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庭是玲珑剔透之人,当下就明白了这几个人都是练家子,可是,他年轻气盛,却也咽不下这口气。
“你叫什么名字?”
对方咬牙切齿问这么一句,聪明的做法自然是编个张三李四王麻子敷衍一下,但夏子凌正要开口,彭齐却抢先一步说到:“我叫彭齐,他叫夏子凌,我们就住在同福客栈,怎么,你还想寻人来揍我们不成?”
“……”夏子凌一时无语,果然是不怕神一样的对手,就怕猪一样的队友啊。
“哼,后会有期。”周庭甩开夏子凌的钳制,冷哼一声,转头便走。其余几位世家子弟见状,自然也跟着离开了。
好好一顿饭吃到最后竟然起了冲突,少林师兄弟们也失了兴致,复又吃了几口,便也就散了。
走到周府门口,周庭的脸色还没缓过来。
“梓昱,还在生气?”王寻问得有些小心翼翼,自己寻事,最后却落得对方把气出在周庭身上,他现在想来,也觉得有些不好意思。周庭最忌讳人家评论自己的长相,他们从小玩在一起的都心知肚明。
“没,”周庭看都懒得看他一眼,抬脚进门之前顿了顿,说到:“这三个月别找我,不想看到你!”
“……”所以,这果然还是生气了吧。王寻闻言赶紧跟了上去,一副狗腿摸样地讨好到:“好哥哥,可别啊,见不到你,我可会食不知味、夜不能寐的。”
“去死,我又不是你相好。”周庭虽然还有气,却被王寻那副狗腿样外加用词逗乐了。
看到周庭脸上寒冰稍退,王寻知道他是原谅自己了。周庭素来也不是个心胸狭窄之人。
“我倒巴不得你是我相好,如此美艳,让人不得不爱怜呀。”得了便宜,王寻就开始恢复那副吊儿郎当的面目了。
“王坤竹,你给我站住!”周庭怒吼着要发作,王寻却已经嘻嘻笑着逃走了。
三日之后,周兴阅卷归来,周母着人做了一桌菜,一家人其乐融融,用着晚膳。
“爹,你看起来神采奕奕,可是此次僧人选拔有所收获?”
周兴对这个独子很是器重,现在又已经有了举人功名,朝堂上的事情也就经常拿出来父子二人讨论。对于担任僧人主考官的事情,他一开始也是憋了一肚子气的,不过现在想法却有所改变。
“庭儿,为父先前小看了这些僧人,没想到答卷的水平还不错。”
天下虽定,北方残元势力未除,西南云南地区也尚未平定(1),洪武帝休养生息、励精图治十余年,国内已见些起色,但经过元朝的高压政策和多年战乱,经济仍然萧条,此时书院尚未兴起,除了书香世家和大户人家,寻常人家糊口便不错了,也没多少精力培养子嗣读书。而寺庙僧人却不同,哪怕是战乱年代,寺中却也一片祥和,而且古代人越是生活困苦,越是信奉菩萨保佑,寺中香火也就越旺,是以某些名寺僧人反而比寻常百姓更有条件潜心读书。
周兴继续说了下去:“此次参考僧人之中,有十余人的答卷均是不错,尤其是为父选中的第一名,文藻虽不华丽,眼光却很独到,对我朝的制度针砭时弊,所提策论也切实可行,难得的是此人尺度把握得当,所提并不激进,此卷就算放到开春会试之中,也定然是佼佼之辈。”
周庭有些诧异,父亲一向眼光甚高,竟然对此人评价如此之高,不知怎的,他脑中自然就浮现出了夏子凌那冷静淡然的面容。
“这人……唤什么名字?”周庭试着开口问到。阅卷虽然是糊住名字,但是名次已定,父亲对此人赞誉有加,也许已经看过名字了呢。
“夏子凌。”
果然是他!缘分真是一件很奇妙的事情啊。
周庭挑起一抹狡黠笑意,说到:“父亲,此人若真如您所说,水平定然是高出第二名不少吧。”
周兴不疑有他,点了点头道:“正是。”
“不瞒您说,三日前我在醉仙楼与此人正巧有过一面之缘。”
“哦?”周兴来了兴致。
“此人与我小对了几个对子,并未落下风。但我有一点忧心的,当时众人喝多了有些小冲突,是以得知他是个练家子。”
“果真如此?”周兴眼中露出一抹惊疑。
“正是,”周庭顿了顿,“学识不似一般僧人,又身怀武功,会不会太过优秀了呢?”
