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骓歪头在安晟头上蹭了半天,然后撒丫子就跑,一阵风一样就没影了。
安晟想了想,坐在台阶上等项籍,那个小奴婢着急回去向摇头汇报,于是劝他:“公子还是进去吧,外边燥热。”
安晟看着漂亮姑娘,心想我看见你才燥热,但还是拒绝了她的“好意”。
“没关系,你先进去吧。别被晒黑了,多喝点水。”安晟估摸着自己已经有二十岁了,所以语言挑逗对于一个正常的男人来说是再普通不过了。
小奴婢从来没有被人关心过,这下听安晟这么一说也不愿意去找胖子郡守汇报了,直接坐在安晟旁边:“我陪你吧。”
安晟当然很乐意,大热天的有美女坐陪,可以清凉内心嘛。
第18章 项梁起义(下)
所以项籍接到密信之后火急火燎地赶来看到的就是这么一幕——安晟和一个看不清长相的小姑娘坐在一起,挨得特别近,还有说有笑的,小姑娘笑起来了还捂着嘴往安晟身上靠,顿时就气不打一处来,跳下马第一时间冲过去,把安晟拉到自己身边。
“你让我速来,就是看这?”项籍眯起来眼睛看安晟,眼神危险,“抱歉哥没有能力欣赏。”
安晟的喉结动了动,干笑:“啊不是的……是项叔有事找你啊……”
“所以你还嫌我坏你事了?!”项籍的声音很低,听起来有种风雨欲来天色浓墨的感觉。
安晟不知道项籍到底是怎么抓到这个子虚乌有的深层含义的:“没没没没没,我不是在这儿等你呢嘛,怎么会嫌你……再说了当初还是你把我从火海里救出来的,你还是我的救命恩人呐。”安晟星星眼。
“哼!要不是我放的火意外烧到了你的茅屋,谁救你?!”项籍头扭到一边。
安晟本来想继续道歉,但是突然反应过来:“你说什么?!”
项籍一怔:完蛋了,自己说漏嘴了。
“你放的火?!好啊,原来是你这个倒霉孩子差点把我烧死啊!”安晟叉着腰,指着项籍。
“怎样!”项籍梗着脖子不认错,“要是我不管,你就是撮灰,还能长到这么大?!”
“那也掩盖不了你差点把我烧死的事实!”安晟觉得自己身高差项籍一头,特意后退两步站在台阶上和项籍对视。
项籍瞪大了眼,重瞳里清楚地映出来四个安晟:“那又怎样,我宠着你让着你十年还弥补不了?!”
“谁要你宠我让我?!”安晟说完才觉得不对劲,尼玛这不应该是男的宠着让着女的嘛,为什么这么奇怪的对话会发生在自己和项籍身上。
项籍觉得很受伤,蓦然平静,低头,声音闷闷的:“不要算了。”说完转身牵起乌骓就要走。
安晟可不能让他走,好不容易把人叫来了,于是赶紧上去拉住:“我要我要,你别走啊……”而且不知道为什么,听到项籍刚刚的声音有一种想哭的感觉,安晟很鄙视自己。
“真的?”项籍微微抬起一点头盯着安晟的眼睛,“那你不许离开我。”
“好,不离开。”安晟觉得自己的第一要务就是把人哄好,不能让他走了,所以不管项籍说什么都顺着他。
“你要是走了,我脾气会很大的。”项籍强调。
安晟相信,龙且和项庄已经给自己说了在他来之前项籍的所作所为,真的是一个极度暴躁的小孩儿,听不惯了就打,打烦了就扔出去,基本上村里的每个小孩都这样被项籍对待过,就算是龙且和项庄也不例外。
“嗯,我不走。”安晟答应了,大不了到兵败乌江的时候带项籍一起走。
项籍满意了,把乌骓交到安晟手里:“你牵着它,我先去找叔。”然后瞪了旁边的小奴婢一样,“带路!”
