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后中毒那段时日,日夜赶工缝制龙袍,她说,她当年答应为您做一世的衣裳,如今她的一世走到尽头,也要守诺完成您的一世,于是咳着血也要抖着手穿针引线,我心里默默数着带血的一针一线。如今儿臣问您,那五千多万针线就不能换您赏她一命么!那三百五十六件龙袍和里衬也不能换您一次心软么!”
皇上呆坐在地上,嘴里喃喃辩解:“朕不知道……”
“何如锦衣薄幸郎,比翼连枝当日愿!”三皇子最后回望一眼仿佛瞬间苍老的人,嘴角勾起一抹嗜血的弧度,“忘了告知您,我的哥哥,您的儿子,他被我关押在天牢,不过现在我改变主意了,我觉得您说的方法更能斩草除根!”
“来人,将太上皇请入乾清殿,不得朕允许,任何人不得出入!”
三皇子刚从乾坤殿步出,便有一众大臣闻风而来,争先恐后商量登基事宜,流树见三皇子一时之间根本脱不开身,便不声不响回了师兄那里。
“长忆,送君千里,终有一别。”陈慎站在小渡口徐徐说道,那厢船家已经迫不及待想要撑蒿。
三皇子握紧手里陈慎赠他的发带,温润眉目里的不舍呼之欲出,他有些干涩地开口:“不若让我再送一程吧!”
成天国有离别的人赠送发带的传统,陈慎也只好入乡随俗。
立在船头吹风的流树正远眺着海岸线,细看便能瞅出那紫色的琉璃,清晰折射着这方的动静,只见他风轻云淡地扔下一把鱼饵,转头朝着师兄劝说道:“山一程水一程,再送便可邀三皇子去苍梧做客了!师兄,三皇子刚登大宝,尚有太多国事处理,我们还是不要耽误得好!”
陈慎想起三皇子送他时那些大臣们不认同的目光,也觉得流树所言甚是,于是接了他的话茬说道:“长忆,国事为重!”
三皇子垂首苦笑,只低低答应一声,似乎还想要讲些什么,却终是蠕动着唇半晌无言,最后只微微一笑,站在岸边目送烟波上的扁舟渐行渐远。
陈慎看着三皇子的身影被岸边的风景拉扯着后退,半张留白的风景画里,一袭紫衫隐在暮色里,竟徒生些萧瑟孤寂的意味。
他摇摇头,这人日后受万民侍奉敬仰,还有那一朝堂的股肱大臣,又怎会孤独。
衣衫被人轻扯一下,他回头却望见流树委屈的神色,那双紫葡萄像是剥去皮,有种湿漉漉的甜意:“师兄,我的发带不见了!你看在你那里么?”
陈慎闻言伸手入怀,果然摸出一条发带,他正好奇自己何时将流树的东西收拾来了,却眼尖地瞅见青色的发带上绣着龙凤凤舞的流觞两个字。
卧槽,那长忆手里拿着的是什么,(*/w\*)希望长忆回去看到上面闪瞎眼的流树两个字时,不会一怒之下率领军队跑去苍梧治他的欺君之罪!
陈慎在心中哀叫一声,丢死他这张修士脸啦,闷头躲进了船舱吃东西发泄情绪!
他坚信吃得撑了,烦心的事情就会被饱胀感代替!o(╯□╰)o我是吃货我骄傲!
第六十三章
船上的日子枯燥一如船下不变的海水,偶尔掀起的波澜也只会绷紧船家的神经。
昏暗的灯光下,整个小船舱摇着慢节奏,两人聊起在苍梧的那段时日,流树忽然想起当时师兄想要寻人的事情,他不动声色地开口:“师兄当初想要寻的人可曾寻到?”
陈慎摇摇头:“不曾。”
“流树在外这段时日,也曾遇到不少奇人,不若师兄告诉我,我来帮师兄寻找,也好替师兄解忧。”
陈慎原本就曾想要告知他,只是当时被别的事情岔开,后来却又忘记此事,如今正好开口,只是时光飞逝主角也应已长大成人,他斟酌着开口:“我所寻之人是一贫家少年,后来被修真界收留。”
“可是对师兄极为重要之人?”充满蛊惑的轻柔嗓音下,恶魔的牙齿已然磨刀霍霍。
“自然。”
流树捏起桌上的茶杯喝了一口,声带不自觉的嗜血感被冲淡他才缓缓开口:“既已踏入修真界,可有道号?”
陈慎犹豫着点点头:“自然是有的,他的道号为流缘!”
饶是流树喜怒不形于色,一时也有些怔然,他这厢妒火腾腾杀气翻滚之时,却被天上掉下的大馅饼砸中,自己反倒闹了个大笑话!
可是他实在想不明白,师兄为何想要寻找自己,他可以确定,在秘境里那段最阴暗的记忆与苍梧山光风霁月的师兄毫无交集!
