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管事是这么说的?”听到这话,燕新堂的眼神有了细微的变化。
燕新堂是知道燕秋尔近些日子都是住在世安苑的,可也没听说燕生有格外倚重燕秋尔,交给燕秋尔的工作也无非就是打打算盘算算账。可燕浮生所说之言却表明燕生对燕秋尔有袒护之意,这可是燕生第一次如此明确地表明他要在外人面前袒护他们常安燕府里的郎君,这说明什么?
燕新堂在盘算的时候,燕思仁也在盘算。燕思仁还有三年才能行束发之礼,可也是时候为自己选棵靠得住的大树了。东苑的郎君们自是他攀附不上的,西苑里原本也只有燕新堂一枝独秀,可瞧今日这形势,他之前似乎小瞧了燕秋尔。
而燕秋尔自然也想得到燕浮生此话出口之后会引起怎样的变化,不过于他无害,应当是无大碍的。
几个人正各自盘算着,就有女婢来请他们去见老太太,四个人相互打趣一句,便和和气气地一同前往老太太的住处。
☆、第22章 燕生坑儿子
“孙儿拜见祖母,愿祖母福寿康宁。”
端正地跪拜叩首,燕秋尔原本是不紧张的,这场面前世都走过无数遭了,他也已不是当年那个畏畏缩缩的少年,有何可怕?可实际上被一屋子二三十人用探究的视线扫来扫去,燕秋尔还是感受到了巨大的压力。
“起吧。赏酒。”老太太张氏披着一件纯白的皮毛大斗篷,一头银丝梳理得十分整齐。老太太抱着手炉坐在暖烘烘的炕上看着众人,虽是在笑,却有经历过大风大浪之后不怒自威的气势。
老太太话音一落,一同跪拜的十几个人就纷纷起身,有女婢送酒到面前。这十来个人皆是与燕秋尔同辈的燕姓子女,大半都是出自他们常安燕府,只有几个是随了母姓的分家子弟。按照燕家的规矩,他们于燕生一辈人之后前来拜见老太太,而在他们之后的,便是老太太的外孙们。
端起那酒杯,燕秋尔就几不可查地蹙眉。这酒是屠苏酒,每年年节时都要喝上一杯,可无论喝上多少次,燕秋尔都无法习惯它的味道。
喝过酒,也说过吉祥话,燕秋尔就随着燕齐一行走向燕生所在的方向。燕生身后有十个位置,是为他们准备的,最靠近燕生的自然是该燕齐这几个东苑郎君们坐的,以往皆是如此,然而今日却有所不同。
当燕齐走到燕生身边眼看着就要落座时,却得了站在后边的梁成的眼色,燕齐的脚步一顿,便满腹疑惑地让出了第一个位置,在第二个位置坐下。燕齐这一让,跟在他身后的燕元等人全都傻眼了,当着那么多人的面儿也不好发问招惹多余的关注,只能一个接着一个地顺着坐下去,每个人都要向燕齐投以不解的视线,燕齐顿觉一个头两个大。让出这个座位又不是他的决定,都看他做什么?
燕秋尔一瞧见那空荡荡的首位就直觉大事不妙,赶忙晃到燕征的另一边,借燕征的身躯挡住自己,装作没看见那空位一般闷头往后走。
然而做了此番安排的燕生怎会放过他?好笑地瞧着燕秋尔掩耳盗铃般的行为,待燕秋尔以为自己逃过一劫时,燕生才慢悠悠地开口道:“秋尔,走过了。”
燕生是头一次喊燕秋尔“秋尔”而非“五郎”,却是在这种场合。这称呼让燕秋尔无法装傻充愣,不得不停下脚步,垂着头暗自磨牙。燕生,你玩够了没啊?
燕秋尔深吸一口气,转头不解地看着燕生:“阿爹何意?”
燕生偏头睨燕秋尔一眼,微微抬手,在手边的一套茶具上轻叩两下。
燕秋尔愕然。本家没有会煮茶的女婢还是怎么着?这么严肃的场合,他喝什么茶?喝水不行啊?!而且竟提前准备好了成套的茶具,合着燕生就等着他来了?
“阿生?”
燕秋尔正愤愤地瞪着燕生的头顶思考着该如何拒绝,就听见老太太带着丝困惑的声音。燕秋尔赶忙收敛心神,笑容满面地上前取过茶具,坐在了燕生身后。再站下去他只会更引人注意。
“母亲,无事。”母亲开口的时机刚刚好,再晚一点儿,五郎怕是就要想出拒绝的借口了,虽不是应付不了,可他今日已应付了太多的人,无心再与五郎周旋。
无事?老太太会信他才有鬼!她自己生养出的儿子她会不清楚吗?燕生这孩子,看着闷葫芦一个,可这燕府里就属他的坏心眼儿最多,蔫儿坏蔫儿坏的。老太太的目光移向刚坐下的燕秋尔,瞧了半晌却没认出是谁,那眉眼瞅着极为陌生,她可不记得燕生那儿有哪个孩子拥有这般通透的目光。
“阿生,你后头坐着的那个是哪个来着?”
