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不其然,就在几天之前,眼见着京城里一波未平一波又起、越来越乱,皇帝的态度也越发摇摆,陈淑瑶立时就有了想法。就她自己而言,她是巴不得跑到永定关打仗去的,可家里人的安危也不能不顾啊,所以她就跑到驸马府来找人商议了。却是正好碰上秦连横在跟许胜和若妍解说驸马爷的打算,陈淑瑶一听,心里顿时就安定了,蹬蹬蹬地跑回家去,招呼祖母和母亲赶紧开始收拾东西,收拾好了,就一起“投奔”霸气的驸马爷去!
——陈大小姐这是一时间热血上涌就做出了决定吗?当然不是,此时的陈淑瑶早就不是个任性的大小姐了,她做下这个决定,虽可算是把祖母、母亲等一家子人的性命都押在了“闺蜜”的身上,可别忘了,陈长清还在征西军中呢,老侯爷的遗骸也在镇北军中,他们陈家人哪有南逃的道理?
说实在的,在危急关头,大部分的人都会优先考虑自己的身家性命,那是人之常情,无可厚非。可也有那么一些人,始终有勇气坚守一些原则、扛下一些责任,说是赌徒心理也好、英雄情结也罢,总之陈淑瑶就是这样的人,而且她的祖母和母亲也都支持她的决定,用她祖母的话来说,那就是:陈家上下没有一个孬种,我老太婆的拐杖也可以敲死几个燕贼!
所以陈家人的动作很快,他们甚至不需要等到确切的消息再动身,因为他们没有什么太上皇、贵妃之类的敏感身份,想去哪里就去哪里,想要“捐躯赴国难”,就根本不需要犹豫——而今天,就是他们举家出发的日子。
“能跟上陈家的队伍,那当然是最好的。可他们若是捎带上贵妃娘娘和小皇子,只怕也走不了了。”许胜淡淡道:“所以娘娘你还是稍安勿躁,静候时机吧。我们也都准备好了,一旦消息准了,就绝不会拖延。”
“就是就是,”秦连横附和道:“再说了,皇帝到底逃不逃,现在还真是说不准嘞,坚决反对南逃的,那可是太后娘娘啊!”
听到“太后娘娘”这四个字,若妍眼中闪过一丝异色,但神情不变,依旧冷笑着,说:“太后娘娘啊,她可总算是落到了今天这个众叛亲离的地步,就连纪家都跟她站在了对立面……没了纪家的支持,她的意见,能管什么用?终究是后宫里的女人,一旦没了依靠,就什么都不是了。”
“咳,”秦连横摸了摸鼻子,“听起来很有道理的样子,看来贵妃娘娘你对后宫还是很有体会的嘛……”
若妍瞥了秦连横一眼,再看看若有所思的许胜,无声一笑:她对后宫有没有体会,那不好说;可对纪太后这个人,她就真是很有体会了。十几年来,若妍先是跟在夏侯宣的身边,后来又成了夏侯卓的女人,可以想见,她对纪氏这个“亲娘”的体会能不深么?比后娘还后娘,这就是她对纪氏的印象了。
不过,风水轮流转,这一回,纪太后可算是体会了一把“被亲人背叛”的感觉了。
话说纪太后为什么不愿南逃,那还用得着问么?她深知自己的小儿子不简单,“小儿媳妇”也很有本事,甭看现在的形势像是“风急雨大”的样子,说不定再过几天就出彩虹了呢?那他们还逃逃逃、逃个鬼啊?而且她还想到,大儿子一旦南逃,简直就相当于把江北的万里沃土送给了她的小儿子夫夫俩,搞到最后,整出个“划江而治”都大有可能!
至于燕贼什么的,很厉害么?纪太后虽不懂军略战局,却对她的小儿子夫夫俩颇有信心,所以她当然不愿意南逃啊。
可事情偏偏就有那么巧,纪家的老太爷、纪太后的老爹最近病倒了,病得人事不知,而他老人家又是纪家唯一知道“偷龙转凤”内-幕的人,他这一倒,换了纪太后的大哥、也就是若妍口中的“纪家大老爷”来做纪家的主——分歧就这么自然而然地产生了。
驸马爷手中的兵力和燕贼相差那么大,京城还乱成这样,出于稳妥起见,纪家大老爷便决意南逃了,这可不是再正常不过的事了吗?虽说纪彦平还在镇北军中,可纪家大老爷又不止那一个儿子,当然没必要为了一个纪彦平而让更多的儿子、甚至整个家族的前程都陷于危险之中了。再者说来,纪家大老爷可不像纪太后那样、对公主驸马深具信心,在他看来,江北被燕贼横扫的可能性很大,即使大家都不逃走,最后也不过是一起为国都陪葬而已,那又何必呢?不值当啊!
