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担心你。”叶寒说,“听说兰中镇的腊肉很有名。”
方易:“……”
方家住在兰中镇,确实是一个小有名气的腊味产地。
在车上一路摇晃,方易累得快要睡着,又会在睡着的前一刻被惊醒,一路颠簸不停。
车是普通的客运车,走走停停,车上的人越来越多,鸡鸭乱叫,气味复杂。方易抱着废柴,脑袋晕晕地乱晃。叶寒坐在身边,他实在倦得狠了,脑袋一歪,靠在他肩上睡了过去。
在他睡着的这段时间里,叶寒的姿势没有变过。
待方易被几个大爷的嗓门吵醒,路程已经过了一半。
他忙直起身,拍拍叶寒的衣服:“我流口水了吗?”
叶寒:“没有。”
废柴小小地叫了一声,方易觉得很像讥笑,于是抓抓它耳朵。废柴舒服地扭扭腰,在他腿上伸展开。
在车里大声聊天的似乎也是要回家的老人,各自身边都放着装了鸡鸭的笼子。方易听了半天终于听明白:他们是要回去祭祖的。
他靠着人形枕头睡了一觉,精神好了很多,津津有味地听老人们说故事。
叶寒很无聊,带在身上的《总裁的男秘书》已经看完,也竖起耳朵听。
老人们讨论的是一个有不死之身的人。
兰中镇的象岭村里,二十多年前有个产妇生下了一个奇怪的孩子。女人生产的时候没来得及送卫生院,接生婆把孩子抱出来的时候脚下趔趄,哇哇大哭的男婴被她重重摔到了地上。
人们惊慌地将男婴抱起来之后,惊奇地发现,虽然他脸上身上都是血,但伤口都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缓慢愈合。一度停止呼吸的孩子打了个颤,又响亮地嚎哭起来。
这个诡异的事情立刻随着接生婆和在场亲戚的嘴,传遍了整条村。村里的大队干部匆忙赶过来看情况,刚刚苏醒的女人坚决否定了接生婆和家里亲戚的说法,坚持孩子什么问题都没有。她的丈夫和妻子口径一致,两人把孩子死死护在床上。
无奈来的人太多,孩子最终还是被抱了出来。年老的接生婆说你们看,这娃娃不正常。她一边说,一边伸手拧断了那孩子细小的手指。
孩子被痛惊醒,顿时大哭。在周围人的围观中,他折断扭曲的四根手指慢慢复位,连哭声也缓缓消了。
“怪胎。”听故事的一个女人哎呀地叫出来,“我知道!那小孩是怪胎啊。我儿子说看到他从山上摔下去,虽然一身血但是什么事都没有,自己走回家了。”
有个老人嘿嘿笑了出来:“是你儿子推下去的吧?”
女人也笑了:“不止他,还有其他几个人。就看看是不是真的不会死啊。”
那个奇怪的孩子似乎真的不会死,他骨头都摔折了,满地是血,直到深夜才穿着被血染透了的衣服回到家。几个熟悉情况的人兴致勃勃地讨论着。
孩子的一家人自然而然地被孤立了。生活着一个怪胎的村子里人心惶惶,总觉不死不伤的孩子太可怕。老人扳着手指,给车上听他讲故事的人数那孩子到底死了多少次:勒颈,用石头砸,被按入江水之中,被火烧……他两只手都数不过来,最后连自己也糊涂了。
方易听得心惊胆战。
或许是因为那孩子确实不会死,于是想出这些法子的人做得也坦然,有的时候甚至是在许多人围观之中向孩子下手的。
“当时人很多,端午。后来他从水里走出来的时候我们还鼓掌了,捆着石头泡了三个多小时都没有死,厉害哦。”老人笑着说,“也很恶心,啧啧。”
车里的其余人大多静了。人们脸上露出带着畏怯的表情,盯着那几个老人的眼神里尽是不可思议。
方易和叶寒对视一眼,两人心里都是同一个想法:有问题的不止是那个孩子。
这时老人突然站起来,指着车窗外大喊:“看看看!就是那里!那个怪胎的家。”
在翠竹掩映的地方,有一片突兀地空出来的土地,那里有几间小小的房子。土地似乎被焚烧过,周围寸草不生。
废柴猛地立起来,挣起全身力气喊了一声。
方易连忙把它抱紧。
那房子周围全是密密麻麻的黑色人影。人影纷纷抬着头,空无一物的眼眶盯着在道路上飞驰而过的大巴。他们形态大多相似,影子有浓有淡,看不清楚。在这匆忙的一瞥间,方易甚至没能立刻判断出人影的概数。
他已经被耳朵里吵成一片的提示音震得头疼。
大巴很快停下,大声议论着的老人提着各自的东西准备下车。方易只听清楚他们依稀说的一句话。
“那个怪胎姓詹,是吧?啊?对不对?”