莫非还有其他的流缘?还是让梦魇去探查一番罢,若是真有此人,取而代之倒是不错的法子。
心思千回百转,他面上却是真诚一片:“流树自当为师兄寻来此人!”杀掉,他心中叹息。
“如此甚好。师兄先在此谢过。”
“既然要谢,不若师兄给我吹奏一曲罢,乡间呕哑嘲哳实在难为听!”
“何曲?”陈慎的耳朵也是吃够了这几日船家小调的苦头。
“就那首长相忆罢。”
悠扬婉转的箫声演绎起如泣如诉的调子,难免多了些刚硬,显出如搓如琢的意味来。
流树打拍子的手一顿,他的神情有些疑惑:“师兄为何不用灵力贯通,音色岂不更加空灵?”
陈慎端着箫的手一顿,他扶额苦笑一声:“玫姑娘下药将我灵力禁锢了。”
流树闻言伸手抓过陈慎的脉搏,陈慎虽然惊讶也没躲过。
食指在白皙的颈腕上摩挲着,温热的皮肤让他心头一荡,心中一派正经事的陈慎还以为这是特殊的把脉方法,纵然手腕痒得厉害,还是纹丝不动任人占尽便宜。
半晌,他的眉头凝重的拧起来。
竟然对师兄下了魔毒,心中掐算着时日,到苍梧之时师兄便会毒发,一身灵力尽化为魔力,一众修士面前倒真是百口莫辩,有人竟是要置师兄于死地!
将手伸进怀里,指尖捏起的魔力点入小瓶中,稍后才将它递给陈慎。
“这是那位恩人赐我的解毒丹,师兄不妨试试。”
陈慎闻言苦笑,他将储物袋里的解毒丸当糖丸一把一把的吃,也不见丝毫功效。不过他还是不忍拂了流树好意,接过丹药吃下去。
不过一盏茶功夫,陈慎只觉得丹田一热,就像凝固的冰川慢慢融化,掉落的灵气碎块很快流进经脉,船舱的箫声先是一滞,渐渐地越发空灵起来。
陈慎自是喜不自胜,有灵力就等于可以任性,又接连吹了好几首才停下来。
流树的眼眸明明灭灭,望向船外的目光若有所思。
伴着悠长的缠绵曲调,小船晃悠悠过了芦苇荡,两人相携从船上离去。
两人从镇上买下两匹马,穷乡僻壤里没什么千里良驹可言,两人只想先行凑合着,几乎没怎么花银子便将两匹马牵走。
打马走过人声鼎沸的三里小镇,刚步出那红漆斑驳的镇口,两人相视一眼默契地直奔远处荒野。
荒无人烟的羊肠小道上,马匹颠簸得厉害,眼见路已经不能再往前走,只好吹哨唤马停下。
流树左耳微动,眼中闪过一丝明了,朝着不远处齐人高的荒草微微拱手:“阁下既然来了,何不现身?”
回应他的只有林间一阵低呜的风,将那茁壮的杂草吹得弯下腰,惊起一群不知名的飞鸟远去,却不见有人影出没。
流树见状冷笑一声,一星光亮自他指尖升起,弹指间飞入那片杂草丛。
星星之火,可以燎原。漫天的火舌飞舞着舔舐半干枯的草木秸秆,留下灰褐色的残渣被风拐走。
透过被烘烤得皱巴巴的空气,可以看见两道矫健的身影鹞子翻身躲过一波火舌的攻击,飞奔而出。
其中灰头土脸甚是狼狈的长者,愤懑地指着流树:“你这小崽子,还真敢在这荒草里燃火,你可知此地与北方的小镇接壤,大火无情可不会止步,可笑你闯下弥天大祸还不自知!”
陈慎闻言有些不喜,现代人的通病就是护短,和为人父母的感觉有些类似,自家的熊孩子自己怎么训都可以,旁人说一个不好也是旁人的不好!
于是陈慎顺手捏出一个小型雨诀,晴空之下瓢泼大雨从天而降,以燃烧的火焰为中心蔓延至尚安全的荒草。
没有防备的老者瞬间被淋成落汤鸡,怒指着流树的手尚未收回来,一时间尴尬的厉害。
“咳咳,我看你这小子煞是眼熟,”似乎是想要转移注意力,他将矛头指向陈慎,“可是苍梧门下的夏流觞?”
“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流树的态度很是轻慢。
“若是,那就休怪本道不客气啦!”话音刚落,老者挟着一柄流火的剑朝陈慎砍来,他的同伙则拎着一柄钢锤飞奔向马上的流树。
方才的礼问竟是想放松他们的警惕,想来从小镇跟随他们一路,便早就落实了陈慎的身份。
若是前几日陈慎还尚有危机感,现下充沛的灵力在经脉里活蹦乱跳,瞧眼前人的兵器便知是个散修,身为苍梧第一天才的他还真不放在眼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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