由此可见,纪家大老爷既是存在这样的心思,纵使纪太后把好话歹话都给说尽了,那也是没用的。纪太后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她的亲大哥在朝堂上大力支持南逃,直把她气得胃疼肝疼浑身都疼,但终究就是没辙。
而且纪太后也不可能把偷龙转凤的秘密告诉她大哥,一来那是肯定不会有什么作用的,人家对江北的形势不看好、对公主和驸马没信心,跟公主是男是女有关系么?二来,真相一曝,说不定还会起反作用,公主是个男人,可纪太后还曾经打算把他嫁给纪彦平呢,这让她大哥怎么想?合着亲妹子以前还打算耍他这个大哥一下狠的呢,幸好没有成事,要不然他肯定会在生米煮成熟饭了以后才被告知真相,那该有多憋屈?
所以说了,纪太后是真的拿她大哥没辙了,这回轮到她憋屈了。而且更憋屈的是,她的皇帝儿子也是指望不上的,即使她说服了夏侯卓又有什么用呢?夏侯卓本身就是个没主见的,管屁用!
这不,正和若妍说着话呢,秦连横就收到了手下探子的消息——皇帝已经正式下旨,即时举朝南迁至嘉宁府,暂避来犯之敌,并聚江南之兵,以图后策……
“他娘的!”秦连横一拍大腿,也不知是愤怒还是高兴,总之心情复杂得很,“走,依计行事,这下子咱们是真的可以赶上陈家的队伍了!”
毫无疑问,皇帝的这道旨意立时就在京城里掀起了轩然大-波,在此之前,京里确实已人心浮动,甚至已有一些人拖家带口地趁早逃了,可总有一些人是不想逃的,还有更多的人是一边收拾细软一边观望着风向……当真正听到连皇帝都要逃了,心里受到的冲击、那种特别剧烈情感波动,不身临其境真是很难体会的。
不管怎么说,当皇帝做出这样的决定时,他在万千子民们心目中的形象便也一落千丈了。
更何况,便在皇帝的旨意刚刚传开没多久时,另一个大消息也随即传扬开来:太上皇让侍卫们护送他到皇陵去了!他老人家要亲自去向列祖列宗请罪!
哗——什么叫雪上加霜?这就是雪上加霜,或者还可以说是“会心一击”——皇帝在普通百姓心目中的形象彻底完蛋了。
至于那群带着太上皇冲破城门、扬长而去的家伙究竟要把太上皇他老人家带往哪里去……谁还会去查证呢?朝野上下都已乱成一锅粥了!
尤其是,最最在意太上皇去向的纪太后,此时竟已被她的儿媳妇徐皇后用一杯蒙汗药给放倒了,并抬上了凤驾,往南边去了。
而若妍和小皇子的去向,徐皇后会在意么?她早就盼望着那母子俩消失不见了,现在这样,岂不正好?她说不得还要在皇帝面前“帮忙”遮掩一二呢。
不过,被一大群人簇拥着坐上銮驾、离京而去的夏侯卓……还能不能想得起若妍母子俩都是个问题了,此时此刻,他的脑子究竟有多乱,心情究竟是多么的茫然无措,旁人是根本想象不到的。
要知道,今时今日,或许会被记载在史书之上,成为一个值得一提的大日子。
便是在这一天,有两个“分量很重”的队伍几乎是前后脚地离开了京城,方向是一南一北,而他们两拨人的未来……也将大相径庭。
☆、第九十章 信物
太上皇怀着复杂又激动的心情,在永定关的南面城楼下与他的好女婿重逢。
他老人家的脑子是越来越好用了,所以他非常清楚:自己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就是被女婿给挟持了。
但太上皇却并不生气,曾几何时,大儿子造反、二儿子背叛、三儿子懦弱无能见死不救,都让他气得要命,可此时此刻,女婿也“大逆不道”了,他老人家却只觉得欣慰:女婿真是厉害啊,不仅才能出众,而且当断则断、敢作敢为,跟他那霸气勇武的女儿妥妥是天生一对,而且看这情形,他们夫妻联手迟早横扫天下啊!真到了那一天,他老人家在地下见了列祖列宗,非但用不着惭愧,反而还能使劲得瑟,想想都觉得棒极了!
“父皇,”当太上皇的车架距离城门口还有好几百步远时,齐靖安便快步迎了上去,握住太上皇的手,关切道:“您老人家远来劳累,且先歇一会儿,待小婿处理完手头上的事,立马就来相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