷的?”孟阙问道。
“今年年初。”他下意识道。他的眼中透出了一抹笑意,这是第一次,她在这山谷里呆这般久。
孟阙的手下意识地握成了拳。
“她回来的时候,是不是头发就全白了?”
孟阙紧紧地盯着易贯的眼睛,纵使他一个字都没有说,但是他已经猜出了他的答案。
果真是如此。
他本该死了,一剑穿心,又如何会再活过来?不过是因为他有一个母亲,他的母亲不允许他死。
逆天改命,违背天道,他的母亲却一次又一次做了。他的出生,便成了她的灾难。
“小阙,莫要费了你母亲的一番良苦用心。”易贯突然道。
孟阙笑了,只是笑得有些惨:“我不会的,无论如何,我都会活下去。”
“你很不开心?”
“我总觉得我没有了想要的,之前一直想着要见到娘亲,如今也已经见到了。”
“你的伴侣呢?”
孟阙怔了一下:“她说的?”
“前段日子,她总提起你们。”
她竟然向另一个人提到了贺澜。母亲既然知道他的死,就应该知道他为何而死,为何还会提起贺澜呢?
孟阙的心事又重了起来。
与易贯攀谈了一番,他又独自静了一下,待收拾好了情绪,他又回到了山洞之中。只是站在山洞门口的时候,他居然听到里面有说话声。
“你可是与阙儿吵架了?”
“是我的错。”
“罢了,你能来这里也是费了一番苦心的。”
“无碍,他呢?”
“阙儿出去走走了,看时辰应该快回来了。”
那两个身影都无比熟悉,孟阙却觉得全身血液都被冻住了一般,站在那里,进也进不去,出也出不来,整个人都有些发懵了。
作者有话要说: 其实贺澜不是渣攻……有木有觉得被骗……
☆、第二十五章 贺澜
那与易贯聊着天的男人似乎察觉到了什么,转过头来便看到了呆呆望着他的孟阙。贺澜是冷着一张脸的,但是在看向他的时候,那双眼之中却带上了温情。贺澜朝着他一步一步地走了过来,就在他快要走到他的面前的时候,孟阙突然转身便跑了。
他跑得很快,似乎要将一切都甩在后面。不去想,不去爱,不去恨,一切都归零。
不知道跑了多久,跑得筋疲力尽,他脚下一软,便跪在了地上。脸上沾染的也不知道是露水还是汗水了。他的目光呆滞地看着前方,一个人站在了他的面前。
孟阙抬起头,看到那张熟悉的脸时,脸上竟有种绝望的表情。他竟是无处可逃。
贺澜也跪了下去,他身上的衣着却十分干净,头发也整齐地束了起来,不像跋山涉水而来,反倒像是在街上行走的贵公子,不染纤尘。他也跪了下来,那干净的外袍沾着泥泞的土,他捧起他的脸,将他脸上的脏东西一点一点地擦去。
两人便这样直直地对视着,他茫然,他疯狂,他痛苦,他欣喜。
他道:“孟阙,我终于找到你了。”那一向沉稳的声音竟然带上了颤抖。
孟阙看着他,那清俊的眉目之间竟然带着一丝嘲讽,那嘲讽映入了贺澜的心底。
“我是沿着你的脚步而来的,正如一年前一般,跟随着你走遍整个大江南北。”贺澜道。
孟阙脸上嘲讽的表情更加明显了。
“贺澜,我不想看到你。我欠了你,但是后来也还了你一命。”孟阙道。他唯一欠的最多的便是他的母亲。他会用剩下的人生去偿还他的母亲。
贺澜的眼神中突然涌动着各种情绪,那一瞬间,他的眸中竟有些疯狂。那种疯狂令孟阙不禁感到害怕。
孟阙甩开了他的手,从地上站了起来,沿着他跑来的方向一步一步往前走。
贺澜一直跪在那里,当孟阙离开后,他的双手紧紧抱着脑袋,脸上的疯狂之色更甚,竟像个疯子一般。过了一会儿,那狂风暴雨方才歇去。他脸上的表情恢复正常,才从地上站了起来,深吸了一口气,转身往前走。
孟阙住在了他母亲的山洞里,贺澜不肯离去,便住在不远处的一个废弃的小山洞里。京都的贵公子在这山野之间也生活的很好,锅碗瓢盆齐全,他有时还会去打些野味,然后将最好的部位给他们母子送来。比起他们,贺澜反倒更像一个隐居的。
随着贺澜的到来,孟阙那渐渐平静下来的心绪又混乱了起来。他时常会做梦,梦到往事,梦里的贺澜,有时深情地看着他,有时却冰冷地用刀剑刺入他的身体,这一切仿若反反复复的折磨。
孟阙跟着易贯学了一些医术,他的本意是要替母亲治病。开始的时候,唐扶果对于自己的身体是丝毫不提的,孟阙问起,她也是含糊带过。随着他留下的时间越来越长,孟阙也知道了这前因后果。
她是鬼谷传人,身负灵气,精通八卦神鬼之术,而替他续命乃是逆天改命,所以消耗了许多元气,才变得这般衰老。
然而一切也并非药石无效。这也正是孟阙学医术的原因。他学的很浅显,没有达到替母亲医治的地步,但是也能给自己配了一些药,这些药助自己安然入眠,也令自己的心绪平静许多。
后来,当他见到贺澜的时候,也已经能坦然面对了。
贺澜的话很少,也很少靠近他,更多的时候,只是远远地看着。他就像一个影子,似乎不在,却又似乎无处不在。
别人只觉得情深,而对于孟阙来说,却觉得可笑。他将剑刺入了他的心脏,他内心最真实的想法是想要他死。如今这般,又是为何呢?
有一日,孟阙突然醒悟,他终于想通了贺澜这般对他的原因。他确实是还了贺澜一条命,但那是‘上辈子’了,如今一切重来,所以他是再要一次他的命吗?
孟阙突然觉得全身发冷,而他也将那最后一丝希望也放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