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道不是吗,”和宁想了想,“那书院的秀才们,每次应试,越是读书读的好的,越一脸丧气的说啊没考好啊难过死了啊,然后一旁的人就会夸他。”
顿了顿,和宁确认道,“你也是这意思吧?”
“是啊,”娮姬不要脸的承认了,“我等着你夸呢,你这呱唧呱唧的说这么多,都还不夸?”
“你是主子,你要我夸我就夸,”和宁叹了口气,换了正经的语调,说,“公主你那么聪慧,之所以被女皇这么忽悠了四年,也是因为她利用你重感情这一点,你要不是信赖她,怎么能让她这么耍?不过这不是坏处,天下太平要的是仁君,你这样挺好的。”
娮姬瞅着他,笑道,“你这话说的,还挺熨帖的。”
“为人下属,还是伺候你这样的,这点话还是得会的,”和宁说,“不过这仇,你还要报吗?”
“当然得报,”娮姬没有丝毫犹豫,“一个是从来都爱我护我的哥哥,一个是利用我除掉另一个儿子的恶毒妇人,我当然是选继续报仇。”
和宁有点忧心,“那公主你是要造反了啊?”
娮姬点了点头,“对啊,多刺激啊,你不期待吗?”
“……期待,”屋里有点冷,和宁加了块炭,然后搓了搓手,又说了句,“我都期待的搓手手了。”
不过有一点和宁想不明白,他也不琢磨,直接就问了,“公主,你这些话这么知心,怎么不跟子午姑娘说呢?”
“多丢人啊,”娮姬想也没想道,“而且,要我在子午面前承认自己蠢,这有点难,我得尽力维护我在子午心底厉害的模样,就算子午觉得心疼我怜惜我,我也要摆出一副我可坚强的样子,这样子午就对我更好了。”
和宁嫌弃的撇撇嘴,起身端着药碗要走,结果一打开门,就看到一身红衣挂着点雪花的子午在门口站着,一脸平静,也不知道站了多久,听了多少。
“子午姑娘,我……我去洗碗!”和宁打了声招呼,立刻跑了。
娮姬一脸无辜的望过来,小声喊道,“子午……”
“你这小脸苍白成这样,就算什么都不做,我也心疼啊,”子午说。
娮姬脸上微微一红,看着子午,“子午你真好。”
子午叹了口气,问道,“都说了别在我这儿逞强了。我刚用雪堆了个东西,你要看看吗?”
“要,”说着,娮姬就要推开窗看过去,被子午一把拦住了。
“下去看。”子午说。
娮姬抓过个白色大氅,往身上一披,应道,“好。”
下楼的时候,娮姬并没有报什么期望,觉得无非是雪人啊雪狗啊。
以子午的性子,还有可能堆个横着的冰糖葫芦,但是当她走进院子的时候,突然觉得,她怎么能拿人能堆出来的东西跟神比?
院子里突兀的出现了一棵树,一棵纯白色的,比客栈还高的树。
树的轮廓弧度看着说不出的舒心好看,枝桠也很分明,上面有很多叶子,中间点缀着一朵朵白色的花。
树干树枝上都覆着一层冰晶,像是冻上了,而花瓣却是纯粹的雪花捏成的。
子午在旁边打了个响指,就一阵风吹过,点缀着的花纷纷飘落,像是又一场雪一般,如梦似幻。
“这……”娮姬刚想说些什么,突然注意到一旁两个小孩子也正仰头看着这树,顿时什么话都忘了,着急道,“你做出来这东西还有别人看到吗?”
子午知道她在担心什么,说道,“放心,我说了,我是神医,还是武林高手,用了一种草药,让雪能够很快结成冰,维持住这模样,客栈的老板和老板娘都信了。”
“那就好,”娮姬松了口气,就见到子午两眼放着光的看着她,“你觉得眼熟吗?”
“眼熟?”娮姬盯着眼前这树,除了说不出的震撼,和好看,再没有别的感觉了。
她认不出来这是什么树,于是顶着子午期待的目光,只能摇摇头,“没印象。”
“没印象啊,”子午有些失落,神色都黯淡了不少,不过很快她又仰脸看着她,“这是相思树,不过它不是纯然的白色,以后……如果有可能的话,我带你去看看它。”
子午是这么想的,在娮姬还是将军的那一世,她梦到过一个人站在树下跟她说话,她琢磨着那人应该就是狗崽了。
只是想起来的记忆并不完全,她也不能确定,才有这样的试探。
现在看来,什么也没试探出来。
娮姬望着树,有些出神,她突然问道,“这树我似乎真的从未见过,是只有八百年前才有的树吗?”