“想不通的话,回去直接问一问。”叶寒说。
两人已经到了终点站,正按照之前詹羽给的路线往前走。叶寒问了路边摆摊的人,方家确实在那个方向。
方易没应声。他现在心里非常乱。一方面自己的事情还没捋清楚,另一方面詹羽这个“朋友”的身份现在带着重重疑问,另外还有对他来说完全陌生的方家就在不远处等着自己。他非常后悔自己居然答应回来。
拐了两个街角,渐渐进入了人迹稀少的山脚。走过第三个路口,两人看到前面站着一个人。
那男人身材高大,容貌端正,指间夹着一支烟,正站在道边打电话。他看到方易之后露出笑容,很快挂断电话走了过来。
方易愣愣地看他往自己走来,心中大吼不对,这不对!不应该是先回到方家再认亲么,这么一来他根本不知道面前的人到底是谁,随时会露马脚。
“嗯?还生我气?”男人比方易高一些,笑起来带着点倨傲和压迫感,“都过那么久了,表哥跟你道歉嘛。笑一笑?”
男人说话的时候还扫了叶寒一眼。叶寒面色平静地看着他。
“你……朋友?”男人眯起眼睛打量叶寒,随即又转头盯着方易。他的眼神里有一种令方易很不舒服的粘腻,像被什么东西窥伺着一样让人反感。
方易嗯了声,说这位叫叶寒,跟着来看看。
男人说走走走,先回家,都在等你了,说着十分自然地揽着方易肩膀往前走。方易浑身一僵,差点迈不出步子。这时一直跟在两人后面扑蝴蝶的废柴飞快窜过来,踩着叶寒伸出来的手跃到方易背后,嗷呜冲着那男人吼了一嗓子。
男人立刻放开了手:“你还带了宠物回来?”
方易没作声。他在深呼吸以平息背上暴起的鸡皮疙瘩。
这个自称为他表哥的男人刚刚隔着衣服,以极其暧昧的手势抚摸他的肩头。
方易只感到一阵恶心。
☆、遗物(2)
一路上方易都很沉默。男人没有再触碰他,转而跟叶寒说话。
叶寒也不是个多话的人,但这次却担负起了挖八卦的任务。他问出男人叫张宏志之后,很快接着继续问方家的事情,男人正觉得无聊,于是一开口就说了很多。
“我这个表弟就是害羞,不爱说话。”他笑呵呵地说。
叶寒立刻接上:“是啊,我跟他大老远到这边来,就是听说兰中的腊肉特别有名特别好吃。他又解释不清楚,连腊肉怎么做的都不知道。”
男人开始跟叶寒说明腊肉的制作过程,之后又慢慢把话题转移到了自己家里。
方易看似漫不经心地帮怀里的猫挠毛,实际上全程都极其认真地竖耳朵偷听。
但是方易对张宏志这个名字没有任何印象。
走了十来分钟才到,方易看着眼前没什么特色的砖瓦楼房,稍微顿了顿脚。
很奇怪。他和叶寒对视了一眼。
在张宏志带着两人往这边走的十来分钟里,方易听到了几次系统提示。山林之间向来多这类东西藏匿,所以他并不吃惊。真正让他惊讶的是,方家的居住范围太干净了。
仿佛无形中有一道隔墙,将方家和外面山上游荡的东西隔绝了。方易回头时能看到山路上站着几个属性不清的灵体,身影模糊,他们几乎也在忌惮着某种东西,不再跟着方易。
“我去活动活动筋骨。”叶寒低声跟他说。
方易点点头,废柴从他怀里溜下来,跟着叶寒跑了。他随张宏志走进了院门。
方家占据了这个山脚下很大的一片地,错落有致地起了几栋房子。房子大都没什么特色,白墙白地,鸡鸭在门前觅食。在几栋楼房之间的一间低矮平房倒是十分显眼,方易不免多看了几眼。
方家里的人看到他回来,不少人随口打了个招呼就走了。方易并不认识他们,也就简单点点头。进了大门,原本坐在檐下打麻将的几个人都转过头,随后一个五十多岁的男人满脸堆笑地站了起来。
“哎呀阿易啊,好久不见,让二舅看看你。”
方易笑着和他寒暄了几句。
刚刚听张宏志说过,二舅是他母亲的二哥,因为和方家的生意有各种千丝万缕的联系,住得也近,和大家都十分熟悉。这次也是他出面叫方易回来的。方易对这些亲戚之间的关系有些摸不清,随着二舅的介绍,跟一个个陌生人微笑打招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