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
“魏清荷。”陈静淑抛出了一个葛青听过许多遍的名字,兀自讲了起来,“你,你姐姐,包括现在后宫另外几个妃子,都不过是魏清荷的影子。她才是陛下放在心尖上的人,你们……呵,都不过是替身。”
“你以为以你现在的势力能真正查到什么吗?或者你相信你查到的东西吗?你相信是本宫害死了你姐姐?”
“我只能查到这个。”葛青握紧双手,轻声道,并没有回答她的问题。
陈静淑瞥了她一眼,冷笑道:“本宫还不至于对一个无权无势的影子动手。”
“你姐姐因像魏清荷得宠,也因为不够想而被陛下冷落。她没你那么聪明,她爱上了陛下,所以在被陛下抛弃后心灰意冷病时宫中。如果硬要说,她的死与谁有关,那也是和陛下和魏清荷有关。”
“我不信。”葛青激动得站起身来,一字一句道:“我不相信我姐姐是这么死的,她是个坚强的人。”
“坚强?”陈静淑轻蔑的笑了出来,凉凉道:“你知道什么是冷宫吗?众叛亲离,无人问津,饥寒交迫,永无翻身的机会。”
葛青咬牙,深吸了一口,依然倔强的不肯相信,直直盯着陈静淑问道:“娘娘为何要和我说这个?”
“因为……”陈静淑顿了顿,缓缓道:“这也是你的结局,本宫只是提前告诉你而已。”
“既然皇后娘娘已经告诉本宫了,那本宫就先告退了。”葛青脸上因愤怒爆起了青筋,她是真的生气了,甚至摆出了自己的身份。
“不送。”陈静淑淡漠道,在葛青踏出大门的时候,又道:“你还不够在本宫面前自称本宫的资格。”
葛青脚步一顿,直直的走了出去。
这一天,皇后和葛八子关系跌至冰点,引得后宫中几家欢喜几家愁。
如陈静淑所说的那一天终于来了,皇帝从周太尉家中带回一个美人。一个宫中老人见了,差点跪地呼‘昭仪娘娘’的美人,苏瑶若。
苏瑶若一入宫,宫中群芳在皇帝眼中失去色彩。皇帝似乎将苏瑶若当成了真正的魏清荷,不顾太后的阻扰、不顾群臣觐见,让其几乎一步登天,一个月就坐到许多后宫女人望之莫及的位子,婕妤!
从此皇帝日夜流连于苏瑶若所住的流光殿,甚至因为良宵苦短,频频不上早朝。一连四个月,皇帝都没有再临幸除了苏瑶若以外的其他人。
“陛下如今一颗心都在苏婕妤身上,娘娘就不担心吗?”春容一边为陈静淑梳发,一边问。陈家送来的要求打压苏瑶若的密信,已经多到她烧都懒得烧了。
苏瑶若专宠,整个后宫都笼罩在她的光芒之下,无人敢于争锋。且不知道谁传出的风声,只要苏瑶若怀上子嗣,那后宫最高的位置就是她的囊中之物,毕竟当今皇后最大的问题就是无所出。
“担心什么?”陈静淑取下头上沉重的装饰,懒懒道:“她没你们想的那么受帝宠,不过是个工具罢了。”
“娘娘是否太乐观了,以奴才看陛下这次怕是认真了。”
陈静淑闻言嗤笑,轻蔑道:“认真?认真又如何?连真的魏清荷都没有将本宫从凤椅上扯下来,她一个假的魏清荷就能做到吗?”
