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天诏心头一紧,女皇说的模糊,听得他更加云里雾里,不知她究竟要利用高逸幽做什么。照她的说法,难道就是故意让高逸幽在别人的领土上造反闹事,然后和西戎人打得两败俱伤,她好坐收渔利么?似乎也能说的通,可墨天诏不解的是东方端华为何愿意向他坦白,这番坦白的可信度又是多少...
高逸幽之于东方端华究竟是何意义,始终是个令人费解的谜!
“至于南巡的事...”趁着墨天诏深思不解,东方端华已兀然转移话题,漫不经心地笑道:“我去的是临安,离动荡不安的苗疆有十万八千里,担心苗人对我不利,不是杞人忧天么?”
“临安...”墨天诏喃喃,忽然像是想起了什么,黑眸冷芒闪烁,惊问道:“端华,莫非你还是想找...”
“母后!”一声亲昵的呼唤突然从身后传来,打断了墨天诏脱口欲出的一个名字...
女皇与当朝权臣一齐回首,只见一个美艳无双的妙龄女子正站在身后,巧笑嫣然,清眸流转。东方若情一袭紫蓝色开襟宫袍裙,腰间系着翡翠色流苏璃带,在微风中丝丝飞舞。长发浓如泼墨,腮扑淡淡脂粉,手里还捧着一个红色锦盒。
墨天诏当下愣然,记忆回溯到十几年前,当东方若情还在娘胎里的时候就已多灾多难。那时先帝爷沈岩就已体虚多病,房事不济。他清楚端华皇后腹中的孩子不是沈氏骨肉,多次暗中谋害。东方端华顶着危险生下小若情,便一直藏在深宫不见天日。先帝爷见生的是女儿不成威胁,竟也慢慢遗忘了那个冷宫里的皇后私生女...记忆中那个天生丽质,眼神忧郁的小女孩完全长大了,东方若情眸光潋滟明媚,容光绝色的眉宇间还透着一股凛凛的肃穆,气韵高贵脱俗。她的模样几乎与东方端华年轻时一模一样,少年老成。高不可攀,凤仪天下...
“侯爷也在啊!”东方若情绽开笑容,那笑容似乎是唯一能昭示她年龄的标志,天真烂漫,一笑倾城,有如百花盛放。墨天诏这才尴尬回过神,忙跪礼称公主千岁。东方端华见墨天诏方才紧盯着女儿不放,颇为不悦地嘲讽道:“瞧你那眼神,是太久不曾见到情儿,认不出了么?”
“是是是!”墨天诏干笑道,“真是出落得貌倾天下,越看...越有端华当年的风范啊!”
“像我可不是什么好事!”东方端华语调暗哑,一丝难以明辨的情绪刚刚流露,却又被她压了下去,转而拉家常道:“对了,这些年怎么也不见你家香儿,也该有二十了吧,何时也带进宫给我瞧瞧!”
墨天诏剑眉紧蹙,硬朗的五官轮廓几乎都起了褶皱:“莫要念起那个不孝女!二十岁了,还不曾婚配,性子顽劣癫狂。她生来就心疾,十二岁以后忽然好转了些,就到处惹是生非,丢尽了我这张老脸啊!”
为人父母者总喜欢把子女挂在嘴边,东方端华也释然笑道:“哦?你堂堂镇远侯,竟然召不到一个训妻有术的佳婿么?”
“既然侯府千金还未出阁,不如让那位香儿姐姐进宫陪我好了。”东方若情出乎意料地插话道,“这偌大的皇宫就我一个公主,可是寂寞的很!”
女皇脸上的笑容骤然收敛,极为不悦。
墨天诏忙推托道:“不敢不敢!犬女墨成香性格莽撞桀骜,实在是不敢让她进宫。微臣教导无方已经罪该万死,若恼了公主,十个脑袋都不够砍!”言罢,墨天诏很快察觉到东方端华面有愠色,东方若情也是心事重重,似乎母女间有话要单独商谈,当下便找了托辞赶紧告退。
湖水波光粼粼,天空流云尽染。那母女两人留在碧波澄澈的湖心亭台,凭栏而望,不知又会密谈着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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慕绯缓缓睁开双眼,便见南雪衣依然沉沉地睡在她的身旁。
温煦的风穿堂过窗,鸟语花香,天色大亮。慕绯睡意朦胧地扭了扭身子,伸直了手臂,然后不由自主地落在了南雪衣的身上...她转过身,撒娇似地紧紧搂着师父的纤腰玉体,温暖醉人的气息扑在了南雪衣耳旁,让她在阵阵酥麻中翻了个身,与慕绯相对而卧,气息交融。
慕绯不知自己是醒是睡,忽的凑近了南雪衣的鼻息,她的心忽然平静下来,只剩无边无际的欢愉和宁静在心魂深处蔓延。慕绯时常会觉得,一个人只有在睡眠时才是最脆弱最真实的,而她就在这晨起时放任了自己的心跳和悸动,轻轻贴上了南雪衣的唇,留下了一个脆弱而真实的吻...
