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于丞相,秦威王罗列长长一大页的罪名,百姓懒得看,只知道一点,就是这么坏的丞相,官还这么大,都被王上连根除了,可见,王上是个好王上。
接近淮城的时候,又下起了大雪,一会儿工夫,就铺天盖地的一片白,而娮姬已经焦躁的到了要爆发的边缘了——因为子午还没醒。
都这么多天了,虽然子午不吃不喝仍然没有消瘦,但是子午怎么都醒不过来,娮姬甚至想着要不要到下一个村歇脚的时候,借个唢呐什么的冲着子午的耳朵吹。
娮姬一直往前赶路,但是雪太大了,都不太看得清路了,不得已,娮姬只能找了避风的地方停了下来。
她的手因为一直握着马缰,冻的通红,弯着指头想搓搓手的时候,才发现指头僵硬的跟里头搁了铁棍似的,弯不了。
娮姬钻进车厢,左手钻进右边袖子里,右手钻进左边袖子里,再肩膀一耸,脖子往衣领里一缩,才觉得暖和了点。
呼出一口气,娮姬习惯性的看向子午,却对上一双漆黑的眸子,正带着笑意看着她。
娮姬瞪了瞪眼睛,又眨巴了好几下,才确信子午的确醒了——
睁着眼呢,那么大的眼,那么好看的眼,还带着笑呢!
一下子,连日来积攒的所有的不开心都没影了,娮姬咧嘴笑了,挪了挪,就要凑到子午那边儿去,结果一个踉跄,差点趴下,这才想起来自个儿还缩着呢。
子午用手撑着起了身,眉眼弯弯的看着她,“娮姬,好久不见。”
娮姬吸了吸鼻子,瓮声瓮气的,“嗯,你再不醒来,我怕是得想法子求仙问道了。”
子午坐直了,趟的久了,哪儿都不舒服,没忍住,她还是伸了个懒腰,抻了抻胳膊腿,然后打量着四周,问道,“这是哪里?”
“马车里,”娮姬给子午倒了杯水,“这是去淮城的路上。”
娮姬本来看到子午挺开心的心情又没了,她想到了自己做好的打算,摸了摸胸口的文牒,对子午道,“你想好去哪个城池了吗?文牒……已经办好了,去淮城之前,我先送你走吧。”
子午闪亮亮的眼,一瞬间熄灭了,她看着娮姬,“你要我走?”
☆、有何不可
“嗯,”娮姬笑了笑,“你不是一直想走吗,现在文牒也弄好了……”说着,从怀里拿出了一张文牒,递给了子午。
子午看了看那张文牒,没伸手去接,心底一阵憋闷,她自己也说不上来为什么会这样。
娮姬递出文牒的姿势保持了很久,胳膊肘都有些酸了,子午都没接。
娮姬叹了口气,抓着子午的手,将那张文牒放到她手心,语气轻松,“想好去哪里了吗?我倒是推荐你去瀚城,虽说前阵子遭了灾,但是那里向来……”
“闭嘴,”子午打断娮姬,她思绪有点乱,总觉得要喘不过气了。
太闷了,太难受了。
子午想着可能是马车里地方太小,又不透气,她一把撩开厚重的帘子,瞬间,大风卷着雪花就刮了进来,马车里那点热气儿一下子跑光了。
但是子午仍然没觉得透过气儿。
娮姬看了看自己的手,好不容易要软和过来的手又开始僵硬起来了,没忍住打了个哆嗦,她伸出手将帘子盖了回去,对着子午笑笑,“太冷了。”
“那你在这儿暖着,”子午挺冲的说了这么一句,然后推开马车车厢的木门就下了车。
一脚踩下去的时候,子午还踉跄了一下,她低头看了看,才发现雪厚的把她整只脚都盖住了,是挺冷的,子午跺了跺脚,然后就一脚一脚的踩着雪往前走。
她也不知道要走哪儿去,只是不想在这儿待着了,太闷了,太难受了。
娮姬很快的追了过来,她一把拉着子午的手腕,“回去。”
子午盯着被她拉住的手腕,说,“不回。”
两人这么着僵持了一会儿,头发上、身上,瞬间积了薄薄一层雪。
娮姬闭了闭眼,神情疲惫,她说,“别闹了,子午,先回去,等雪小了,我送你走。”
“我不用你送,”子午声音冷的堪比当初初遇之时,“你松开,我要走了。”
“走什么走,这么大雪,你现在能走哪儿去啊?”娮姬声音里带着压抑的火气,她尽量克制,但是这么多天积累的烦躁,现在又面对子午这样的无理取闹,让她语气里还是带着些不耐烦了。
子午听出来了,她甩开娮姬抓着自己的手,转身看着娮姬,“你凭什么管我?”
