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每天早上都拄着拐杖,站在校门口迎接着他的学生。
在顽皮的孩子在他面前也是规规矩矩的。
“校长好!”池哲带着尊重的和老人家打招呼。
“呵呵,我很好,你要是上课不听话可就不好喽。”老人家人老心不老,笑眯眯的和池哲说笑着。
池哲今年8岁,上二年级,老师也是个刚毕业的学生,年轻,朝气,有活力。还很喜欢孩子,真心实意的爱着教师这份职业。
学校供应午饭,水池边放着肥皂,吃饭前,她会细心的检查孩子的手,然后帮那些捣蛋鬼洗干净他们的手。
吃完饭是半个小时的讲座,随便老师讲什么,而老师也说的很杂,有些是报纸上的新闻,有些是历史文物,有些是人物传记。
这里的老师据说都是老校长专门找来的,水平的确很不错,讲的都很有味道。
最绝的是他们的校长,老人家有些话唠,中午吃完饭,就随便逛,逛到哪个班,就在哪个班开讲。要是再过上十几年,这样的讲座可是千金不换的,但他老人家面对的是一帮小萝卜头,哪里懂什么经济基础,上层建筑。一个个都听得云里雾里,昏昏欲睡。
老校长也不在乎,他也就是过个嘴瘾,讲的都是最基础的经济学,社会学的知识,哪本书都有,只是讲的不会有他这么好就是了。这也是没办法的事,讲了十几年的书了,都成习惯了,你要让他不讲,老人家不适应了。你要睡着了,那最好,这半个小时本来就是老校长为了让这帮调皮的孩子不要一吃完饭就活蹦乱跳,闹肚子开的。
他说他的,你们听你们的,能听得下多少,随便!
这样的无奈和洒脱,是池哲离开后,才真正体会到的。
倒是后来有很多的空闲的老师搬着小板凳凑过来听老校长讲。
现在的池哲也是很喜欢听得,就和以后听百家讲坛差不多的感觉。他跟老师打个申请报告,也搬着自己的小板凳做听众去了,老人家说的实在有趣,能把最基础的知识都讲活了,才是真正的牛人。
他年纪小,在一群专心听讲的大人里显眼的很。老人家也记得他,对他印象不错,偶尔也会关心一下,不过也就这样。没收徒,没特殊待遇,老校长活过了天朝最动荡的时代,他收徒的要求高着呢。
下午按惯例是不上课的,家里有需要的孩子,先回家,干活的干活,做饭的做饭。池哲上辈子走的时候尚有那么多孩子要退学,现在人就更多了,高年级的基本都走了。
剩下的时间是分成两半的,一半是做作业。毕竟是学校,成绩也是重要的,送到这里上学的孩子,大多父母总是抱着能继续读书的希望的,要是光为了个人喜好或者是那些大地方,国外才有的素质教育耽误了孩子上学,那可真是罪过了。不过校长有要求,愿意让老师考一考,还能过关的孩子可以不写。
于是就能看到这么些个成绩好的孩子高高的昂着自己的小脑袋,等着老师挨个问过去,过了,老师说声好,他就还是这么昂着头下去,去迎接同学那羡慕惊叹的目光。
不过要是没过,那可就委屈了,小脸憋得红通通的,也不说话了,也不写作业,就那样把书翻出来,再细细的看上这么几遍,然后迫不及待的重新上去。
过了,再昂着小脑袋下来,这回昂的可比原来高多了。
这时候的孩子也纯着呢,甭管是不是二次返工,反正人家过了,你没过,照样有掌声,有各种羡慕的目光。
池哲自然也是属于这帮好孩子的范围。
过关了,老师对你也就没什么要求了。学校靠着镇,旁边都是空地,找个球,自己划拉一下,那就是个赛场,虽然凹凸不平了些,凑合凑合也很行,还带着点野趣,而且现在大多的学校也还不讲究体育运动,几个孩子玩起来倒也颇自得其乐。
女孩子也有皮筋,毽子,还有几盒棋子。就是物资有限,得靠运气。
要是不想玩,也行,老校长的房间随时开着门呢,老大老大的彩色电视机看起来很过瘾,家庭影院一样,是老人的子女买的。
你要是有什么问题了,有什么烦恼了,也能凑过去和老人家说上这么一说,他老人家兼职心理医生,不过没有执照,还好现在这个年纪的孩子也离青春期远着呢。不然要天天来上这么一段我喜欢他,他不喜欢我,他喜欢她,她又喜欢他。按着老校长那脾气,不是那群孩子被教导的天天忧国忧民,终身不婚,(老校长年轻时差点就当了光棍)就是老校长关门大吉,打死也不再理这帮破小孩的破事。
