娮姬笑着摇了摇头,“不用了,日后有缘再见的话,再说吧。”
那丝希冀顿时被扑灭了,剩下一片寒凉。子午点点头,转过身,踩着深深浅浅的雪,一步步往前走着,不回头了,这次不会回头了。
娮姬快马加鞭赶回淮城的时候,涅凰才跟楚军打完一仗,军营中来来回回的都是抬着受伤的人送去军医帐中,看到的是残肢断臂昏迷不醒的人,闻到的是还没散尽的血腥味,娮姬心底挺不舒服,那种压抑的火气也要控制不住了。
娮姬来不及休息,她集结军师等人,在军帐中商议。
涅凰现在处境很危险,前有楚军兵临城下,后要防范秦兵背后捅刀。
论实力,单单一个楚军其实不足为惧,而且现在补充了军需,只要涅凰愿意,随时可以夺回当初的三城。
但是,秦威王说娮姬叛国了。
军师他们,向来拿捏的了轻重,而且还很体谅人,他们没有追问大黑的情况,没有问子午怎么不在,没有问娮姬要一个解释,只是就眼下情况而言,指出问题,商量策略。
军师有条有理的跟娮姬分析着,“军需暂时够用,但若真打个三年五载,还是有些悬。”
“现在只有楚国动手,秦国没动静,因为戍守在别处的大军要调过来的话,最近的也要一个月了。所以目前还应付的过来。”
“只是淮城周边的城池紧闭城门,不与淮城来往,淮城……现在是个孤城。”
“关键还是,现在的涅凰,不得民心。秦威王说将军叛国了,将军成为众矢之的,人人喊打……”军师说到这里停住了,看着娮姬,欲言又止。
听到这儿,军师的未尽之意,娮姬差不多也猜到了,“是不是,军心也散了,觉得跟个叛国的将军很是耻辱?”
老潘闻言,一拍桌子,打破了沉默,问道,“将军,你就说你怎么个打算吧?我们都跟定你了,我们自个儿建个国,将军称王,有何不可的!”
娮姬笑了笑,是啊,有何不可的?
☆、那么好的娮姬
瀚城之前遭了灾,朝廷救济又迟迟不落实,逼迫的不少百姓都当了土匪,很是乱了一阵子,不过后来,娮姬派了临近的人把丞相想要贪的那批军需押到了瀚城,分发给百姓,及时平复了民怨。
现如今,瀚城一片欣欣向荣,一日好过一日,城里头大多都可以安心为新年的到来而忙碌了。
子午就住在了瀚城。
一大早的时候,客栈后院里的公鸡就可劲儿的扯着喉咙叫,公鸡一叫,那只看院的狗就跟着叫,喔喔喔汪汪汪的,跟打擂台赛似的,谁也不肯先停下,再夹杂点母鸡的咯咯哒,小鸡的叽叽叽,简直了。
子午浅眠,公鸡叫的第一声就被吵醒了,看了看天色,哦,才寅时。
子午瞪着头顶的青纱帐,眼下一片青黑,想着这是第几天了?自打在瀚城住下,她就没能睡过好觉。
睡是睡不着了,可是起来也不知道要做什么,虽然不怕冷了,但是冷这种感觉到底是不好受,怎么权衡,都还是缩在被窝里比较舒服。
子午睁着眼听着鸡鸣狗叫,直到卯时,才消停了点,没一会儿,厨房又有了动静,应当是厨娘在忙活早饭。
这家客栈的厨娘做饭没多高水平,做饭的动静倒是常人都比不过的,切菜像是砍木头,炒菜像是砸锅,不过跟鸡狗比起来,要好多了,尚能接受。
乱七八糟的也不知道都想了什么,子午迷迷糊糊的又睡了过去,这回笼觉虽然睡的不算安稳,但是睡够了时长,彻底清醒的时候,都该吃午饭了。
子午推开窗,一阵风裹着食物的香味飘了过来,子午鼻翼微动,闻了闻,是腊肉。
瀚城的百姓冬天喜欢腌点东西,耐放耐吃,比如腊肉、白萝卜,都挺好吃的。
肉比较难得,腌起来都得存着等到过年才会吃,现在临近年关,老板娘把腊肉都拿出来晾着了,有时候炒菜会放一些进去,特别香。
子午裹着大氅跑到厨房,想要点腊肉吃,还没进去,先听到了一个熟悉的称呼,娮将军。老板娘和厨娘聊到了娮姬?
