偏疼了小的,老的大的自然就不怎么乐意,自己天天孝子贤孙得装着,叫个乳臭未干的臭小子钻了空子,脸上自然没甚好脸色,自从良纨进了青春期,处过一两个男朋友,得,这家就回来得更少了,每次一进家门,保管都是国色天香的钟点工迎出来,一瞧就是摸鱼台借调过来的女大学生,要把自个儿掰直咯,门儿也没有!
玉良纨进了门和大哥二哥打过招呼,一溜烟儿钻进爷爷房里请安,老爷子提笼架鸟儿摇头晃脑的,唱片里头放着骆玉笙的京韵大鼓,跟着哼哼唧唧,正对门处架着香案,上头搁一个琉璃盏儿,三炷香酽酽地烧着,隔着烟笼恍惚看得出是个年轻俏丽的姑娘,穿一身儿男式白西装,更显得英姿飒爽。
良纨规规矩矩上前,先给奶奶的牌位鞠了躬,这才滚到爷爷跟前儿,见老爷子手里正盘着一串儿小叶儿紫檀的手串儿,一拍大腿,差点儿没把老爷子从摇椅上震下来:“哎哟喂,爷爷,这都什么年代了,咋还整这土鳖玩意儿呢?”
玉良纨是帝都土生土长的哥儿,说话儿一口京片子,小小年纪倒会哄长辈开心,知道爷爷念着乡音,没事儿看看小品,学几句奉天话,倒还真像,老爷子一听,就好像又回到了原先那一帮老兄弟身边似的,舒坦的呵呵儿一乐:“你小子就会耍宝,这手串儿是你哥弄来的,我瞧着成色倒是对,就怕人老了,盘不出来,以后都留给你玩儿去吧。”
玉良纨在地毯上找了个舒服的位置上坐下,从兜儿里掏出一块手表,打开上头的APP,表盘上现出几个紫檀质地的佛珠来。
“爷爷,您瞧这个嘿,触摸屏的,您盘着,这儿还有一加速器,瞧见没有,这么一点……就盘出包浆来了,想盘多快就盘多快,合着一天念好几卷经文呢,不比那个破玩意儿强多了?”
玉老爷子年轻的时候自个儿带队伍,十几个人七八条枪,就仗着脸酸心硬敢杀人,在那么多绺子里头混出了名头,如今有了一大家子后人,人也老了,心也软了,想着原先虽说是打鬼子,未必没有无辜人命在身上,就找出来往生咒请专门师父来家教他怎么念,老大老二看准了时机,高价求购来许多开了光的手串儿,献宝似的拿过来给爷爷戴。
偏生老爷子土匪出身,哪儿能真有那个耐心烦儿,念了几天就腻歪了,今儿见了这个爱物,心里乐开了花,嘴上还踌躇:“这不大好吧,佛祖知道了罪过。”
玉良纨吐吐舌头眨巴眨巴眼睛:“怕怎的?这叫做心到神知,剩下的咱们就上供人吃呗!”说着,伸手抓了老爷子身边点心吃碟儿里头一个驴打滚儿搁在嘴里嚼了。
忽然就听见唱片里头咿咿呀呀的声音唱到:“剑阁中有怀不寐唐天子,听窗外不住的叮当连连地作响声。”玉良纨觉着好听,缠住了老爷子问道:“爷爷,这一段儿叫个啥?您给我说说,明儿我也下载一个。”
他不过随口一说,哄爷爷高兴罢了,玉老爷子跟着那曲调摇头晃脑说道:“这啊,这是个名段儿,叫做——《剑阁闻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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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缳
小金子这个经纪人的手艺算是个祖传的,他爷爷的爷爷在前朝窑子里做捞毛儿,搁现在的话说,您都看过鹿鼎记,就是里头韦小宝的那个行当——龟公;到了他爷爷的爹那一辈,朝廷下了明诏,官员不得嫖宿,眼看着祖传的手艺做不成,老人家脑筋一活份,又当了跟兔儿。
这跟兔儿又怎么讲?既然朝廷打击女色行业,男风就悄然流行起来,加之前朝后期徽班二进京,戏园子就在帝都四九城儿里头生根发芽,好似雨后春笋一般立了起来。
旧社会没有女演员,就连做小旦的都是年轻漂亮的男孩子,不单在戏园子里头唱戏,也参加大户人家的堂会,拿现在的话说,不只是商业演出,若是你出得起价码儿,人家也可以参与私人宴会。
这一行当里头混的出众的男旦都有个诨名儿叫做红相公,这些人出门是讲究个排场的,扇子香炉手巾板儿,一个都不能少,恁大的排场走不能自个儿拿着,就有个贴身的小厮跟着。
帮着提包不算,还要提醒主子什么时间见什么人,见什么人说什么话,万一遇见个烈性的哥儿,不会巴结得罪了权贵,这跟兔儿还要上去插科打诨,把事儿平了。
小金子小时候常听爷爷那一辈的人说起这些前朝故事,心中暗暗点头,还是新社会好,人人平等,再没有那些万恶的土豪劣绅欺压我们劳动人民!