见她如此自信,春容只好不再说话,只是看样子并没有被陈静淑说服。
此时窗外忽然响起了簌簌的怪声,陈静淑示意春容去查看,不一会便听春容回来笑道:“娘娘,外面下雪了。”
“下雪了?”陈静淑走到门边去看,果然是下雪了,今年第一场雪。
明夜亮如晴,细碎的雪花如柳絮一般朵朵的在白夜下漂浮,冬天到了。
当夜的雪越下越大,陈静淑睡眠极浅,夜中听见春容来加了三次火炭,而风中那雪打窗棂的声音,更是一夜未歇。
待第二天早晨,昭明殿中雪花已经积了一院子,不过并不深,很快宫人扫去了。
昭明殿中的雪有人打扰,锦绣殿中的雪还在一层层的往上叠。葛青裹着春天的薄被躺在美人榻上,周围一个人都没有伺候,也没有一样取暖的东西。
葛青已经失宠很久了,昔日门庭若市的锦绣殿冷清如那月中的蟾宫般。
她虽然还住在锦绣殿,但已经不是八子了,因为额上点了同苏瑶若相似的梅花妆,她又贬成了良人回到了最初的起点。她是得罪宠妃而被贬的,所以宫中的人不敢再不敢与她相交,不到一个月她的势力就散尽了。
接下来就是之前的死对头以她现在封位太低的理由,要走了她的大部分仆人。剩下的其他仆人,不知道还真的势利眼还是受他人指示,都不再听从葛青。反而奴大欺主,私吞了发下来的用度供自己享受,任由忽然大病的葛青自生自灭。
没有炭火的冬天实在是太冷了,葛青尽管以努力的将被子裹紧,但是依然感受不到一点温暖。她病得太重了,脸色白如纸两颊却因伤寒而潮红,还不是咳嗽几声,咳得用力还会咳出血。她觉得有些口干,便挣扎着爬起来去倒水,结果好不容易走过去却发现壶中的水早已结了冰。而她因为久不活动的关系,就这两步就让觉得天旋地转,只好扶着茶案坐下,中途因为恍惚碰倒了摆在桌子上柳枝花瓶。
锦绣宫中值钱的物件早就被恶奴们私藏了,这只花瓶是葛青亲手做的,不值钱因此才能以幸存。而随着花瓶落地从瓶口掉出来是一朵做工精致的朱砂红牡丹绢花,也是葛青亲手做的不值钱的东西。
葛青忍着头晕目眩蹲下身将绢花捡了起来,举到眼睛细细观察着,绢布做的花朵依然那么红那么艳,那么国色天香,就好像她记忆中的那一朵一样。
“云想衣裳花想容,春风拂槛露华浓。若非群玉山头见,会向瑶台月下逢。”葛青缓慢吟出这首诗,想起了那天在牡丹花茶她亲的陈静淑的时候,又接连想了到在昭明殿那次决裂一样的争吵。
真是一语成谶。陈静淑那天说的葛柔的结局,竟然真的成了葛青的结局。
连着几个月冷落,已经让葛青明白陈静淑当时说的话并不是骗她的。她相信了,葛柔的死真如陈静淑说的那样,心灰意冷病死宫中。不过,葛青并不觉得,葛柔的心灰意冷是因为皇帝的冷落,而是因为宫中所有人的冷漠与疏离。
葛青心知再这样下去她就会重复葛柔的结局,可是她没有任何办法,只能由着自己在寒冷中死去。只是……葛青盯着那朵朱砂红绢花,干裂的嘴唇微启,从喉咙中吐出四个字:“不甘心啊……”
“难道……”葛青咽了口口水滋润干燥的喉咙,忽然泣声问道:“难道你对我真的没有一点情意吗?不愿意再看我一眼了吗?”
恰好抱着暖炉的宫女路过她身边,翻了一个白眼,讥讽道:“哟,还在做梦了?醒醒吧,陛下是不会来看你的,早点去死吧。”
说罢,不管葛青的反应姿态高傲的离开了,离开前又觉得自己这样说太刻薄,虚伪的补了一句“唉,真是可怜啊。”
“陛下?”葛青虚弱的笑了笑,自言自语道:“陛下来不来又什么关系呢?我等的又不是他。”
说完她眼泪一颗颗的往下掉,半趴在地上,凄声问着院中兀自飘零的白雪:“难道真的等不到了吗?你真的那么无情吗?真的……不愿意见我最后一面。”
“不。”葛青又忽然摇了摇头,咬牙从地方爬起来,跌跌撞撞的往外走,口中呢喃道:“便是你不愿意,我也要见你最后一面。”
“最后一面……”
大雪纷飞,葛青在堆满雪花的院子里重复着跌倒爬起的过程,她已经失去了对温度的感知。一心一意,不管不顾的朝大门的方向走。可她从来不知道,原来锦绣宫这么大,锦绣殿到大门的距离这么远,好像她怎么走都走不到头。
难掩的绝望在心头弥漫,葛青再一次从雪地上爬起来,望着近在咫尺又仿佛遥不可及的,紧闭着的大门。
忽然间,那扇门开了,在门的那边出现了葛青朝思暮想的人。
刹那之间,天地无声,葛青定定看着跑向自己的红衣人,带着笑意满足的倒下了。到底,是见到你最后一面,那怕不过是幻觉。
“……”陈静淑看着怀中一脸将死之相的葛青,沉默了一会儿之后,将她抱起,吩咐身后跟着的春容:“派一个腿脚快的人去太医院,就说本宫得了伤寒,让他们都来昭明殿。”
“是。”春容领命正要下去,就听陈静淑又嘱咐道:“记住,一定要以本宫的名义。”,春容这次得以下去找了两个侍卫赶去太医院。
而陈静淑则将葛青抱进了昭明殿,自己的闺房中。葛青病得太重,即使一路颠簸也未曾醒。
“娘娘,已经派人去太医院了。”此时春容也回来了。
陈静淑点了点头,看了眼床上的葛青,又道:“你带人去锦绣宫,把里面所有的宫女太监都绑起来,在锦绣殿中跪着。”
“是,奴婢这就带人去。”
当春容带着人找到那些奴才的时候,他们正在一个偏殿温着酒、烤着肉,乐呵呵的看雪打牌,丝毫不知道好日子和小命都将到了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