娮姬垂眸,她知道子午是好意,虽无铁证,但是现下桩桩件件都在指明,她涅凰内部出了个叛徒,面对这样的事,她作为涅凰主帅,却有心逃避了。
子午定定的看了娮姬好一会儿,突然有些烦躁,“随你吧,你涅凰的事,我插什么手。”
说完,也不等娮姬说话,脚下用力一蹬,又滑出去好远,这样子划了好几下,把人远远甩在身后,又转了好几个弯,子午听了听,没有追过来的动静,她没有跟过来絮絮叨叨的护在她身后怕她摔倒了。
子午本就是清冷的人,不爱管闲事,也不想操心,今日说这么多,并非全然为了自己安危,她是真心为娮姬着想。可是……
子午低头看了看湿了半截儿的鞋子,整双脚泡在浸了冰水的鞋子里,难受的很。
子午蹦跶了两下,想跳到竹林边缘那块儿,那儿都是松软的泥,结果脚下一滑,一屁股做到了地上,都是冰,硬邦邦的,这结实的一摔,疼的很。
子午没顾得上起来,先回头看向过来的路,没有人,真的没有追过来啊。
子午在地上坐了一会儿,直到又一阵风吹来,这才想伸手按着地面起来,结果手一伸出来,又一眼看到还黏的牢牢的冻梨,不知怎地,突然就有些委屈了。
娮姬站在原地,目送子午走远,直到她拐了弯,最后一角衣袂都看不到了,才叹了口气,抱着头蹲在地上,掩住了所有神情。
又一阵北方尖锐的呼啸着吹过,娮姬抬起头的时候,天色已经黑了,冬天黑的真早啊,娮姬这么想着,结果起身就是一个踉跄,得,腿麻了。
她喊了个路过的下人去把大黑冬子都找了过来,然后一屁股坐地上,揉着酸疼的小腿,龇牙咧嘴的跟扎了一下午马步似的。
大黑冬子过来的时候差点直接踩着她过去了,地面滑,他们走的又急,冬子差点没收住呲溜到地上,“将军,您怎么搁这儿窝着啊!”
大黑“嘿嘿”一笑,“我还以为那小厮传错话了,原来还真是来这儿见您啊,夜黑风高的,是要去做点小坏事吗?”
娮姬也不废话,把军师送来的信递给两个人,“你们看看,然后一起分析分析。”
冬子接过去,那信都快贴到脸上去了,也没能看清几个字儿,叹了口气,“将军,咱能不能在屋里谈事儿。”
娮姬嗤笑,“屁事儿真多。”说完掏出个火折子点亮递了过去。
两人看完信,都沉默了一下。
娮姬开始问问题,“说说看,为何楚军这么针对子午。”
冬子一脸认真的分析,“将军,你看啊,子午姑娘吧,是个守墓人,那肯定得活动,买买菜之类的,说不定有楚人看到过,结果,跟我一样,初见时候以为子午姑娘是个神仙,然后这事儿就嚷嚷开了,比如淮山住了个神仙什么的,但是楚国王室肯定不能这么二百五啊,于是稍微思索,猜到了子午姑娘是守墓人,淮山应该有宝藏,现在战乱,哪个国家都缺钱,楚国肯定对宝藏动心了,所以……”
娮姬叹气,“闭嘴。”
冬子闭嘴了,但是一脸深以为然,很坚持自己的猜测。
大黑挠了挠头,看上去挺苦恼,想了半天,说,“将军啊,我觉得吧,会注意到子午姑娘应该挺正常的。你想想啊,原本咱涅凰就你一个女的,就翻了个山,到淮城时候,多了个女的,那肯定会疑心这女的是什么来历的。”
娮姬点点头,“有理有据啊。”
冬子拿钦佩的眼神看大黑,“你脑袋竟然有这么好用的时候?”
眼看俩人又要掐起来,娮姬先起身跺跺脚拍拍屁股走了,“散了吧,早点休息。”
冬子目瞪口呆,“将军?您叫我们过来,就问这么句话?”
“不然呢,”娮姬反问,“难道我还就此展开让你们一人来个五千字深入分析这其中的政治阴谋吗?”
