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我无关是吧?”墨成香苍白的唇角勾起冷笑,倏地转回正厅,龙阳见她竟朝慕绯走去,立刻按紧了宝剑追上。墨成香的步子轻盈而鬼魅,人还未到,幽幽的质问已飘到慕绯耳畔:“沈慕绯,你好狠...你怎么忍心把她害成这样?在渝州受困时我就看出来了,你一直想着怎么利用体内的曼若陀罗真气,处心积虑想要练成那苗疆邪术,像红莲和拂光一样突破‘人’的极限!你为了达到你的目的不惜拖累南雪衣,甚至...甚至她为了你的野心去牺牲自己!”
“住口!”宫凌怒不可遏,人已经按剑站起。
“你说的没错,”慕绯起身迎上了墨成香的咄咄逼视,少女哭红的眸子里寒光乍现,墨染似的眉梢亦是狠狠一敛:“拜你所赐...倘若我父皇母妃还在世,倘若这万里江山不落入贼人之手仍然姓沈,倘若我一生一世都留在皇宫高墙,我永远不会遇见雪衣,不会拖累雪衣,你就能将她占为己有了吗?!”
墨成香听她直指自己是罪魁祸首,顿时杀机毕露:“害她至此还要狡辩,我杀了你,你根本配不上雪衣!”说着,紫袍女子翻然出掌,直扼住慕绯咽喉!“绯儿!”宫凌与龙阳惊呼着拔剑,不料慕绯不避不闪,任由墨成香死死掐住喉咙,窒息的痛感又让她体内的真气激起,慕绯退开几步,左手本能地反扼墨成香,狠狠一拉...
墨成香尖叫一声,右手脱臼,又见宫凌和龙阳的剑也逼近她的身侧,墨成香身形一转欲夺桌上的试水剑自卫...“妖女!”慕绯气得失控,足尖凌空一抬,猛地朝墨成香踢去!只听“砰”的一声巨响,墨成香跌落时把桌椅撞翻,满地杯盘狼藉,厅里其他丫鬟全都吓得尖叫起来。
“别打了!”龙阳见势不妙,慕绯已徒手扑到墨成香身前,这厢又换成她死死掐住情敌的玉颈。打得鬓发凌乱,咬牙切齿。墨成香也不甘示弱,只见她双目血红森冷,竟捉住慕绯的手背一口咬了下去...
“啊!”慕绯吃痛,一松开血流如注的手,就被墨成香乘势反扑,又将慕绯反压身下。两女死死缠斗,形同疯魔。“凌儿,把她俩拉开!”龙阳和宫凌弃剑围了上来,知道她俩一个大病初愈,一个心智溃散,这样胡乱打下去虽然不伤性命,但也绝不是解决问题的办法。
“你们一个个都希望我死...”俏颜被掐的红白交错,慕绯急促喘息着,率先松开了墨成香。眼角晶莹的泪珠断了线一般往下淌,连恸哭都没了力气:“只有她,只有她一次次护我、救我...我只为她活着,她若不在了,我自会了断!”
“为什么,为什么她连死都是为了你!”墨成香爆发似的吼道,泪水扑簌而下,掐着慕绯的力道却丝毫不松:“沈慕绯,我不会放过你,我追到阴间都不放过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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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雪衣还没死!”正当两女在正厅打得沸反盈天,一声中气十足的厉喝突然从身后传来。
慕绯和墨成香恍然松开彼此,只见松君、竹君、梅君三位老者赫然站在了厅堂门口,他们不知何时结束了运功急救,满脸虚汗,神情疲倦而又肃穆。
“前辈!”厅内的四人如同抓到了救命稻草似的围了上来,慕绯惊喜交加,一下子扑跪在三人面前:“前辈说的是真的吗?雪衣没事了,雪衣救活了是不是?”
梅君不忍看她那祈盼热烈的目光,摇头叹息道:“合我们老夫三人之力,总算将她从鬼门关拉了回来。如今脉象很弱,但总算缓过一口气了。”
“太好了,师父没事就好!”宫凌忍不住喜极而泣,大家都好像放下了心头大石,唯有墨成香的眼神变幻莫测,垂眸思索着什么。
“事情若像你们说的那样简单就好了,”松君眉宇间更是复杂,他缓缓扶起慕绯,细细打量她的脸色,叹问道:“绯儿,你可知你师父伤在哪儿了?”
“我俩当时气血相融一起中了蛇毒,她为了替我逼毒,令自己元气大伤。”慕绯轻咬朱唇,眸光疑惑:“除此之外...还有什么?”
松君未答,却是慢慢抬起慕绯的手开始把脉。
☆、第七十二章 问病 ...