唇瓣相贴的奇妙触感,让两人同时清醒过来。
南雪衣蓦地睁开眼,眼神交错的瞬间,是无穷无尽的凄迷与恍惚。这一切简直是不可理喻,却仍在慕绯亲吻自己的瞬间卷入了晕眩的漩涡,完全分不清真实还是幻象...
南雪衣轻轻推开慕绯,倏地起身坐起,宿醉后的脸色仍有些憔悴苍白,她有些无措地用手捋了捋凌乱的发丝,怔了好半晌说不出一个字。
慕绯也坐了起来,她并不冷,却仍用棉被裹着身子,双眸目不转睛地凝固在南雪衣脸上,颤颤巍巍地唤了一声:“师父...”
那两个字仿佛把南雪衣从游离的梦境里拖回了现实。她翻身下床,回避着慕绯渴切的眼神,波澜不惊的声线一如往常,温柔而淡漠:“你再睡一会儿吧,为师要走了。”
“师父!”慕绯从床上跃起径直扯住了她的衣袖,眼中泪雾迷蒙,像个做了错事的孩子:“师父你要去哪儿?徒儿知错了,你还在怪我么?师父!你不要走好不好!”
“我...”南雪衣有些哽咽得说不出话来,她简直想找个地方躲起来,逃避这可怕的混乱懦弱:“绯儿,你睡吧!庄里大大小小的事都等着我处理,你继续睡吧,我不会走远...”
慕绯不再说话,却是直接从后抱住了南雪衣的身子,她的脸埋在南雪衣的后背,几乎都能听到师父怦然狂乱的心跳...
南雪衣终于控制不住自己,转过身去紧紧回抱着慕绯,她觉得自己一步都不能动了,完全被怀中的那人牵制住了...师徒两人相拥着,仿佛一起跌进了深不见底的黑洞,一起颤抖,一起迷茫,一起失控...“师父,师父!”慕绯搂着南雪衣剧烈地抽泣起来,“我不知道怎么回事,我不知道我怎么了,我不知道我为什么要...”
“绯儿,”南雪衣柔声喝止,倾尽所有地抚慰着她:“没事了!什么事都没有,是师父不好,都是师父不好!绯儿,你再睡会儿吧,什么...都别想了!”
☆、第二十三章 风起 ...
慕绯只觉自己渐渐软化在南雪衣怀里...颤抖的哭泣渐渐被她的体温抚平,慕绯阖上疲倦的双眼,任由南雪衣抱着她重新躺回了床上。她知道师父一直陪在她身边不曾走远,她甚至能够感觉到那柔情脉脉,溢满了宠溺与爱恋的目光...
若有似无的,微凉的唇瓣轻轻摩挲在她的眉心、脸颊,留下一圈细碎的酥/痒。她知道那是师父留下的亲吻,慕绯情不自禁地扬起嘴角,酒窝深深,美得动人心弦。
她又做起梦来,梦见冰晶剔透的雪花落在脸上,融化成了一片沁凉的芳香。梦见与师父一起在碧云山深处练剑,鸟鸣兽啸,剑风如浪。大雪封山,万物空茫。
她欢快地追上南雪衣的背影,牵着师父的手心,两人时而低喃细语,时而欢快叫喊:
“师父,你会记得碧云山的雪么?”“师父,师父!这里那么美,我们一起留在山里好么?”
连续而跳跃的梦境里,有时光穿梭,景物瞬息万变。不变的唯有那冰雪出尘似的清丽容颜,和一起牵手踏出的每个脚印,始终如一,不曾寂灭。
再度醒来时,已是日上三竿。
慕绯揉着睡眼翻身下床,四周空空荡荡,师父已经不在身旁。补眠之后的慕绯心绪宁静了许多,走到铜镜前穿戴梳洗,心想师父一定是在南少卿的书房里忙到焦头烂额。慕绯开始暗恨自己方才不懂事,缠着师父不让她离开一步,简直像个没断奶的小孩!真是越活越没出息,又给师父添了麻烦!
梳洗完毕便径直离开了南雪衣的闺房,慕绯估摸着这个时辰差不多可以吃午饭,便想先去正厅看看有没有什么小点心可以果腹。不料刚踏进流音水榭的正厅“慧仁堂”,竟发现南雪衣就端坐在堂中那张紫檀木八仙大桌前!只见桌上铺满案卷文书与成堆账册,笔墨纸砚,镀金算盘,清茶糕点一应俱全。老管家林哲坐在南雪衣身旁,主仆两人皆是专心致志,一边低声谈论一边清点账目...
慕绯惊愕万分,心潮澎湃难以自抑,着实没想到南雪衣会在此处理事务,难道真的是不忍离开自己太远么...林哲听闻脚步声回过头来,见是慕绯,清咳了两声,慈爱笑道:“绯儿醒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