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两个天师陪着,石丰艺总算鼓起了再次踏进家门的勇气。
他刚一开门方易就立刻觉得不对劲了,耳边嗡嗡直响。他意识到系统要发声了。
【系统提示:左前方十米处检测到恶灵一只,恶意值1000。危险,危险。】
他一把拉住叶寒手里的袋子:“有情况,左前方十米。”
詹羽和石丰艺往门口退了几步,留两位天师站在客厅中央四处看。
方易什么都没看到,叶寒也一样。
“狗牙坏了?”
“不,它还在响。”方易直走了几步,“距离在缩短。”
恶灵似乎在阳台上。但两人已经站在玻璃推门外了,还是什么都没看到。
【系统提示:左方一米处……】
方易循声而去。他的左方一米就已经是阳台的栏杆。栏杆外只有一根粗大的排水管,从楼顶通往地下。
排水管已经废弃不用,但还没彻底拆除。它是塑料制品,现在的新楼盘已经很少采用这种材质。石丰艺家阳台边上的这段被卸了一截下来,留着一上一下两个直径大概十几厘米的口子。口子里黑洞洞的,方易招呼了叶寒一声,探头去看。
上方的排水管道里已经长出了苔藓植物,看不出什么。方易随后低头,立刻发现下方的口子里鼓鼓囊囊地填着什么东西。
是一张腥红的人脸,已经被管道挤得扭曲变形。
☆、小手(4)(捉虫)
方易大惊,脚底踉跄着退了几步。
排水管中的红色肉团被他惊动,蠕蠕地想从口子里钻出来。
叶寒把方易拽到身边。口子里挤出来的肉团越来越大,慢慢顺着墙壁攀上去。方易惊讶地发现,它就是那日自己看到的巨大人形。它钻出来之后攀附在墙上,肉瘤状的脑袋缓缓转向方易和叶寒。
它没有五官,脸上只有几个突起的疙瘩。
因为身边有叶寒在,方易并不太紧张,他甚至还有余裕感叹“这种体验太奇怪了”。青天白日朗朗乾坤,这么一大坨血红的玩意儿就在自己面前盯着自己,而远处还有车声人声相杂,仿佛另一个世界。
“怎么做?”叶寒光站着,没动静,方易问他。
叶寒皱眉打量那个恶灵,片刻后才出声:“这个不是它的本体。出现在这里的只是本体的一部分……本体在……”
恶灵被叶寒的话吸引,身躯开始扭动着缓缓后退。
“它要跑了?”方易耳边的系统提示突然减弱,恶灵的恶意值正在急剧下降。“恶意值怎么在下降?”
话音刚落,硕大的红色人形手脚一松,从墙上向空气中跃出,霎时间就消失了。
突然清静下来的耳边让方易有片刻的不适应:“……?”
叶寒默了片刻:“它怕我。”
得知两个天师暂时把事情解决,石丰艺才敢走进来。
他在这里住的时间并不长,当时买的是二手房。家中亲戚来看的时候说这房子风水不太好,但房主却信誓旦旦地表示,脏东西绝对进不来。
石丰艺让方易和叶寒看门窗的轨道。铝制的轨道上清晰地以阴刻的方式,刻着无数细密的纹路。
“……怎么哪儿都有这东西。”方易伸手去摸。轨道上的痕迹有些已经磨损了,但依旧看得出印痕。叶寒俯身看了半天,以手指描了一会那些纹路,一句话都没说。
拒绝,与保护。方易记得这些纹路的意义。
“房主说这是他请高人画的符,刻在门窗上,什么脏东西都进不来。”石丰艺和他们一起蹲在地上,“不过他也说了,这些纹路是准备卖房子之前才弄的。”
方易想了一会:“……所以这是间鬼屋?”
知道是间鬼屋也买,他简直佩服明明胆子很小的石丰艺。
“不是这间鬼屋。”石丰艺笑了,“是这一栋鬼楼。”
御景湾小区整体规划呈现一个不规则的五边形,像漏斗一样,石丰艺住的这栋楼位于这个五边形最锐利的一个角上,直冲着江面。
叶寒看他画出来的简图之后立刻明白了。这栋楼位于漏斗和江河之间,就位于通道之上。
“被水淹死的人是一定要爬上岸的。御景湾小区这个锐角就是他们上岸的一个天然通道。”叶寒修长的手指在纸面上划动,“它们通过这里离开潮湿的环境,除去怨气,正正常常地入轮回。”
三人都看着石丰艺。石丰艺其实不是第一次听到这件事,表现得颇为平静。
“这件事我知道。这栋楼里其实有高人设的风水阵,所以一直没出什么大事。我买房之前风水阵又重新巩固了一遍,面向江面的这一排房子,门窗都做了符印。”石丰艺解释。
方易:“你心真大。”
石丰艺笑笑:“我恋人喜欢看江景,但是江景房太贵。比较起来只有这里最便宜,每平方才三千八,周围都是四千多五千的,不买就没了。”
他顿了顿又说:“当时也没想那么多,和自己爱的人住在一起,什么脏东西我都不怕。”
在短暂的沉默中,叶寒问了个问题:“嗯,所以后来分了?”
