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先因着哥儿年纪小她并未将这事儿看清楚,虽说已经到了海棠园却还是将李氏当成正经主子,现下倒是认清了——哥儿不是个好拿捏的,她如今这举动已算是逾越,主子提出回避后她还敢明目张胆地监视,放在别的院子里头打死都算是轻的,哥儿顾着李氏的面子没有处置她只是稍作敲打,这是哥儿仁慈,她却不能再拿娇了。
想通这些关节之后夏至连忙碎步跑到夏瑾面前行礼道:
“请哥儿赐名。”
夏至屈膝垂首,夏瑾没有出声她也不敢起身,只得这样不上不下地曲着,时间长了太过难耐,却又不敢起来,只得硬撑着。朗顺现在也瞧出些门道来,知道夏瑾是在敲打夏至,当下也不敢出声,只得在一旁干看着。
过了好一会儿夏瑾才伸出小胳膊象征性地扶了扶,夏至如释重负地起身,脑袋是不敢抬的……主要是夏瑾比较矮,她抬头就看不见他了。
“海棠别名解语花,你既是海棠园的掌事,便改成解语罢,可还满意。”
夏瑾笑得极为孩子气,解语却是吓得连后背上的衫子都湿了大半,当下也顾不得旁的,忙再次行礼道:
“解语谢哥儿赏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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解语最终没有跟过去,夏瑾领着朗顺去了书房,门儿正好开着,正该夕晒的时候,从门口到里头,洒下一倾金红。
“瑾哥儿今日来得倒是早,二爷还在书房里头办公呢,您先进去吃杯茶去去暑?”
门口早有小厮殷勤候着,夏瑾径直往里头走,一边走一边道:
“茶不用了,你与我端些绿豆汤来,冰的最好。”
那小厮应声退下,夏瑾拐过一道帘子,转身便瞧见了夏二爷在书桌后头提笔写着什么,听见这边的动静后抬起头来,瞧着是夏瑾脸上才褪去那些严肃变得和蔼起来。
“今儿个来得倒是早,功课可做完了?”
“全在这儿呢,请父亲过目。尊师重道,尚学尚勤,父亲教诲孩儿不敢有丝毫懈怠。”
夏瑾将手中的宣纸递了过去,夏二爷展开一张张看了,摸了摸下颌上的短须点头道:
“我儿这字倒是越发长进了,只柳字终究刻板规矩了些,我这儿有本颜公的《勤礼碑》拓本,你拿去罢,抽空练练手。”
“赵先生说孩儿笔力不够行笔不稳,倒是让再练练隶书将楷体放一放。”
“赵先生是当代书法大家,你得他提点自要遵循的,今晚回去可记着多练练,平日里莫要偷懒敷衍。”
“孩儿记下了。”
父子两个又闲扯了一阵,待到将学堂里的事情一一问过之后夏瑾才抽出空来提兰竹苑的事情。父母有意隐瞒他再旁敲侧击应当也没什么作用了,倒不如直接敞开了说。
夏瑾直接在一旁跪了下来,冲着夏二爷伏地行大礼:
“国以孝为本,孩儿学识虽浅却也知道孝之一字不分生养具当倾尽毕生心力践行,孩儿愚钝不知父母苦心任性偏执,只私心不忍生母受难,还望父亲成全。”
夏瑾长跪不起,夏二爷也没了法子,这事儿终究是瞒不住的,母子天性,一味拦着夏瑾不让他见张氏不仅平白生了嫌隙也有违人伦,不如告知事情真相好过让别人揪着做文章。
“你且起来罢,这些事情迟早要同你说的,只因你年岁尚浅,怕分不清是非好歹容易受人蛊惑,我儿只当记着,你母亲视你如己出,不管生母是谁,都不得忘记这些年的恩情。”
“孩儿省得。”
之后夏二爷便将李氏无所出将夏瑾认到名下抚养的事情大致说了一下,这些夏瑾都知道,关键是最近发生的这些个事情夏瑾始终是不放心。海棠园里头的人脸色不对,应当是他进入府中之后见着下人们的脸色都不对,心里头始终放不开,必须得问一问。
“这些事情孩儿已猜出几分,只今日孩儿心中疼痛甚觉不祥,唯恐……还望父亲如实相告。”
夏二爷面有哀色,沉吟良久才缓缓说到:
“你姨娘,今日不慎滑了一跤,小产了。”
☆、第七章 小产(三)
毕业季跟同学各种鬼混,赶脚自己要把这四年的热血全在这几天花完一样,喝酒唱歌打麻将,还有就是去旅游,快要离开兄弟姐妹们了总觉着舍不得,估计毕业那天一定会哭得稀里哗啦。
文章慢热,下一章就是感情戏(?)了,放正太。
二房现今有一个嫡子四个庶子,夏瑾在府中排行第七在二房排第三,上头有两个大了两三岁的哥哥,下头有两个庶弟一个庶妹,早先应当还有个庶姐的,却在两岁的时候夭了。