这个年纪的小孩子还是对世界充满好奇的,他们问天的形状,地的颜色,水为什么能喝,泥上为什么长花,麻雀为什么总飞走,小狗为什么不长牙,母猪为什么还不下崽,爸爸为什么还不回来,妈妈什么时候有弟弟,我什么时候才长大。
老人孩子就这样混在一起,也分不清到底是谁在帮着谁,谁在护着谁。
这时候,池哲抽空去挖了个盒子。那是“池哲”的宝贝。
很小的盒子,找了个安静的地方,池哲打开它。
里面装了几张照片,几张纸条,一支印着青花图案的笔。没有什么别的东西了,池哲有些惊讶,不过随即就了然了,以池毅清好爸爸的样子,池哲能想要藏起来的东西必然不会多的。
照片拍的不算好,被拍的人皱着眉,似乎很讨厌拍照,那张圆圆的小脸很眼熟,是池然。
字条分两种,一种是很幼稚的字迹,一种上面写着一些号码。
那个字迹应该是池然的,池哲是和池然一起上过学的,池然的字不算好,十几岁的人字迹依然如稚童般,很容易就分辨的出。字条上没有什么实质性的内容,就是两个孩子间的交流。
号码有些眼熟,应该就是前一段时间在胶带里发现的那些。
池哲想了想,还是决定以后再说,起码等到要离开这个城市的时候,他再打电话试试。号码很陌生,前几世他都不曾打过,也没有人给他打过,想来,晚一些也出不了什么事。
把东西放回去,池哲重新把盒子埋了起来。埋得时候,他想,要不是这次自己发现了,那么盒子里的东西恐怕早就随着时间而慢慢的消失了吧,就像曾经的池然一样,默默无闻的消失在角落里。
他终于鼓起了勇气。
9池然(二)
池毅清是个好爸爸,无论工作再忙,每天都是要回家的,哪怕只是抽出半个小时,和妻子孩子报声平安。
所以,一般来说,到了点了,那他肯定就在家里了。
今天也不例外,回到家,池哲就看到池毅清在沙发上,旁边是一叠叠的资料。池毅清看上去很认真的样子。估计是遇到什么难题了,皱着眉,不自觉的咬着笔杆,把自己团成了一团窝在沙发上,那样子竟然有些孩子气。
他今年也不过而立之年。
池哲翘了翘嘴角,心情不由的放松了些。
他凑了过去,瞄了几眼,勉强分辨出应该是德语。
“哲哲,有什么事吗?”池毅清看到自家的宝贝儿子凑过来了,就把手里的资料放在了一边。给池哲清理出了一块地方。
“爸爸,能把姐姐接回来吗?”池哲单刀直入,既然无论如何,他都赢不了池毅清,那么还不如以最直接的方法来面对。
池毅清没有说话,只是看着他,一只手轻轻的揉着他的小脑袋,半晌,才开口:“哲哲又想姐姐了?”
被池毅清看了这么多年,池哲早就淡定了,他皱起淡淡的小眉毛,用两只肥嫩嫩的小爪子努力的按住池毅清那只揉他脑袋的大手,“不要再摸我头了,我已经长大了。”粉粉的小嘴嘟着,一脸的不情愿,然后用带着疑惑的大眼睛看着池毅清,“难道爸爸不想姐姐吗?”
池毅清的手一顿。
池哲敏锐的感觉到了,他心里又有了些猜测,却什么也不说,只是继续抓着池毅清的手撒娇卖萌,
“妈妈说,姐姐要和外公去很远很远,很偏僻的地方。可是这里才是姐姐的家啊,去了那么久,姐姐应该回来了。”
“可是你外公也想姐姐啊,他想让你姐姐陪着他。”池毅清把池哲抱到了腿上,他的身材高大,池哲在他腿上就更是小小的一只了。
“那为什么不让外公也和我们住在一起呢?这样他不仅能看到姐姐,还能看到哲哲呢。”
“可是你外公不喜欢爸爸呢,你姐姐也和外公一样,都不想看见爸爸。”池毅清的声音放得很轻很柔,他凑在池哲的耳边轻轻的说着,乔柔甚至没有发现他们父子的谈话。
“为什么姐姐怎么会不喜欢爸爸呢?”池哲睁大了那双湿漉漉的大眼睛,歪着小脑袋疑惑的看着池毅清,“爸爸是世界上最好的爸爸!”他大声的宣誓着,回避了池毅清的话。
“呵呵,”池毅清低低的笑了起来,笑得很愉悦,他不顾池哲反抗的把他的头揉成了鸡窝,看着自家儿子气鼓鼓的小样子,才满意的放手。
池哲一脸委屈的伸着小爪子扒拉着自己的头发,样子很是可爱,边扒拉他还不忘继续:“爸爸要是这样欺负姐姐,那难怪姐姐不喜欢爸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