松君把脉时一直闭目深思,冰凉的指尖在手腕处按了许久,慕绯面色沉静,心里却涌起了越来越浓的不祥预感。
龙阳与宫凌面面相觑对视了一眼,转身便吩咐随侍的丫鬟们赶紧把满地的狼藉收拾了。扶正打翻的桌椅,重新擦抹一遍,上好茶水和糕点,请三位老前辈坐下了慢慢说。几人都落座后,松君睁开双眼,手指缓缓挪开慕绯的脉搏,却是忽然抵上她的掌心霍然一抬,与慕绯掌心紧密贴合,仿佛是重演着师徒俩内息交换时的动作。
“前辈...”慕绯诧异万分地看着松君,只觉他正以自身内力试探自己,松君不答,神采更加专注冷肃,不容拒绝。几人都耐心等待着结果,墨成香端坐在桌旁,茶杯轻轻倚上红唇,目光直勾勾地剐在慕绯脸上,似是把她整个人都看透似的,幽冷而又悲戚。
许久后松君终于收掌,白眉深蹙,回首对梅竹二人心照不宣地点了点头,又对慕绯叹道:“果然不出我们所料,绯儿,你师父她恐难痊愈了...”
师兄妹三人大惊失色,刚刚放下的心一下子都提到了嗓子眼,如鲠在喉地刺痛起来。慕绯犹如惊弓之鸟般抬起头,泪湿的眉睫被月色染上了一层惨白的光晕,更显得憔悴不堪。她周身颤抖着,一下子扑跪在松君面前:“她的伤是否和我有关,求前辈明示!求前辈们大恩大德,救救我师父!”
“求前辈们救救师父!”宫凌与龙阳也痛哭出声,三人一齐跪着,不住地磕头。
“都起来都起来!”性情最直爽的竹君忙上前去扶,他也忍不住擦拭眼角,老泪纵横起来:“你们都坐下吧,冷静些,听我们从头说起。”“是!”慕绯又俯身叩首,眼里分明噙着泪,却倔强得咬紧了唇不愿哭出声...宁可强撑着身心,也要留下一丝希冀去陪伴南雪衣好起来!
“你们身为弟子应该知道,南家的独门武功师承于武当派。”只听梅君娓娓道来:“凡道家一派的功夫都讲求以柱为本,以气为源;动如蛇行,静如山岳。南雪衣习武之初亦是如此,先习内功,后修外法。只有体内真气充盈,经络畅通,才能支撑千变万化的外功招式...”
师兄妹三人点头附和,松君接话道:“你们的师父是武学奇才,她十四岁时就将道家心法融会贯通,不仅练成了南家祖传的十八剑,还独创了三招试水剑法,移步三招内,杀人不溅血。你们要知道,中原武功的本源是‘御气而行’,而苗疆秘术正好逆转,追求‘意动气行’...”
慕绯怔怔听着,脑海里不禁浮起初见时那道惊鸿白影,她是从天而坠的仙子,不染尘垢的雪袖剑影拂去了所有侩子手的性命,宛如虚空中绽放的白莲,迎风静默的舞蹈...慕绯迎上老者慈祥的面容,泪光凄迷,声音都是断续喘息:“所以是不是我们一开始就错了...我们根本就连不成曼若陀罗心法?”
松君摇摇头,沉声否认道:“不,你已经练成了!”
慕绯愕然,没有一丝欣喜若狂。只觉浑身都被冰雪冻住,清眸中泪水汹涌,说不出一句话来。
“方才我试探你体内曼若陀罗真气,红莲和拂光当年如何炼成这股‘气’已经无从知晓,但我估摸他们用了不下二十年!”松君目光如炬,似是对这苗疆秘术极为痛恨:“遵照天地自然的规律,气无形而人有形,再浑厚的真气都要过三关才能顺利回到三丹田,才能为人所用。但这曼若陀罗真气霸道猛烈,它会与你习武之后一年年积累起来的真气相融,直到吞噬你本真的内力,在你奇经八脉里毫不受阻!能阻止它的,就只剩下你的毅力与意念!”
慕绯恍然道:“正是如此...我一心生报仇念头,意志动摇,不仅无法控制它而且还要遭它反噬,像一团火在身体里烧着,怎样都无法解脱!”
梅君抚须长叹:“所有才要两人合练,让暴烈的真气在双修时一分为二,阴阳调合来消减危险。如果不是那条蛇,你俩早已化险为夷了啊——”
“南雪衣在自己中毒后舍命为你逼毒,她体内岔乱的气血不仅受蛇毒逼迫,还被你体内同根同源的曼若陀罗真气所吸!”一番铺垫解释,松君终于亲口说出了最后的残忍,字字都是愧痛涩然:“出事时,你的身体变成一个巨大的漩涡,吸走了她的另一半曼若陀罗真气,吸走了南雪衣十年来积淀的内力,她也险些耗尽了体内最后一丝真元!绯儿啊,她那一推,是几乎将自己的命都推给了你!”
十六岁少女脸色剧变,天旋地转中手紧紧扼住紫檀木桌角,几乎坐立不住要跌下去...她终于明白为何墨成香一口咬定是她害了雪衣,泪水朦胧的视线里再也看不清任何人的脸,却似有一双巨掌生生扼住她的心口,要把她体内不属于的自己的另一半真气给剥离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