“是个男胎,已经成型了。”
永宁侯府这样的人家,儿子再多都不嫌多,张姨娘又颇为受宠,是以在夏瑾被抱走之后夏二爷也想着让她再生一个,没成想盼了这么多年没信儿,这一有消息却是在落胎之时。夏二爷心中难过,张姨娘自然更不好受,人现在还在床上躺着昏迷不醒。
夏瑾一时也分辨不出来自己现在到底是什么心情。
张氏、李氏、夏二爷。
这三个人他相处了两辈子,尽管私心仍无法把他们当成亲生父母,可那欠下的恩情却是实实在在的,无论上辈子还是这辈子这三人对他都挑不出半分过错,他是个懂得感恩的人,自然也愿意用这一生的时间让他们三人幸福安康。
可现在的事实却是——李氏与张氏无法共容。
“姨娘小产,与母亲可有关系。”
夏二爷的手抖了抖,合上双目不再说话,见此夏瑾也猜到了结果。
“母亲不是个小肚鸡肠的,此间定有什么误会,事有从急,我这就去见母亲问个明白。”
夏瑾当下也顾不得先前的避讳,直接起身就要去找李氏,夏二爷却是在这时出声制止了。
“你母亲是个什么样的性子我与她做了这么多年的夫妻自然清楚,平日里她性子软好欺负,可此次虽说也有大房在一旁怂恿,她却是脱不了干系的。”
原来今日各院子的姨娘如往常一般去锦绣园道安服侍之时,张姨娘穿了身儿正红内衬罩着件杏色纱衣,原本有纱衣掩着也瞧不出里头的正红,偏偏有个丫鬟将茶水洒了浸透了那件纱衣露出里头的颜色来。这正红犯了正室的忌讳,众目睽睽之下李氏不可能不罚张姨娘,便让人拿来条凳打了十板子,原本只是装装样子小惩大诫,却一不小心将这孩子给弄掉了。
在这个时代生活了两辈子,夏瑾自然也知道正室处置姨娘是天经地义的,更别提姨娘犯了这么大的忌讳,只是这种事情若是落到自己身上却是无论如何也受不了。
“姨娘此番严重逾越了侧室该有的本份,母亲如此处理并无过错,只不知为何姨娘有了身孕一旁伺候的人竟没人知晓?”
若是当时知道张姨娘有了身子,即便她犯了错李氏也不至于直接上板子。胎儿既然已经成型,那应当至少有两三个月了,张氏已经不是头胎自然不会糊涂到连着两三个月葵水没来都不会让大夫号脉,唯一的解释就是——张姨娘有意隐瞒。
这事说下去牵涉到的东西便不是夏瑾方便插手的了,内宅之事本就不是该他们这些爷们儿掺和,更何况这还涉及父亲的妻室,夏瑾无论如何也不好过问。
“你忧心她二人自然无可厚非,为父也知人伦天性不能以世俗纲常来衡量,只是我儿当知晓,堂堂男儿生于世间当立足天地,莫要将视线局限在这一方宅院之中,内宅之事自有妇道人家处置,无论好坏你都不要忧心过多,恐一叶障目,不见泰山。”
夏二爷伸出手掌揉了揉夏瑾头上的发辫,最后拍拍他的肩膀示意他可以离去。
“我儿当记着,即便没有爵位,没有这侯门嫡子身份,你也当成个堂堂正正的青年俊才,不愧师长,不愧君亲。”
夏瑾揖手告退,随即领着朗顺往锦绣园走,这次的事情李氏张氏都有过错,说来说去也离不开内宅妇人的争宠伎俩,只不过此事被大房利用让二房的人再次吃了把暗亏。
想来应当也与夏瑾此前利用张姨娘被大房克扣的事情大做文章脱不了干系,大房动不得夏瑾,却是能让姨娘吃亏。只是一开始谁都没有想得那么严重,王氏动手脚之时怕是也不知道张姨娘有了身子。
一旦牵涉到子嗣问题老侯爷就不可能不过问,如此一来是非对错已经不重要,为了家宅和睦老侯爷也只能两边各打一巴掌然后将此事归为意外,两边荣辱各半,只不过二房多丢了个庶子罢了。
在侯府,一个已经死掉的庶子是不值钱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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锦绣园里头仍旧有条不紊地过着日子,从来就没有因为正室发落了妾室就要挨骂受训闭门思过的道理,两者从根本上就不在一个等级上,张氏再得宠也不可能越过李氏去。
“哥儿来了,夫人正在里头歪着呢,我这就去叫她。”
春分瞧着只有夏瑾与朗顺过来没有夏至跟着时目光闪了闪,但也只是一瞬便热情地迎上来,半句不提这几日李氏身子不干净不便探望的事,往里头喊了一声便只管上来迎夏瑾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