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舒泪眼朦胧,听得夏瑜出声,转头问道:“什么?”
夏瑜指了指自己鼻子下方嘴唇上方的位置,道:“这儿……人中,他一时厥过去了,你掐下他的人中。”
田舒听得夏瑜所言,将信将疑,但此时病急乱投医,便试着掐了掐老父田至的人中,不到片刻,田至转醒,田舒大喜,道:“父亲!父亲!”
田至转醒,随即嚎啕大哭,道:“越国趁火打劫,犯我齐国南境,执政已将长城以东兵力龟缩回临淄附近,防御越国。”
田舒一听,大惊,道:“南境与越国接壤处,并未修筑长城防御,越国此时趁火打劫,虽说越军比之晋军战力大为不如,但此时我齐国腹背受敌,只怕难以两线作战。”
田至流泪道:“何止如此,越国犯境,执政向临淄集结兵力,无法增援我平阴,国府将令我父子死守平阴,战至一兵一卒务必守住平阴。”
田舒颤声道:“这……这……晋军势大,岂是我小小平阴能敌之?”
父子两人相对悲泣,良久,田至在儿子田舒的搀扶下勉强起身,对夏瑜俯身一拜道:“使者远来辛苦,尚未梳洗,本当留使者在平阴休息几日,只是平阴此刻已成兵危险地,使者当立时动身返回临淄,告知执政廪丘之败,请国府研拟对策。”
田至所说夏瑜“尚未梳洗”,是指夏瑜此刻衣衫褴褛,满脸黑泥,倒不是平阴大夫太抠门,客舍里连个洗澡水都没有,而是夏瑜刚爬起来就扑倒准备好的饭菜上,还没吃几口就被田舒拉来宣令,所以还没来得及洗澡,还保持着一路上风餐露宿的“朴素”德行。
此时夏瑜听得田至所言,脸上一行宽面条眼泪流出,在满是黑泥的脸颊上划出两条清痕,夏瑜一把握住田至行礼的手,道:“大夫,我留下来,我不走。”
平阴大夫田至泪流满面,颤声道:“使节高义,愿与我父子二人共御外敌,我父子感恩,但此时回临淄报信求援才是要务。”
夏瑜眼泪流的哗哗的,都快把脸洗白了,道:“大夫,我不走,我留下来。”求您了,别让我送信了,送信那不是人干的活啊,从这里到临淄,比我来的路还远上几倍,我妥妥的会饿死的。
平阴大夫田至再拜,懂啊:“使节有节,助国守边,但老夫此时真的不能留使者。”
夏瑜涕泪横流,道:“你留下我吧。”
平阴大夫田至流泪不止,抬手拭泪,颤颤巍巍的道:“使节,我实在是不能留,平阴失守只在顷刻,此处实在凶险。”
田舒也哭得泪水汹涌,此时也上前一步,道:“我等职责所在,即便战死也算是为邦国尽忠了,使者却要回临淄告知执政……”
夏瑜的泪水流的更凶了,握着田至的右手上下摇晃,道:“大夫,眼下此时正是初春,大雪初融,道路泥泞,晋军之中赵氏骑兵最强,必为先锋,此时道路不利骑兵作战,而晋军又不可能丢弃攻击力极强的赵兵独自进军;再则,晋军出征日久,此时正当是播种耕地时节,晋军不可能让全部青壮劳力在外征战而错过春耕秋收,同时鸟兽经过一冬,大多瘦弱不堪,山林狩猎也远远不能满足晋军军粮需求,是以晋军若是进一步进攻平阴,必然要等到秋收时过,粮草齐备兵马休整之后……呜呜呜……那少说也要好几个月呢……大夫……所以一点都不急啊……呜呜呜……你不用急着赶我走啊。”要说对别国军队,夏瑜绝对没这么熟悉,可他在《国家战争》里可是在晋国混到执政位置的,他对晋国不熟悉还对哪个国家熟悉。
田至听得夏瑜所言,用左手衣袖拭了拭泪,抬头望向夏瑜,道:“使节您所说的当真?”
夏瑜握着田至的右手死死不放,留着宽面条眼泪道:“当真!绝对当真!”
田至又抬左袖拭了拭泪,道:“即便如此,使者也当及早回临淄,禀告执政此处军情,进而求援军早至。”
夏瑜一张花猫脸疯狂的摇着田至的右手,道:“不用!不用!我能帮你们打败晋军!不用回去送信求援了。”
田至听得此话,眼睛都亮成星星状了,道:“此话当真?”
夏瑜道:“当真!绝对当真!不过我有一个条件。”
田至绝处猛然听得有法逢生,大喜过望,道:“使者但有所求,无有不从。”
夏瑜道:“求求你,让我吃顿饱饭吧,我快饿死了。”
☆、第 11 章
田舒在老父田至身旁随侍,只见老父田至一一清点平阴府兵器粮草人员战备,皱眉,道:“父亲,你真相信那个小子有法退敌?”
