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爷说没有这么快就没有这么快。”胤禔笑了笑,却不欲与他解释,西路军遇上阻滞耽搁了行程,皇上下令放缓行军速度等候西路军,要再过个十几日才能到这里,所以他们即使想表现给皇上看,也不需要急于这一时。
当然,胤禔没兴趣跟索额图说明白就是了,要不他追问起来怀疑自己未卜先知,他也说不清楚。
索额图讨了没趣,就要退出去,胤禔却又突然叫住他,问道:“索相,当初出京之时,皇上命我们自备八十日口粮,如今军中所剩粮食,还能用多少日?”
索额图没想到他会问这个,犹豫了一下,才答道:“只要在八十日前,于成龙能够把后备粮食送来,便不会断粮。”
“那要是他送不到呢?”
“皇上吩咐的差事,按理说应当是不会耽搁了才对。”
“索相,听说……你跟于成龙还有几分交情吧?”
左都御史于成龙负责的是运送中路军的后备粮,职责重大,若是他那里出了纰漏,粮食不能按时送到,这仗也就没法子打下去了。
索额图不动声色回道:“同朝为官,交往的都是分内之事。”
“要是你或者太子爷给他传达什么指示,他会不会……”
“大爷,您这话是什么意思?”索额图拔高了声音:“您是在怀疑奴才和太子爷不成?”
“索相莫紧张,爷还没说什么呢……”胤禔笑着撇嘴:“你这样子倒显得有些心虚了。”
索额图气结,不想再跟他浪费口舌,打算告退离开,胤禔却又说道:“索相,三思而后行啊……”
“奴才告退!”
索额图走了,一直没出声的胤礽才狠狠挠上了胤禔:“吱吱……吱……”
“你说那些话是什么意思!”
“一时半会的说不清楚,晚上再跟你说。”胤禔捏捏他的耳朵安抚他。
胤礽其实是有些惊讶,虽然索额图伪装得不错,但胤禔说出那些话的时候他似乎是有些失态的心虚的,和他打了几十年交道深谙他性子的胤礽几乎一眼就看了出来,莫非当真被胤禔说中了不成?
日上三竿之后,胤禔抱着满腹心事的小狐狸出去遛马,胤禔在胸前挂了个大口袋,把小狐狸往里头一搁,就带着他出了门,样子十足滑稽,胤禔却半点不顾路过兵卒诧异的目光,拉了马就出了军营,满脸都是笑意。
离军营不远处是个山谷,有小瀑布有溪泉,绿荫环绕,山清水秀,胤禔把胤礽放下地,胤礽蹿到水边,脑袋伸进清澈的泉水里蹭了蹭。
好冰。
小狐狸一个哆嗦,下一刻,就被胤禔一手捞了起来:“太子爷悠着点,这里泉水冷。”
胤礽懒得搭理他,甩了甩脑袋甩去毛发上沾上的水珠便就趴下身,不动了。
胤禔叹了叹气,抱着他直接在一旁草地上躺了下来,胤礽无聊地踩着他的肚子从这边翻到那边,再从那边翻到这边,胤禔由着他去,也不阻止,只漫不经心地与他说起了话:“你说,当皇帝到底有意思吗?”
——没意思你挤破了头地跟孤抢?
“从前,确实有那个想法,后来看看汗阿玛再看看……觉得其实也就是那么回事,即使能掌握生杀大权,很多时候也还是身不由己,还不如早点回家种田栽花,过些清闲日子,还能活长点不是?”
胤礽有些意外地抬头看向他,胤禔说得很淡然,似乎还当真就是这么想的一般,一时间迷糊的那个反倒成了胤礽了。
“小狐狸,要不我带你远走高飞吧,你也别去想着抢回皇太子的身份了,我也不要这个皇子身份了,我还有些私房钱,在外头也有些买卖,也够你挥霍,我们去江南过些舒心的好日子如何?”
“……”
胤禔低下头,见胤礽傻愣愣地看着自己,笑了:“小狐狸,你不说话我就当你是答应了啊?”