父子两均是聪明人,周兴一听,心下也觉得此人可疑。僧人之中鱼目混杂之辈众多,此次考试又不似科举层层筛选,对户籍勘察甚严,万一出个什么闪失,让心怀不轨之人混进来,乌纱帽不保是小,按照洪武帝的原则,还不得将他剥皮充草,再夷三族什么的。
想到此事的严重性,周兴便有些坐不住了,说了句“我去一下礼部”,便匆匆离去。幸好录用名单还未公布,现在修改为时还不算晚。
看到父亲离去,周庭唇角微扬,露出一抹有些顽皮的笑意。
夏子凌,我这可是为你好啊。你这等才气,如果这次录取了,也不过是在五寺或者僧录司挂个闲职,岂不是埋没了人才。像你这样的人本不该走这等捷径,而应好好参加科举,到时你我两人在朝堂之上,才好一分高下。
☆、第10章 金銮初遇
考试完毕后第五日,朝廷公布了录用名单。放榜那天,夏子凌和彭齐等人相携同来观看。
夏子凌本以为这一考稳操胜券,却不想榜上百来人的名字翻了个遍,彭齐和张冠礼等人俱在其中,但居然没找到自己的。
彭齐见状,出声道:“伯嘉,怎么会没有你的名字?是不是弄错了。”
夏子凌心情也很不好,说到:“这录用榜单定是反复确认过才公布出来的,不可能会弄错。”
“那么……”几日相处下来,彭齐已经把夏子凌当作朋友看待,看到他名落孙山,自己被录用的喜悦也被冲淡了,“我还是觉得肯定是他们弄错了。”
“也许是我的论述太过激进,主考官不喜吧。”话虽这么说,夏子凌心中却有另外一个想法。
“莫不是那天酒楼里得罪了不该得罪的人?”没想到彭齐这次这么开窍,也想到了一出去。
“不知道,”夏子凌叹了口气,“算了,你们师兄弟五人中此次便中了三人,这是喜事,我没中便没中,大不了三年后参加科举,说不定官职比你们还好,没甚大不了的。”
夏子凌这话纯粹是安慰彭齐,十二年来他勤学苦练,还跟着师父周游全国,师父身体越来越不好,估计怕是等不得三年了。不过彭齐是个心大的人,听夏子凌这么说也就呵呵笑着过去了,直嚷嚷着要请客,向夏子凌赔罪。
是夜,吃了少林师兄弟三人的庆功宴,夏子凌便回到客栈中,与师父四目相对。
“师父,这下好了,你人算不如天算,我未被录取,接下来怎么办?”
“看来还是时辰未到啊。不久之后也许还会有个机会,不过……”戊真顿了顿,继续说到:“这几日我观星象,北方帝王星突起,届时恐形成北方和西南两颗帝王星相争之势,你不能尽早与蜀王相遇,恐怕以后的路会万分艰险。”
“北方……是燕王吗?”
看到戊真点头,夏子凌却不如师父那么担忧。貌似燕王朱棣登基才符合他所知道的历史潮流吧。不过……如果游戏规则是必须蜀王称帝,他才能摆脱这个时代,那么他还是要搏一搏的。
“一切等过完这个冬天再说吧。”说完这一句,师徒两人便休息了。
戊真果然是夏子凌最大的作弊利器。他说的机会果然次年春天就来了。在那之前,正月过后,科举会试、殿试也已经举行完毕。
三甲名单公布之后,一甲状元、榜眼、探花三人身挂红色绸缎花游街时,夏子凌也凑热闹在人群中观望了一把。只见排在第三的人,正是那日在醉仙楼有一面之缘的周庭。
其实周庭这次发挥极好,只是洪武帝钦点一甲三人的时候,听闻他是礼部左侍郎周兴之子,又年纪尚轻,探花郎通常是三人中年纪最轻的,便点了他为探花。
此时周庭骑在高头大马上,双目含笑、意气风发,配上那绝美的容颜,正合了“风流探花郎”的形象。想来过不了几天,上他们家求亲的人怕要踏破门槛了。
不过虽然有点小摩擦,夏子凌终究与他只是萍水相逢,看了两眼便离开了。
半月之后,夏子凌的机会来了,洪武帝下令从全国选拔十位僧人,分给藩王讲经荐福。
虽然刚刚长出几寸的头发又要枉遭横祸,不过夏子凌没有选择,他那能力通天的师父终是捏造了一个濠州皇觉寺正宁方丈座下弟子惠慈的名号,把他送入了宫中。
于是,这一日,夏子凌便与诸位高僧一起站在了华盖殿上——
洪武帝带着诸王进殿落座之后,视线停留在夏子凌身上片刻。这也难怪,在皱巴巴的一堆老僧之中,只有他一个朝气勃发的年轻人,必然会引人注目。
“你就是濠州皇觉寺的慧慈?”
洪武帝声如洪钟,把夏子凌从见到偶像级人物朱元璋和俊逸蜀王的心神荡漾中唤了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