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山之石 (小红家的小蓝)

“那么——”阿诺的眼睛亮起来，“东陵老师是答应教导我了？”
“不。”
“为什么？”
“你不符合条件。”
“条件？什么条件？东陵老师，只要您说的，我一定都会做到。还是说……老师您也嫌弃我没有强壮的身体？”
东陵挑高了眉头，小孩眼底的期待他看得真切，那种名为希望的光芒让他脱去平日里的阴影，整个人都变得鲜活，终于有了几分与他年龄相称的模样。
但自己是没有义务回应这份期待的。
东陵在遇上老头子前是孤儿，遍尝人情冷暖的他早就不会因为一时心软而冲动。他原本没想过要收徒弟，那天答应科尔文已经破了例，虽不至于后悔，但阿诺确实没有被他教导的资格。
倒不是嫌弃他身体条件差，要知道即使是阿诺这种身体虚弱的雄性幼崽，放在地球上也绝对算得上是个好苗子，只是他犯了自己的忌讳。
妄言是杀手大忌，妄言则无信。
自己跟在老头子身边学习本领时，曾因为说错一句话被罚在三伏天里不吃不喝的站了整日，更不用说阿诺这种空口说白话的行为，几乎是无法被原谅的。哪怕对方是孩子，只要有思考的能力，就要为自己的话负责。
东陵的沉默在阿诺看来就是默认，小兽人眼中的光渐渐黯淡。
“东陵老师，”他开口叫了声，“请告诉我您的条件，如果我真的无法做到，才能死了这条心。”
这倒是有点意思了。
老头子讨厌纠缠不休的人，可自己对这种不撞南墙不死心的性子倒是还算看得上眼。
作为奖励，东陵决定还是再给对方最后一次机会。
“条件的话——如果你一定要从我这里学习狩猎，那么我要你，绝对服从。”
“绝对服从？”
“嗯哼，无条件听从我的每一个命令，哪怕我要你杀人，也不能反对，如果能做到，我就教给你可以变得强大的方法……”
“我办不到……”阿诺撇开头，声音有些微弱，却没有犹豫的这样回答了。
“你难道不想变强了？”
“我想变强啊……我想变强的！”小兽人攥紧了拳头，“我不想被嘲笑，不想被轻视，也不想每日看到哥哥辛苦却什么忙都帮不上！如果能够变得强大，付出什么都无所谓，但绝不可能为了得到力量去伤害别人！”
“……”东陵无语了片刻，伸手去捉板牙的耳朵，“喂，你说兽人难道都是傻瓜吗？这种时候不反问我会不会提出那种过分的要求，倒是自顾自的大义凛然起来了？”
板牙不舒服的挣了挣，不过东陵抓得紧，几下子没挣开，只好迭声叫着讨饶。
被说成是傻瓜的阿诺则是脸红的像熟过劲的番茄，就差没摔在地上碎掉，面对着东陵连手都不知道该往哪儿摆了。
片刻后东陵终于大发慈悲的放过了被□□的疾风鹿，转过头来看着小孩：“鉴于你刚才的回答不合我心意，再重头来过好了。”
“咦？”这是完全跟不上某人思维的某傻瓜。
“回答最初的问题，能不能做到对我的话绝对服从？”
“那个……东陵老师不会提出过分要求的对吗？”
“如果你所谓的‘过分要求’指的是会损害部落里其他人的事情，那我可以发誓不会。”
“那我向乌古神发誓，阿诺会服从东陵老师的每一句话。”
“很好，那你去跑圈吧。”
“没问题……今天还要跑？”习惯性回答的阿诺突然发现自己似乎答应了什么很糟糕的事情。
“在我说停止之前，每天都要跑哦~”东陵带着和蔼可亲的笑容，拍着小兽人的肩膀以兹鼓励，“今天还是五圈，老规矩，要微笑着和每一个见到的人打招呼——还记得你答应过什么，嗯？”
“是，是的！”
目送瘦小的身影消失在道路尽头，东陵一个翻身仰躺在板牙身上，上半身靠着疾风鹿的脖子，舒适的眯起眼。
最近板牙结实了许多，这么躺着也不觉得硌得慌了。
“你还在这儿？”
博格从屋后的仓房里出来，一眼就看到说要去森林里发掘“宝藏”的亚雌性还在离门口不远的地方发呆，好笑的走过去。
东陵白了他一眼：“别告诉我你不知道，刚才那小家伙个头不大，嗓门可不小，就隔着这么几步路你还能听不见？”
“你说话确实不中听，可最后还是答应他了不是？”
“嘛，总得给板牙找点新玩具，再让它整日逮着那几只长耳鼠玩，不用等养肥就都给它玩死了。”

