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归卿-哥儿娶夫记 (莫子乔)


  宫九姑娘虽然也是个疼孩子的,却是个坚持自己事情自己做的。
  慈爱表达方式,远不及宫阿爹这柔肠百转。
  宫十二也不是很适应宫阿爹的表达方式,但因为知道是爱,只得生受这一回。
  明明是赶回来给宫阿爹过生日的,却先由得他亲手服侍大致梳洗了,又换上宫阿爹给他新做的秋衣新鞋袜——
  样式算不上多新鲜,大小也只是马马虎虎对得上,却是一针一线都用足心思的,衣裳袜子贴身舒适,鞋子稍微大了一点点,垫上棉垫却正好舒服极了。
  宫十二站起来,原地跳了两下,又转了几圈让宫阿爹看够了,才拉着小栓子一道磕头:
  “阿爹福寿绵延,常安常乐。”
  宫十二对着母亲大人都没行过这样的礼,但他这个头磕得实心实意。
  宫阿爹乐得很,偏想笑又想哭,却又遇上个宫十二——
  这小子不孝起来出门五个多月只寄回来十个字,最后第六个月因着反正要回家,竟是连“平安”二字都懒得寄,孝顺起来却实在暖人心肝:
  合着小栓子一道,将宫阿爹才服侍过他的那一套重新还他整套齐不说,还要一本正经:
  “阿爹生辰,最受罪是外祖公,我本是想着早点儿回来,也好陪阿爹回去给他上柱香的。如今太晚,想来就是我愿意,阿爹也不放心,也恐连带了外祖公都要悬着心——
  不如就在院子里头设一香案?我们心诚意到,外祖公肯定也知道的。”
  宫阿爹会落得个随原家舅舅长大的下场,就是因着他阿爹生他时候难产,虽不至于当下里就没了,却也没能熬过一两年。
  每每生辰,宫阿爹也暗叹他阿爹不易。
  只是到底嫁了人,没得在夫家祭祀原家阿爹的,所能做的,也不过是在清明冬至等大节,多多往原家添点儿纸钱祭品——
  还不是每次都能亲自回去祭奠的。
  如今这不年不节,也就是自家大小子真心孝顺,才能连着外祖公也惦记着罢?
  宫阿爹原就爱哭,宫十二又实在太会催泪。
  少不得摆香案的时候,燃香磕头的时候,又是笑一回,哭一回的。
  嗯,很没有大家夫郎的做派,柴捷冷眼看着,却又不得不承认,这样的阿爹,纵然不够大气,也是另一种温暖。
  ——是否就是这样的温暖,才让舅舅每回节礼,没惦记着和他穿过绯闻的什么十二三,却回回不落这么个平凡夫郎?