小奴婢内心正在嘤嘤嘤地哭:好凶啊,没有刚刚的公子好啦。
安晟拉着乌骓往马厩走,但是乌骓跑了一趟之后肚子饿得咕咕叫,走到前花园走站住了,开始啃郡守府的花花草草,吃得还挺香的。
安晟本来想制止乌骓,但是转念一想那个胖郡守的丑恶嘴脸也就放任乌骓自由了,让它想吃多少吃多少。
午间的太阳光很强烈,安晟坐在回廊里翘着个二郎腿,悠闲自得地看着乌骓吃花草,心情无比的好——哈哈,你个死郡守。
可是宁静的午间时光安晟并没有享受多久就被尖叫声打断,此起彼伏的尖叫声,有男有女。安晟牵好乌骓,循着声音找了过去,刚刚转了个弯就呆住了。
他看到项籍掂着把剑正在疯狂地砍人,重瞳眼色深沉,好像染上了鲜血,郡守府的下人被吓得乱作一团,慌乱逃命。而走在他身后项梁手里提着一个头,正是自己刚刚惦记过的胖郡守殷通,不一样的是,安晟可以清楚地看到殷通瞪大了的双眼,还有断了的脖子流出的血滴滴答答,也可以想到自己一语成谶。
安晟突然听到了一个熟悉的声音,下意识地看过去,就看见不久前才和自己聊天的小姑娘正在往自己这边跑来,大概是希望安晟能够保护她,虽然发丝被鲜血黏在脸上,但眼睛里还有一丝希望。可是项籍只用了一步,手中沾满鲜血的宝剑一挥,小姑娘还保持着向前奔跑的动作,张大嘴巴,前扑到地,背后已经血肉模糊。
小姑娘倒地之后,安晟直接看到了在他背后的项籍,衣服已经被鲜血染红,活像一个地狱修罗。
安晟不敢置信地看着项籍,项籍则是表情冷漠,没有看安晟,直接利落地转身砍人,他每走一步,至少会有一个人倒地。
安晟紧紧地攥着乌骓的缰绳,垂在身侧的手在不停发抖。安晟试图闭上嘴,但是牙齿也在不断打战。乌骓歪头在安晟脸上舔了两下,试图安慰他。
被乌骓湿热的舌头一舔,安晟才算是缓过来神了,拽着缰绳,竟然一下就骑上了马,一抖缰绳:“驾!”声音颤抖。
乌骓带着安晟跑出了郡守府,站在大街上,不愿再前进。安晟就爬下马,跌跌撞撞的往前跑。午后的艳阳直射安晟的眼睛,安晟突然就感觉眼前一片血红,看不清东西,歪倒在地上。
乌骓带着焦急的嘶吼跟了过来,用嘴推了推安晟,看他没有反应立马大叫起来。
片刻后,一身鲜血的项籍出现在大门口,手上的宝剑落地,在石板上砸出了清脆的声响。
安晟缓慢睁眼,眼前的景象由模糊变得清晰,轻轻眨眼,发现自己正躺在自己的房间里,落日的余晖在窗户纸上呈现橘黄色,看起来安静美好,之前的一切好像就是做了一个噩梦。
“要喝水么?”项籍的声音从旁边传来。
安晟扭头看去,项籍衣服整洁,没有一点污渍,端了杯茶过来把安晟扶着坐起来。
安晟把嘴边的茶杯推开,双眼用力地看着项籍的眼:“我刚刚做梦了。”
项籍愣了一下,把茶杯放在旁边的矮桌上,看着安晟:“没有。”
“做了。”安晟重复。
“没有。”项籍还是回答他。
“我做了一个你在杀人的梦,还梦见项叔拿了一个头,血淋淋的……”安晟目光没有焦距地落在窗棂上,自言自语。
项籍掰着安晟的肩强迫他看自己,然后一字一句地看着他:“你没有做梦,我在杀人,叔也真的拿着那个郡守的人头。”
安晟痛苦地闭眼,不愿意看项籍:“头疼。”
项籍没有强迫他,半抱着安晟让他躺下,也不管安晟听没听,自顾自地往下说:“你还记得叔找我说事把你赶出来那天么,说的就是这个。叔说迟早郡守会找来说要起兵,要我把他头砍了,再在郡守府多杀一些人,让剩下的人不敢把事情抖搂出去……”
安晟翻了个身,变成面向内侧,打断了项籍的话:“我想休息一下。”
项籍停顿两秒钟,起身:“那我出去。”
“不。”安晟虽然没有看道,但还是准确地抓住了项籍的手,“陪我。”
项籍在原地站了足有一分钟的时间,坐回到床上:“好。”
安晟再次醒来已经是后半夜了,手刚一移动,项籍的脸就出现在眼前:“渴了么?”声音和往常没有什么不一样,但是却隐约能听出来一丝温柔。
安晟只是看着项籍,明明应该是很暴虐的一个霸王,现在的眉眼确没有之前嗜血成性的凶残。虽然听过他屠了好几座城,放火烧了阿房宫,让虞姬美人自杀,在乌江边上命陨。但是现在的安晟就是单纯地不想让眼前这个人死,从半大孩子一起长大的情谊断不了。
虽然当初是项籍玩火烧掉了小乞丐的茅草屋,但是也正因为这个契机安晟才能够拥有全新的人生,能够重新开始过自己的生活,而且不用叼着个韭菜包子买杯豆浆就飞奔出门,不用天天早上赶最早的一班公车天天晚上追最晚的一班公车,不用看老板的脸色兢兢战战,不用出去陪客户喝酒烂醉如泥连地下室的家都回不去。
所以,安晟其实对当年项籍的失手有一些感激,觉得抱歉的只有那个小乞丐。在栎阳的时候,每年的那一天安晟还会跑到那座被烧毁的茅屋前烧些东西,虽然每次都会被项籍不明所以地拉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