老板娘的声音带着些担忧,絮絮叨叨的,“还是多准备些吧,我们这送过去也就是个心意,至少让娮将军知道还是有百姓记挂她的。”
“唉,”厨娘是个四十多的妇人,这声叹气情真意切的,“听闻现在淮城情况不大好啊,眼看别的地儿的军队就要调过来了,到时候跟楚国前后夹击,娮将军岂不是……”
老板娘闻言,连忙“呸呸呸”了几声,对大厨道,“别瞎说,娮将军那么好的一个人,吉人天相,肯定不会出事的。”
聊到这儿,两个人都沉默了,子午正要进去,就听到老板娘又说,“我就纳闷了,这王上心里头想什么呢,娮将军那么好的一个人,还为大秦出生入死的,怎么就被王上忌恨上了?”
“可不是呢,还说什么娮将军叛国,真当我们都是傻的啊,娮将军要叛早叛了,何必在楚国这边未了的时候生这事端?”厨娘应和道,紧接着两个人又意识到这个话题也不能聊下去,又沉默了。
子午听的都懵了,她一直一个人待在客栈,没怎么出门,竟不知道秦威王竟然对娮姬下手了?叛国?两面夹击?究竟发生了什么?
没等厨娘和老板娘继续聊别的,子午一把推开门,一眼看过去,就见到旁边几筐的粮食,满当当的,其中一筐还是腊肉,于是问道,“这是要给娮姬送过去的吗?”
老板娘和厨娘被这动静吓坏了,娮姬现在是要犯,是罪人,这……她们托人送东西给娮将军的事儿要是被告发到衙门,那可是大罪啊。这姑娘又对娮将军直呼其名,怕是要追究她们啊!
脑子一转,这么一想,顿时一个比一个脸色苍白,嘴唇哆哆嗦嗦的,也不知道开口说什么。
子午往前走了几步,问道,“能带我一起去吗?”
“……啊?”
如今的淮城,秦国采取的策略是,只许进不许出,就是,要去淮城,不会拦你,但是出了淮城,要去别的城镇,是进不去的。
但是明眼人都知道淮城在风雨飘摇里晃晃悠悠,也没人愿意去淮城。
这次是瀚城一个大夫,要去淮城跟他哥团聚,邻里乡亲的知道了之后,就各自拿出了些东西,要这大夫给娮将军,也是一番心意,毕竟若不是娮将军,瀚城定然得饿殍遍野,变成死城了。
子午不认得路,只能跟着大夫走,一路上,听了更多关于淮城的议论,总让子午觉得,下一刻淮城城墙就会倒了。
子午不笨,将前前后后的事串在一起想想,也能猜到娮姬遭遇这些和她有关。至少楚国的咬着不放是因为她。
还是低估了帝王对不死的向往啊。
一直以来,都没觉得这算什么大事,是因为子午是从神的角度看待,若站在人的角度,长生不死可是值得付出所有去追求的东西。
这样一想,子午心里更难受了。
娮姬从一开始就知道这一点,知道长生不死,可同样是凡人,娮姬却从来没有想过得到这样的方法,哪怕是旁敲侧击的试探,都没有。
甚至在面对死局的时候,还想着把她摘出来。
娮姬怎么能这么好呢。
怎么会有这么好的娮姬呢。
子午心心念念的娮姬,此时正骑马立于城门之前,长枪滴血,大杀四方。
娮姬嘴角噙着一抹嗜血的笑意,望着敌对的那方,楚军正在撤退,一个比一个跑得快,比冲过来的时候快多了。
娮姬双目都像是浸了血,一片通红,手中长枪原是银色枪身,现在满是血污,她没追击,就原地停着,鲜血不停的从枪尖往下滑,没一会儿,就在地上滴出了一下片盛满血的坑洼。
老潘夹了夹马肚子,在娮姬身边站定,大嗓门喊道,“将军,他们退兵了,我们回吧。”
娮姬嘴角上挑,她斜眼看向老潘,“还没杀够呢。”
这会儿陈德也过来了,笑的比老潘还高兴,“不愁没得杀,先歇歇吧。”
顿了顿,还是没忍住炫耀道,“将军你瞅见了吗?那批用白绫的将士,我亲自训的,厉害吧?一个就能杀十来个,白绫所过之处,刷刷刷的就得喷射好几道血,白绫变红绫,贼霸气啊,这还多亏了子午姑娘肯……”
话没说完,被老潘拽了一下受伤的那只胳膊,顿时“嗷”的一下嚎出声了,后面的话也没说出来。
陈德怒视老潘,“疼啊!”
老潘看了一眼将军,意有所指,“你也知道会疼啊,那还瞎几把逼逼。”
陈德愣了愣,看向娮姬,娮姬却兀自调转马头,往城里去了,顿时也觉得有点理亏,没再跟老潘算账,只是叹息,“要是子午姑娘在,应该能帮我们许多,就她那出神入化的武功,教个几招,战斗力都能提升不少。”
“行了,”老潘说,“别提了,将军这阵儿就没一个笑脸,接连打赢了多少场都没一丝笑的,真怕这样下去得闷出病。”
闷出病倒不至于,快疯了倒是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