田至叹了口气,道:“我也知如此轻信那传令使节有些不稳妥,但此时平阴城处于险境,也只能死马当活马医了。”
田舒道:“我刚刚曾经趁着间隙询问了那使节的姓名,他随口回答所叫夏瑜,国府中稍微有点分量的官吏我都知晓,从没听过有人叫做夏瑜的,只怕是个不知名的小吏,这等小吏身份卑微,怎么可能有什么破敌奇策。”
田至看了田舒一眼,叹了口气,道:“我儿,现今天下大乱,列国争霸,朝野江湖,名士辈出,昔年辅佐桓公成就霸业的管相管子就起于卑位,我儿,切不可小看了天下英豪。”
田舒撇了撇嘴,道:“管相乃百年难得一遇的奇才,岂是这随处可见的小吏可比,要是这么随随便便的都能碰到如管相一般的奇才,那奇才也太不值钱了。”
田至道:“我儿不要多言,待得这位夏瑜使者沐浴进食完毕,将他请来一谈,若是他有守城良策,我们自当恭敬听从,若是他无良策,也不要紧,我等恭敬对待使者,也是礼节周到,并无错处,好了,不要多言,你去看看夏瑜使者是不是用完饭了。”
田舒不敢违抗老父命令,道了声:“诺。”
田舒到了客舍门口,高声道:“使者用过饭否?”
客舍内的人似乎听到外面有人问候,只听屋内脚步匆匆,然后“咯吱”一声,一白衣少年推开大门,站在那里。
此时正是晌午,天光正好,照将下来,只见那少年皮肤吹弹可破,没有半点瑕疵,就是天底下最珍贵的羊脂白玉都赶不上的洁白细腻,五官不知道是怎么组合的,只是这么看着便觉得有种动人心魄又舒心顺眼的美,田舒呆愣在当场,只觉得平生所见之人比起眼前人来,都是土粪泥石一般的人物,连做其脚下的尘埃都是不配的。
要知道在春秋战国这个时代里,生产力低下,即使是养尊处优的贵族,皮肤也不如后世的现代人精耕细粮养出来的细腻,更何况是宇宙时代超级生化科技制作出来的优质身躯,自是完美无缺,加之宇宙文明委员会当时考虑若是将夏瑜这具身体弄得太年幼,生存能力弱,能施展的空间小,太年长又怕过多缩短夏瑜完成任务的时间,最后敲定将这具身体培养为十五六岁的时候,正是鲜亮的能捏出水来的年纪,自然更是添彩,姿容样貌,甩这个时代的人不是几条街,是从地球到月球从月球到宇宙那么遥远的距离,把个田舒镇懵了也是自然的。
这个时代的铜镜连个人影都看不清楚,夏瑜自然也不知道他目前的样貌如何的“惊世骇俗”,不过不管皮肤如何样貌如何,在这具身体里的还妥妥的便是夏瑜这个现代猥琐宅男的灵魂,看到田舒,夏瑜嘿嘿一笑,道:“吃饱了,我们走吧。”
长得好看天生就是一种优势,以前夏瑜的女同事曾经说过,当他嘿嘿傻笑的时候,那副猥琐样子简直想让人对着他的脸上揍一拳,但此时此刻,换了个身体,夏瑜嘿嘿猥琐笑着,看在田舒眼里竟然只觉得可爱,还不自禁的脸红了起来。
夏瑜到了大堂屋室,田至趋近行礼相迎,抬头一看,也吓了一跳——这是那个衣衫褴褛泥猴一样的人吗?洗干净了竟然是如此姿容绝代!
夏瑜受《国家战争》礼仪任务的熏陶,自然恭恭敬敬附身回礼,用的甚至是春秋早期偏于《周礼》更加正统繁复的礼仪,从还没入门起,在左侧宾阶站定,入门小步前行至宾位,而后行一拜之礼。
田至一怔,话说所谓的贵族,那是需要最少三代的养成的,春秋时期的贵族很多都是几十代甚至上百代传承下来的,就例如宋国,宋国本来是商汤,就是被周武王灭掉的那个商汤,商朝灭亡后,商朝的后裔被周公封在宋地就成了宋国,可以想见宋国的贵族那都是千年的传承了。即使不是这种近千年传承的老贵族,那些所谓新兴的世家大族也是几代是十几代的积累,贵族之间行动坐卧都是有礼仪要求的,说话都是有一定规矩的,中国人含蓄的毛病可不是孔老夫子给培养起来的,现代人要是有意翻翻春秋战国的记载就会发现,早在孔子以前,贵族说话就是一个意思拐着十八个弯弯道来表达,还常常“赋诗言志”,用《诗经》里的诗隐晦代指自己的意思,若不是从小熏陶,根本听不懂人说什么。
换句话说,就是这个时代的贵族可不是后世那些满身名牌夜店开豪车脑袋空空脱了那身皮狗屁都不是的家伙,这个时代的贵族庶民百姓是冒充不了的,光是那些基本礼仪以及说话的学问,就不是一般百姓人家能接触学习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