第20章

最后东陵的独身森林探索活动还是变成两人行。
博格本来打算去部落中央的老年兽人聚居地帮亚雌性换几件冬天的衣服，雌性和亚雌性都很畏冷，眼看就快到了下雪的日子，到时候气温骤降，如果穿得不够暖很容易生病。每年冬天都有体弱的雌性或亚雌性回到神灵的怀抱，虽然东陵身体强健，但亚雌性终归是不能和雄性相较。
东陵不知道对方的顾虑，入冬后几日天气都算不上很冷，也就自然认为这里的冬季比较好过，觉得衣服实在算不上什么大事，回来再说也不迟。
比起衣服，口腹之欲重要得多，有博格这个原住民陪着，至少不用在森林里跑冤枉路。
板牙也是原住民没错，但疾风鹿再怎么通人性也不会说人话，而且那头死鹿挑食挑的厉害，野菜让它认认还勉强，一旦认到香料，十种里倒有九种是它不吃的。
可这个季节还挂在树上等人去摘的大部分都是香料……
“喂，博格，你平时在森林里见到过香料吗？”
“你说香草？”
“……是我考虑不周。”和这群只知道能把草晒干了磨碎洒在烤肉上的野兽说起香料是自己的错，东陵默默反省了个，迅速更正错误，“林子里有没有味道很浓郁的植物？”
博格想了一会儿，一矮身变成白虎，示意对方跟上自己。
东陵拍拍板牙让它跟上，暗自祈祷森林里千万不要长大王花。
好在博格没有这么不靠谱，除了途中为了追一头弯角羊绕了点路，并没有发生其他意外。一人一虎一鹿在森林中走了差不多一小时后，停在一丛近三米高的植物旁。
茂密的羽状叶层层叠叠，朝四周散开，整棵植物都隐隐散发香气。
茴香？
虽然不擅长辨认植物，但作为一个称职的家庭煮夫，只要是市场上售卖的菜品，别管多罕见，东陵都能说出以其为原料的十多个菜谱。眼前的植物长得大是大了点，不过确实是那种被剁碎了拌馅的菜没错。
可惜有点老，这都结籽了还能咬动吗？
上手掐了掐叶子，果然已经不能吃了，好在这棵茴香打了不少籽，也算没白跑一趟。
指挥着变回人形的博格采了几袋茴香籽，东陵坐在板牙背上，一边琢磨午饭的菜谱，一边记下来时的路，打算开春的时候再来看看有没有嫩茴香苗长出来。
“这东西叫小茴香，”他拿着鼓囊囊的兽皮袋晃了晃，“炖肉的时候放最好，烤肉也能用，没有孜然味道好，不过至少比你们那种香草粉强。那玩意儿一股子桂皮味，炖汤勉强，做烤肉实在煞风景，烤肉么，就该用这种味道强烈的香料。”
白虎状态的博格自然不会回答，只是摇了摇尾巴表示自己在听。他早发现这个亚雌性认识各种奇怪的植物，不像是生活在小部落的人，或许是流浪兽人的孩子？
从亚雌性偶尔提起的话里推断，从前他应该是和阿爹与姐姐一起生活，就是不知道对方的家人去了哪里。
东陵还在滔滔不绝：“我都想好了，既然有了小茴香，咱们中午就吃火锅，冷天吃这个最好，尤其是红油锅底……咳，清汤的其实也不错。
“你们这儿的人肯定不吃火锅，我告诉你啊，火锅可是个好东西，不仅能暖身子，大家一起吃还热闹，又可以选自己喜欢的菜下锅。这锅底料讲究也多，我原来在家里做锅底少说也得用那么二十七八样香料，加上老火熬的骨头汤慢慢煮，味道浓郁还滋补。可惜这里能找到的原料不多，将就也就将就了，也就是火锅才能这么将就……咦？”
眼角瞥到不远处已经开始枯萎的草本，正口若悬河向博格介绍火锅功效之一二三的东陵顿时被钉在原地，完全不敢相信自己的好运，僵硬的一点点偏过头去。
这个难道说是……可如果真是那东西，没道理长在这里却不被发现的吧……似乎也不一定，原本那东西的种植时间就晚于水稻，没什么好奇怪的……不过根据自己可悲的植物知识，认错的可能性确实很大……但气候和土壤都合适，也符合熟悉物种扩大定律……
短短的几秒内大脑飞速运转，东陵几乎是无意识的从板牙身上跳下来，再一步步走到半人高的植株前站定，伸手摘豆荚的同时在脑子里拼命默念平常心，当手指碰到干硬的表皮时，手心里已经出了一层薄汗。
事后东陵狠狠鄙视了一番自己那时的表现：老子连第一次杀人都没这么紧张。
不过当荚果被打开，露出其中滚圆的淡黄色豆子，他内心的激动已经无法用言语形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