娮姬张了张嘴,什么都没说出来。
凭什么?凭我喜欢你啊。
可是她不能说。
得严肃点,吵着架呢,突然表白心意,多破坏气氛。
娮姬脑子里胡乱的想着,她眨了眨眼,眼睫毛上都一层雪花了,只能抬手揉了揉眼,“子午,我很累。”
说着,娮姬一屁股坐雪地上了,凉不凉姑且不说,还挺软。
子午被这动静弄的不明所以,她不想再跟娮姬纠缠了,转过身就要走,结果娮姬发觉了,一伸胳膊,就抱住了她的腿。
子午迈不开步子,还差点被这猛地一抱惊的摔地上,她的火气也上来了,回头就一脚踹娮姬腿上了,“你到底想干嘛啊?”
“我想和你多待会儿。”娮姬说。
娮姬抱着子午的腿,整个脸也趴在子午腿上,子午看不到娮姬什么表情,只是,听到这句话之后,她别开脸,看着眼前大雪纷纷扬扬,只觉得从头到脚、从里到外,都是凉的。
回到马车里的时候,两个人身上都已经湿哒哒的了,跟掉水里似的,娮姬摸了摸子午的长发,还有着没化开的雪,她叹了口气,“跟白了头发似的。”
子午没理她,还往后退了退,拉开了两个人的距离。
翻找替换衣物的时候,子午看到了一个油纸包着的东西,她想伸手去拿,却被娮姬挡住了。
娮姬笑道,“是烤鸭,这都十来天了,不能吃了,我忘了扔了。”
烤鸭?子午想问问是不是海川楼的烤鸭,想了想,还是没问,反正能走了,想吃就自己去买吧,总能吃到的。
两人换好衣服,一人坐一个角落,谁也没开口说话,气氛冷凝的堪比外面冰天冻地的了。
夜深了的时候,娮姬突然开口,“去齐国吧。”
子午抬眼看向她。
“齐国,”娮姬冲她笑了笑,“比瀚城强,诸国之中,齐国国力最盛,无人敢惹,你去那儿,会安稳些。”
子午又低下头,没理她。
娮姬往后靠了靠,遮在袖子里的手不安分的划动着。拇指在食指指腹来回划拉,划出一道深深的白痕,磨的指腹都有些发麻发疼了,她仍然没停下。
这算是她不安时的小动作吧,每次心底发紧发慌都会这样。
但是上次这么不安都是好多年前了。
风裹着雪下了一晚上,天亮的时候,娮姬眨了眨干涩的眼睛,一夜没睡,现在只觉得脑袋嗡嗡的疼,她看了看子午,子午低着头蜷缩在角落,应该是睡着的。
只是这姿势睡觉肯定不舒服。
娮姬伸手想给子午调整下姿势,又觉得这肯定会把人吵醒,就又把胳膊收回去了,只是替她把被褥往上拉了拉。
娮姬愣愣的坐了一会儿,轻手轻脚的下了车。猛地一下来,腿软的差点跪地上,娮姬揉了揉膝盖,这才想起来昨天子午踹她那一下子,好像就是踹在膝盖上了。
啧,真疼啊。
马车小半个车轱辘都埋雪里了,马在树下待着,身上也被娮姬盖了厚厚的毯子,见娮姬过来,嘶鸣了一声,亲昵的把脖子凑了过来。
娮姬摸了摸马头,叹了口气,“该走了。”也不知道是对马说的,还是对自个儿说的。
在娮姬离开车厢那一刻,子午就睁开了眼,她也一夜没睡,睡不着,脑子里不知道在想些什么,一锅浆糊似的。而且……现在她也不需要睡。
她本来昨天想告诉娮姬的,她吸纳了那些神力,能吸纳,证明她的身体还是仙体,并非凡胎,找对办法,恢复成以往那般厉害不过是时间问题。
可是没来得及说。
那些神力来头诡异,可是却在狂暴之后对她无比温和顺从,任是子午这样活了那么久的神,也没见过这么奇怪的。
本来是要好好想想,但是现在,子午却没心情想这些了。那就不想了吧,反正没弄死她就是了。
子午低头拽着身上的被子,心头那种闷闷的感觉还在,真磨人。
接下来一路上两个人都没什么交流,娮姬想说些什么,却不知道能说什么,她总觉得自己这时候说什么都招惹子午心烦。
而子午,是压根不想搭理她。
沉默了一路,到了瀚城。
瀚城离齐国比较近,就算子午不愿意在瀚城待着,也可以去齐国。
娮姬替子午打算的很全面,她看着子午下了马车,毫不迟疑的转身就要进城,却不敢开口挽留什么,只能站在原地看着她。
子午走出去两步,又回过头,“我好像答应了你一件事,还没有做。”
大多数时候,子午都不是很会掩饰自己,所有的情绪都能从眼底显露,这次也是,娮姬看到,子午说着话的时候,眼底的那一丝希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