石丰艺:“不过我的问题不是什么漏斗啊通道啊,是晚上拍我墙的那只小手。天师帮帮忙呗。”
他十分热切地看着方易,直接忽略了叶寒的眼神。
詹羽下午和晚上不用上班,四个人就在石丰艺家里打起了火锅。石丰艺非常开心,他说家里很久没那么热闹了,唯一的问题就是叶天师吃得太多,存粮严重不足。
方易心想也许这样可以交到一个新朋友,也挺好的。石丰艺的同类身份令他莫名地有一种安全感。
吃饱喝足之后,石丰艺抱着自己的电脑说要回复读者评论,方易跟詹羽了解回老家的路线。方家的旧族住在另一个城市的县城上,只通客运,下车之后还要走很长一段路。以方家亲戚对方易的冷漠态度来看,方易并不认为他们会来接自己。他有些头疼:下了车之后怎么走?再问下去就太不自然了。
詹羽却径直继续往下说:“下车之后你问县政府怎么走。过县政府门口一直往前,看到冯氏堂之后右拐……”
方易听了半天,奇道:“你怎么知道?”
詹羽:“……我去,你失忆那么彻底?我跟你回去过啊。”
方易:“哦哦哦。”
詹羽无语地看着他。方易趁他接电话的时候起身,走到了阳台上。
他有些紧张。越是和詹羽熟悉起来,他就觉得自己很快会被看穿。在熟悉的皮下藏着一个完全陌生的灵魂——他害怕詹羽会发现这个事实。
叶寒走到他身边。
“跟詹羽聊什么呢?”
“以前的事。”方易把心思收回来,瞥见叶寒手里拿着一本书,“你看书?”
“看。”叶寒不仅看,还看了一半。
方易有些好笑。这本书就是那几本“纯爱书系”里的,叶寒居然看得下去。
“说什么的。”他随口问。
叶寒抬眼瞅瞅他,冷静道:“做来做去。”
方易:“……什么?”
“他深深地贯穿了我。啊。啊啊。我大叫。嗯。但我分不清是痛苦还是愉悦。爽不爽。他伏在我背上,嘶哑地问。”叶寒十分认真,一字字地念给方易听,“痛的地方——不对,是疼痛的地方。嗯咳,疼痛的地方不止是身体,还有心。啊。这就是爱吗。啊。又强悍又狠毒的爱啊。啊——”
“够了!”方易大惊,愣了半晌赶快打断了他毫无起伏的棒读,“你……你有病吗?念这个做什么?”
叶寒合上书,平静地说:“那你刚刚又在紧张什么。和詹羽说话让你很害怕吗?”
“谢谢你,下次请换一种减压方式。”
叶寒勾起唇角笑笑,转身倚在栏杆上,看向屋内的眼神有些阴冷。两人站在光和暗的交界处。
“小心詹羽。”叶寒说。
☆、小手(5)
方易怔了片刻。
“他怎么了?”
叶寒抓抓鼻子:“他太热切了。”看到方易被自己的话弄得有些茫然,他抬手拍拍方易的头。“算了,当我乱说,别多想。”
方易没有动。他凝视着叶寒,又转头去看一门之隔的詹羽。
在被整理得异常整洁的房间里,方易没有找到任何这个身体的前任主人留下的朋友讯息,包括詹羽的。那“詹羽是方易的朋友”这个印象……是怎么来的?
是从他回家的时候开始,从他踏出同事的车子、见到那个把自己自行车放在一边就跑过来要扶他的小警察开始。
“你这人,都那么熟了,还和我客气什么?”詹羽当时是这样说的。对心里充满紧张、对周围一切都十分陌生的方易来说,这句话无异于是安全感的来源。 詹羽脸上真诚的笑意、他的警服,都是这种安全感的催化剂。
所以方易从来没有怀疑过詹羽。他信任的并非詹羽,而是“方易”本身——这个年轻人不像他那样孤傲、闭塞,能与同事相处得那么自然友好,自然也应该有一个两个挚友。这种感觉令方易心安,他可以依赖另一个方易经营好的人际关系,哪怕鸠占鹊巢,也可以安稳生活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