“回母亲的话,是我府里的五郎君。”燕生歪了歪身子,好让老太太看清燕秋尔的脸。
“五郎君?可是秋尔?”老太太仔细想了想,却还是没将眼前的燕秋尔与他一年前的模样重叠起来,“秋尔啊,抬起头让祖母看看。”
抬头?这哪是抬个头就行的啊……燕秋尔无奈地暗叹一口气,起身行至大屋正中,端端正正地跪下,恭敬道:“孙儿燕秋尔,拜见祖母。”说完方才抬头,乖巧地冲老太太笑了笑。
“哎呦!还当真是秋尔啊!”老太太眯着眼睛将燕秋尔上上下下打量了一遍,这才笑道,“人都说女大十八变,这男儿长起来也是一天一个样儿呢!这才一年不见,祖母差点儿都没认出你来!”
您压根儿就没认出来吧?若非是燕生说了五郎君,您老也对不上名字啊!
心里腹诽着,燕秋尔的面儿上却还要做出忏悔的样子,懊恼道:“孙儿不孝,未能承欢膝下,若是祖母不嫌弃,孙儿日后常来看望祖母可好?”
这话让老太太感到几分惊奇。能在这对答之中说出这番话,这燕秋尔若非当真单纯便是城府极深。老太太眯起了眼睛。
“你说要来探望老身?”
“嗯!不行吗?”燕秋尔一脸期待地看着老太太,视线莽撞毫不避讳,而且那模样似乎是只要老太太说一个不字,他就会露出失望透顶的表情。
“行!怎么不行?”老太太开怀大笑起来,也不知这笑意是真还是假,“你若想来,便是住在老身这里也行。”
“母亲别听他的。”燕秋尔的惊喜之情才刚表露于面,还未来得及形成语言,就被燕生给打断了,“五郎整日就想着如何偷懒,母亲若是应下了,他怕是要赖着不走了。”
他何时偷懒了?干什么在祖母面前诋毁他?!燕秋尔偷偷斜了燕生一眼。
“呦!阿娘您听听,阿生不舍得放人呢!”燕生话音刚落,燕生的二姐就咯咯笑了起来,似是听到什么有趣的事情一般。
燕生大妹的揶揄也紧随而来:“可不是嘛,我还从未听生哥说过这样的话呢,竟是舍不得放人一般。能让生哥这般宝贝,不知这位五郎君可是有何特别之处?”
燕秋尔心塞至极。他虽想讨好祖母,可却没想过要这般出尽风头惹人注目!燕生,你就是见不得我好所以故意来害我的吧!
☆、第23章 燕生的婚事
心塞归心塞,燕秋尔也不能坐以待毙,立刻思考起该如何化解此局。这满屋子的人都在看着,总不能任燕生与别人这般胡说下去吧?再说下去,明日就该传出谣言说他是燕生属意的继承人了!人多嘴杂,这个词极适合用来形容燕家。若当真变成那样,他会死得比前世还快,不用燕姓人出手,老太太就能先整死他!
迅速掂量好了措辞,燕秋尔便趁着还没人接话的时候迅速开口道:“两位姑母说笑了,咱们燕家的哥哥们文武双全学富五车,相较之下,秋尔哪有什么本事入得了阿爹的眼。若非要说什么特别之处,兴许就是煮的茶合了阿爹的口味吧。这不,阿爹连茶具都准备好了。”瞧瞧他有多可怜,顶着郎君的名头,却做着仆从的事情,这样的他怎么可能得燕生重用?
“这可巧了!祖母也爱喝茶,不若秋尔也给祖母奉上一杯,好让祖母指点一二?我想舅舅该不会介意吧?”
呦呵!他还没去找茬呢,这位竟然就上杆子跑出来了?燕秋尔扭头看向燕二姑的身后,果不其然就看到了那张他朝思暮想的脸。
哎呀,真想糊他一脸茶叶!
燕峰,与燕秋尔一样是十四岁,燕二姑唯一的儿子,也是目前为止唯一一个没被燕生选入常安燕府却久居于本家未曾去到分家的孩子。燕秋尔是不知这十几年里燕峰使用了何种手段讨好祖母,总之若没记错的话,这一次祭祖之后,祖母会态度强硬地要求燕生带燕峰去常安加以栽培,自此,这只跳骚就仗着祖母的宠爱在常安燕府的后院上蹿下跳,搅得后院鸡犬不宁,最后竟还与燕元和五娘子合谋害他,那之前还不知道他煽动多少个郎君和娘子害他呢!
“祖母竟也喜欢喝茶?那阿爹定是随了祖母了。”燕秋尔展颜一笑,毫不畏惧地接下了燕峰的挑衅,“只是阿爹备的是普洱,不知祖母是否喜欢?”
“便试试吧。”老太太这才发现,燕秋尔这一笑起来,竟有几分艳丽之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