等毕了业阴差阳错做起了经纪人的行当,才知道这一行特么换汤不换药,敢情自个儿是做起了祖业。
男怕入错行,一步踏错满盘皆输,也只好认了命踏踏实实的干下去,且喜倒是继承了家里那一份伺候人的机灵劲儿,不但把手里这个耍大牌的大明星捋顺了毛儿,每回主子得罪了人,自个儿替他擦屁股的功夫倒也是一流的。
可是这一回小金子倒是犯了难,瞧着手里的请帖,打了N遍草稿,也不知道怎么跟金文玲启齿这个事儿。这纨贝勒也不是个省油的灯,你要请人家吃饭也没什么,瞧瞧这个话说的,一瞧就是个小流氓儿。
手里拿着鸿宾楼大酒店的烫金请帖,往常也不是没有接到过类似的帖子,讲究一点儿的人家还整个花体英文,就算朴实无华的也都是礼貌得体的客套话儿,可是今儿这一位:“妞儿,给爷乐一个。”底下还写着包间儿号码和年月日。
小金子啐了一声,别说我们小主看不上你,特么小爷都不待见。正发愁,忽然手上的请帖叫人抽走了,一回神儿,瞧见金文玲穿着浴衣,头发还湿漉漉的,正瞧着手里的帖子,倒也看不出动了真气的模样。
小金子端详了端详这位小主儿,还真别说,人家确实有使性子的本钱,这会儿泡澡泡得舒坦了,天然去雕饰,清水出芙蓉啊……
正直勾勾瞧着,忽然人家桃花眼一抬,小金子赶紧把头低到了泥土里,那姿势和鸵鸟也差不多。金文玲没有再追究:“桃汤。”
自从出道就演皇上,这通身的气派算是历练出来了,要不是自个儿身处大明星现代化设施齐备的公寓里,还真有点儿当了公公的自觉。屁颠儿屁颠儿去泡了茶,这茶也奇了怪了,市面上没有,都是按照金文玲给的方子现配出来的,也不知道哪里淘换的古方,泡出来一股子桃花香气,闻着整个人都粉红起来。
“小主儿,您慢用……内什么,您看今儿这事……?”
“别理他,一个毛孩子,淡几天就好了。”
“我说主子,人家外号可叫个贝勒爷……”
“我还演过皇阿玛呢。帮我订一间鸿宾楼的套房,指名要1408。”
小金子差点儿没噎得背过气去,不陪人家吃饭,敢情直接睡……“小主,这个进展是不是快了点儿?”
“想什么呢,我自个儿去,你也别跟着。”
小金子二话不说抄起电话就订了房间,唉,这个大明星还真有个架子,在他手底下干,自个儿越来越琐碎细腻,这事不关己不开口,一问摇头三不知的功夫算是练出来了,明儿再接剧本儿一定和导演说说,弄个太监的角儿过过干瘾……
金文玲在套房里,叫了客房服务,指名一碗千里追风,金碟儿玉盏儿吃了饭,洗漱已毕就直挺挺的躺在卧房当中的桃心儿大床上。
这里如今是蜜月套房,可是住进这一间的房客却是屈指可数,自从几年前出了闹鬼传闻,倒也陆陆续续来过了不少追求刺激的冒险家,又或是真个在度蜜月的夫妻,因为常年半价,图便宜就住了这一间。
反正是没人能熬到第二天早晨,有的还捂着尿湿了的裤子落荒而逃,因为没有人命,所以几次报案也没人认真管管,反倒助长了酒店的名声,成了帝都新晋的一处探险圣地。
金文玲听着浴室里传来滴滴答答的水声,心说方才洗澡的时候好像是关了水龙头的,也难说是这家老店年久失修了。
鸿宾楼虽说如今已经给装修成了五星级大饭店,餐饮娱乐住宿一条龙的买卖,论身家可是能追溯到前明时期的一座二层小洋楼,这些年都是直接在地基上头添砖加瓦,如今有些破败了也不稀奇,别的房间有了问题都是当时叫客房服务就可以修好的,这一间一年到头也没几个敢住,只怕是年久失修了也未可知。
金文玲拉紧了浴衣的领口,缓步进了浴室,查看了一圈儿,发现是第二个淋浴喷头在往外冒水,估计是热胀冷缩,拿手拍了几下,里头的剩水一股脑儿流了出来,也就不滴答了。
回到床边坐下,天色完全黑下来,也不开灯,把几个乳胶枕叠加起来靠在上面,抱着膝头干坐着。
对面就是开天大厦,楼顶的LED超大屏幕正播放广告,照的房间里亮如白昼一般,窗棂上古香古色的花纹都投影在墙上,金文玲瞧得出神,好似回到了自己出身的那个地方。
细细的瞧着,有一处花纹好像不大对,和别的雕花重叠在一起,仿佛是个圆圈儿。金文玲站起身子朝墙壁走过去仔细的瞧,一个水滴形状的圆圈儿,就好似绞刑架上头的那根索命的绳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