子午想了想,有些说不准,这树千万年来就那么一棵,就在她的不徵山上。
八百年前……那时候她就已经感受不到天道了,所以也说不准不徵山还在不在,相思树还在不在。
看子午不答,反而陷入沉思,娮姬的心却一点点沉下去了,她几乎已经认定了,这树对于子午,有什么特殊的意义。
而八百年前,定然是乾武帝了。
娮姬忍不住想象着子午曾和乾武帝在一起的点点滴滴。
想到子午也会这样像在她面前一样,在另一个人面前放下心防,卸去冷若冰霜的面孔,对她笑,和她说话,娮姬就忍不住的妒忌。
相思树……这么好听的名字,乾武帝是不是曾带着子午站在树下,一起看漫天飞花如飞雪一般的美景?
还有……子午哪怕是和她在一起之后也没取下来的耳坠,真的有些刺眼啊……
娮姬看着子午好看的侧颜,突然想到,自己的字和乾武帝的名,恰巧一样,子午会不会是因为这个,才这么在乎她的?
不……最初认识的时候,子午并不知道她叫什么。
那……
娮姬有个大胆的猜测——
难道她其实是乾武帝的转世?
若真如此,那子午和她在一起,是因为她苏娮这么个人,还是因为,她是乾武帝的转世?
这份喜欢,这份两情相悦,是不是被她想的太过美好了?
☆、(三更)那谁配
娮姬回到长安城的时候, 已经是年后了, 朝臣的节令假都结束了, 每日又要早早起来上朝了。
娮姬这边刚进了宫门, 福公公就迎了过来,说是皇上宣召她。
子午舟车劳顿, 人还窝在马车里睡着,娮姬就让和宁带着人先回凤阙阁, 自个儿跟着福公公往前殿去了。
福公公年纪不小, 走路还是很利索, 起先他还顾着点娮姬腿脚才好,后来发觉娮姬走的比他都快, 就笑道, “看来子午姑娘当真是神医,别人都治不好的,她就能治好。”
娮姬应了两句, 然后问他,“皇上心情如何?”
福公公笑着摇摇头, “圣上的心情, 哪是奴能看得出来的?只是……荀郡主和朝中重臣都在, 迟迟没散。”
听到苏玉珥在,娮姬心里差不多有底了,这是要找她算账了,于是对福公公笑了笑,“多谢公公。”
娮姬到大殿的时候, 女皇正和颜悦色的跟苏玉珥说话,看到她之后,就慰问了两句,然后直入主题。
“此前一战朕已经全部了解了,多亏河神出手相助,所以朕决定在神殿扩建一处,为河神立像。”
一般议事的时候,不管朝臣多还是少,重臣还是不重的臣,只要皇帝提了一个想法,就有反对的有赞同的,两拨争辩一下,最后还是皇帝一锤定音。
娮姬觉得挺有意思的。
跟赌博似的。
每个人压一个注,和皇上想法相同了,那就是赢家。
不过关于河神这种事,牵扯到神了,除非是真的全心为民着想,觉得才打完仗安抚完灾民,就破土建屋实在太劳民伤财了的耿直大臣之外,都觉得这真是吾皇英明。
最后在耿直大臣闷出一口老血的时候,这事算是定了。
紧接着,就是论功行赏了。
别的将领一个个点过去,穆荺都从副将成了个将军了,最后就剩下娮姬和苏玉珥没提到了。
所有的大臣都竖着耳朵仔细听,这一赏,可就完全看得出皇上的心偏在谁那儿了。
“苏娮,”娮姬一听皇上这么叫她,就觉得要倒霉了。
果然,皇上问她,“你为何擅自取了苏正则的性命?”
这一问,在娮姬预料之内。
一路上她都在琢磨怎么回答,首先是苏玉珥应对敌军声东击西那一次,是苏玉珥个人想这么对她,还是皇上也绶意了?
如果是皇上绶意,那她知道的苏玉珥苏正则有奸情的事儿根本拿捏不住苏玉珥。
不得已,娮姬抛开这个问题,想到了另一个。
既然皇上四年来一直利用她和苏正则自相残杀,最好斗个两败俱伤,那如果直到最后,她都没怀疑苏正则不是真正的幕后凶手,那皇上应该就会对她稍微放心了吧。
这一问,娮姬只能按她最初的想法如实回答。
娮姬低头酝酿了一下,再抬头,两眼含泪,情真意切的将苏信当年之死娓娓道来。
说了苏信当年查到了苏正则的私兵,苏信是被苏正则害死的。
然后又说了自己这些年一直就是为了复仇而谋划,只可惜没有证据,只能想到随军出发,好会一会苏正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