冬子嘟囔,“可不是吗,以前还指着个伙房的菜刀让我们写五千字关于菜刀充分利用的策论呢。”
娮姬听到了,但是没跟冬子继续扯皮,脸上颇有几分狰狞。
娮姬去找子午了,她推开门的时候,子午正在拿着个剪子戳冻梨,每一下都汁液四溅的,穿透冻梨戳到桌子上发出清脆的响,而桌子旁的饭菜,却一口没动。
娮姬走过去,将剪子从子午手中拿走,诚心诚意道歉,“我错了。”
子午斜了她一眼,没说话。
娮姬拉了个凳子放子午旁边,想坐下来谈谈,结果子午抬脚就把凳子踢远了点,一脸冷漠道,“离我远点。”
娮姬也不生气,她注意到子午的鞋子还是湿漉漉的,浸透了冰雪泥泞的绣花鞋,脏得很,于是转身就走了,子午看着她背影,抿了抿唇,没吱声。
没一会儿,娮姬又回来了,还端着一盆热水,她蹲在子午身前,给她脱了鞋袜。
子午原本还往后缩了缩,但是娮姬却带着战场上下达命令的凶狠劲儿,冷冰冰带着气势的一句“别动”,让子午愣了愣,回过神的时候,冰冷到麻木的脚已经被按在温热的水里了。
一种酸麻感从脚心弥漫开,整个人都像是绷紧了的弓猛地松弛下来一般,说不出的舒服熨帖。子午就安安静静的坐着,不挣扎了。
娮姬一边为子午活络着穴位经脉,一边说,“之前,是我不对,但是,子午,我知道你是为我好,可是,你也要考虑到我一个凡人的心情。”
子午看着她,没说话。
娮姬继续说着,“那时候,你让我说,可是,你让我说什么?跟你讨论细作是谁吗,是陈德还是大黑,是冬子还是老潘?他们都是跟着我娮家好些年的人,撇开娮家,也是和我并肩作战将近十年的战友,这样的背叛,对我来说打击真的有些大。”
子午微微皱眉,这……她的确没有顾虑到这人的心情。
娮姬说的很慢,调子缓缓的,却让子午心里很难受,像是愧疚。
娮姬说,“我知道有细作,我知道在他们之间,甚至是谁,我心里也是有数的,我更知道为了涅凰,我也不能逃避,要揪出来这个人,可是……这种难过的事情,必须要面对的话,只面对一次好了,在采取什么行动之前,我不想再跟人,跟你,一遍遍确认我被谁背叛了。”
子午垂眸看着,一滴水珠子从娮姬好看的下巴滑落下来,滴到了盆里面,溅出小小的一朵水花。
子午抬起娮姬的下巴,对上娮姬清澈的被泪润过的眸子,一时间竟不知道如何开口安慰,只能轻声喊着,“娮姬……”
作者有话要说: 小剧场:子午坐在冰冰的地面上,委屈的内心os:竟然没跟过来,这一跤白跌了!白跌了!
作者坐在冰冰的板凳上,委屈的内心os:我今天双更了竟然没人看的吗!白双更了!白更了!
☆、身份文牒了解一下?
“我没事。”娮姬仰着脸冲子午笑着。
子午用指腹擦掉了那滴泪,轻声道,“我不曾与人来往,很多时候我错了也不自知,你大可直说……”
“我知道的,”娮姬笑了笑,在子午手心里蹭了蹭,“如果你愿意做一件事,这次这事儿我们就揭过不提了。”
子午问,“什么事?”
“亲我一下。”
子午愣了愣,木呆呆的“啊”了一声,娮姬又强调了一遍,“亲我一下,这事儿才能翻篇。”
子午想都没想的拒绝,“不可能。”
娮姬也不意外,甚至很好说话,“行吧,那换一个。”
子午点头,“换一个不要这么无礼的要求。”
“好,”娮姬说,“那你先记着,日后我想到了,再告诉你。”
娮姬想的很简单,只要还有这么一个承诺没兑现,子午便会留下来等着兑现那一天吧?而若是子午真的走了,这个要求大可以是,让她回来。
子午答应了,娮姬笑的眼都眯了起来,有所凭借,不安的心总算可以暂且放下了。
这天晚上之后,子午又不大能看到娮姬了,但是却没有之前那种隐隐的烦躁,她想了想,大概这是因为她们经历了争吵和好,感觉更亲近了的缘故。
子午挺开心的,她还是神的时候,没有什么朋友,一直一个人,也没觉得哪里不对,这次,却触动了一根根牵扯着情绪的线,每一种情绪对她而言都很新奇。娮姬这样的朋友、这样的人,是子午从没遇到过的。
这几天有些回暖,小道上的冰都化了,变成了泥泞,看着就很脏,子午只能老老实实的走大道。
她照常去买吃的,将近年关,街上人来人往熙熙攘攘的,子午沿着最旁边往里挪,路过一个卖冻梨的摊位的时候,犹豫了一下。
那些冻梨水灵灵的摆在那儿,看着真的很好吃啊。
小贩在吆喝着,“走过路过可别错过,甜甜脆脆的冻梨哟,天儿越来越暖和了,再过阵子想吃都吃不到了喔!”
想吃都吃不到了。
子午停下步子,拐了过去,警惕的看了一眼那些冻梨,说,“我要一个。”
小贩喜滋滋的收了钱,从桌子上摆着的冻梨里正要给子午挑一个,这时候,斜里伸过来一只手,一把按在了冻梨上,子午惊的差点就要抽出白绫,却听到了一个耳熟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