  ☆、柴仲彦

  大概是这初见时有点儿嫌弃又有点儿温暖的印象,让柴捷接下来好几天,表现都乖巧得要命。
  给宫阿爹稀罕着当洋娃娃都不恼——
  那绝对已经是宫阿爹能拿得出来的最好的衣服饰品,可事实上,对于安乐君来说,除了就是棉布如今也不算稀奇了好吗?
  那手工堆出来的,连点儿架构都没有,就纯粹一布条叠吧叠吧扎起来、再扯开成一个层层叠叠球状物就算是头花的东西……
  安乐君的粗使小侍都不屑用的东西好吧!
  但柴捷竟真的由得那样东西上了头,还挺配合地,由得宫阿爹指挥他转圈就转圈,歪头就歪头,硬是凑出一套据说最能衬托他脸型面色的装扮来!
  甚至于,连出门被打趣是“十二儿出门几个月,特地寻觅来的童养夫”,也只是眨巴着眼睛不解:
  “什么是童养夫呢?能吃吗?好吃吗?”
  就羞愧得一堆八卦爱好者大笑败退了。
  柴仲彦抵达小王村的时候,看到的,就是一个眨巴着眼睛装无辜的小娃娃。
  嗯,看起来就和去年在他亲手画好的边疆舆图上贴了几个手印子之后,差不多无辜无害的笑。
  当然,那副舆图柴仲彦已经有了足够的补偿——
  柴捷的父爹亲手画了一幅赔偿,皇帝皇后还盯着这小哥儿,据说还在临摹一幅。
  因为没动手做过的不知道辛苦。
  因为胆敢毁掉家人心血的,就要敢于承担那份辛苦。
  柴仲彦一直知道这个侄儿不简单,甚至一度在庆幸之前更可惜,竟不是个侄子。
  他完全不奇怪这侄儿有这份能耐,能逃脱那样处心积虑的谋杀。
  他只是奇怪,这很懂得什么时候要无辜可爱笑的侄儿,竟会在这样一群村夫面前,也笑得仿佛真的是个孩子。
  柴仲彦的面上立刻泛出一抹笑。
  他原就是个有几分肃杀的男人,虽然与太子柴伯岩有着一半共同的血缘,也确实有着相似、甚至更甚一筹的长相,气质却是天差地远。
  太子柴伯岩也不是完全不懂兵事,然而当今也说了,马上皇帝,有太祖与他便足矣——
  他和皇后平生最大的希望,就是为继承者留一个能有二三百年不起兵戈的天下。
  所以太子总是仁厚而温和的,储君的威仪也不需要杀气来增幅。
  柴仲彦却又不同。
  柴家饱受外族强横、皇族却不作为只知享乐的苦,太祖一旦登基,少不得有些激烈举动,例如“天子守国门、藩王镇四方”的国策。
  柴仲彦与柴叔演兄弟,说是当今膝下除了太子之外最尊贵的皇子,却也是打小在马背上长成的皇子。
  特别是这两年,皇后因上一役艰难惨胜,虽逼得外族胡人数十年内再无南下之力、也收回了自数百年前就落入外族之手的要紧关峡——
  甚至连本带利多扒拉了好大一块地盘回来
  ——却到底伤得很了,再加上年纪渐长,已不合适上马迎敌。
  当今深爱皇后,又也有些旧伤,这两年也就只在京里,西北藩镇要地,尤其是才打下来的地盘,少不得就要柴仲彦兄弟多担待些。
  柴仲彦很是养出了一身血腥杀气。
  他不笑的时候还好些,一旦笑起来,就越发杀气肆意、恶意横生。
  那会子,小栓子正带着柴捷捉了好些蝗虫回来——
  其实今年的蝗虫不算成灾,各家养着的鸭神也很给力,给力到小栓子想要捉到这两小捧蝗虫就要耗大半天功夫的程度,但也许是越难得才越稀罕,又或许是柴捷在听说“这玩意居然能吃?还好吃?”时的反应让小栓子本能地觉得最自然,难得一次休沐日,小栓子就都耗在这点子蝗虫上了,还得意洋洋:
  “肯定很好吃!你别看着东西难看,仔细清洗过、用香料稍微腌一下,再裹了鸡蛋液炸了,香得能让人将舌头都吞下去!”
  对着村里人:
  “哎哟,栓子这是帮你阿哥照看童养夫呢?还是说我们误会了,这小夫郎十二不是带回来给自己养着的,是给你备下的?”
  之类的取笑,也只是摸着脑袋笑得呆呆:
  “阿哥说阿捷是客人,才不是童养的……我们只帮忙养几天,他家人就要来接走啦!”
  说到最后,仿佛竟有些失落。
  柴捷还挺故意地,转着眼珠子可惜:
  “那我可吃这天鸡不吃?我家里头可没这东西,要是真吃得好吃,往后吃不到了怎么办呢?”
  小栓子呆呆的,拍着胸膛保证:“我给你捉好了送去……就是怕路远不新鲜……”
  又低头郁闷了起来。
  然后他就看到了,对他们笑得十分不怀好意的柴仲彦。
  这几天一直任由柴捷逗弄的小呆子居然就男人了起来,一挺身将柴捷护到身后挡住了,就算柴仲彦越发笑得玩味,笑容里的杀气和恶意也越发凛冽了,小栓子也是白着脸、咬着唇,挺直了背脊站得稳稳的,低声吩咐柴捷:
  “快跑!去找阿哥来。”
  柴捷有些好笑:“你才说自己是大人了,又一遇事只想着找阿哥。”
  到底感念小栓子这完全不知道他身份,也坚定挡在前头的心意,没忍心多作弄,笑嘻嘻走上前,冲柴仲彦行了一礼:
  “大叔父好啊,大叔父早啊,大叔父您用过夕食了吗?要不要尝尝我今儿特特亲手捉的美味?”
  “是啊,真的很早很好啊!”柴仲彦哼笑,他在战场上粮草艰难的时候什么东西没吃过?有时候几天几夜缺粮少水的,别说虫子,有草根湿沙不也要狠心往嘴里塞?连湿沙都含不上,倒要喝马尿的,他也亲眼见过,更险些也……
  这混蛋侄儿,亏得他才回京,听了讯连城门都没进,就马不停蹄转道来接他!倒赏得好大接风宴!
  柴仲彦白瞎了一张好面相,笑起来杀气腾腾恶意满满不说,一旦哼笑时,更是凶残得像是随时要择人而噬的蛇妖似的,小栓子本放下点儿的心又提了起来,牵着柴捷的手攥得紧紧的,却居然也能笑出来:
  “柴叔叔好,柴叔叔早,柴叔叔且到舍下稍作梳洗,用点儿夕食如何?”
  柴仲彦终于正眼瞭他一下:
  臭小子倒有点儿胆子嘛?怪道敢拿他这大侄儿当童养夫亲昵——
  只这夕食和“早”,到底是怎么混到一块去的?
  他虽赶路赶得忙慌,也怎么都不至于连朝阳和夕阳都分不清的好吧?
  小栓子摸着脑袋憨笑:“阿捷就是这么说的啊……难道不是夸赞叔叔您来得早的意思吗?”
  柴仲彦:“……呵呵!”
  柴捷反过来牵着小栓子的手,坚定果决:“就是这个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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