“吱吱……”
——谢了你,你自个一个去慢慢享受吧。
胤禔再次叹气:“小狐狸你怎么就这么想不开呢……”
胤礽踩着他的肚皮再次打了个滚,不是他想不开,是他就算要放弃也不是眼下这个情况,他不能一辈子都这么依附着别人过活。
算了,知道胤礽不是那么好说动的,胤禔也便没有再说下去,慢慢闭上了眼睛,睡了过去。
一直到太阳快要落山了,睡了一整天的胤禔才精神抖擞地醒了来,旁边是已经饿得饥肠辘辘愤怒地不停挠他‘吱吱’直叫的小狐狸。
胤禔坐起身,伸了个懒腰,这会儿是彻底痛快了,一手捞起胤礽:“走了走了,别闹,回去就喂饱你。”
半个时辰之后,胤礽坐在桌前几乎狼吞虎咽,一面没忘了怒瞪同样把筷子伸过来的胤禔。
“太子爷,你是饿死鬼投胎的不成?”
“你好大的胆子,从前还从来没有人敢这么饿孤一整天。”
“唉,那不是爷睡死了嘛,”胤禔不好意思的解释,又低声嘀咕:“谁让你夜夜都这么折腾爷。”
胤礽冷哼,根本懒得揭穿他的猥琐心思。
吃了个半饱,胤礽才放慢了夹筷子的速度,慢慢问起了他:“现在说吧,索额图到底跟假太子做了什么?”
“哦,索额图命了督办粮草的户部侍郎阿尔拜故意拖延,在粮草中掺杂烂糠交给于成龙,于成龙匆忙之下也顾不得仔细验收,就这么押着那些糠米上路了……”
胤礽诧异之下追问道:“他们要做什么?!假太子不会这么大的胆子连军粮也要吞吧?!”
“当然不是,”胤禔笑着摇了摇头:“爷估摸着,是假太子要索额图这么做的,为的是彻底断了大军后备粮,如此,等到皇上深入敌军腹地却又无粮维持后继,到时候我军只能任人宰割,混乱之中,即使皇上有个三长两短,也就不是稀奇事了。”
“他还想弑君杀父谋朝篡位不成?!”
胤礽震惊之下快把手里的筷子都给掰断了,胤禔拍拍他的手安抚他:“自然不是,假太子没那么大的胆子,而且这事也不定能成,只要皇上行军的速度一放慢,等到于成龙送来的粮食到军中发现出了问题,当下就折返那个时候还没到阵前,便就不是大事。”
“索额图这个该死的老糊涂。”胤礽咬牙切齿,他就不信索额图会想不到这么做风险到底有多大一个不小心就得诛九族,十之八/九他就是受了假太子那厮的蛊惑:“所以之前他听闻噶尔丹借了六万俄罗斯火器兵就力劝皇上回去其实是在做戏?其实是激将法激得皇上更加下定决心亲身前往阵前杀敌?”
“大概吧,假太子跟索额图说,即使事情没成也不是大问题,就推到于成龙和户部官员身上,说是他们扣下军粮中饱私囊便是,他会妥善处置好不会惹祸上身,索额图才答应做这事,不过话又说回来,前回于成龙运军粮也没有在皇上规定的时间内送到,也因此耽误了军机,太子爷,难不成你也做过同样的事情不成?”
“于成龙根本不是孤的人孤如何能左右他!那是他自己磨蹭才耽搁了时候跟孤一点关系都没有!孤没有那么糊涂!”胤礽说完又猛地瞪向了胤禔:“前回?什么前回?你在说什么?!”
“这个嘛,”胤禔眨了眨眼睛:“你得去问阎王老儿了。”
胤礽愕然,这下彻底怒了:“你给孤把话说清楚!”
胤禔偏偏扯开话题:“其实倒也不用太担心了,假太子根本不是想谋朝篡位,他没有那么大的胆子,他其实是想挖个肯让索额图跳下去,除了索额图。”
胤礽闻言越发诧异:“除了索额图?”
“嗯,”胤禔点头:“在于成龙运着那些烂糠上路四五天之后,他就派人去将之招了回,说是发现军粮出了问题,然后一面写折子上告皇上揭发索额图,说是已经查清楚是索额图指使侍郎阿尔拜调换侵吞军粮,如此皇上便不会认为这事与他有关,还会觉得假太子他是大义灭亲,到时候就算索额图说是假太子指使的也是百口莫辩,不单皇上,满朝文武又有谁会觉得是太子爷要除掉索额图呢?”
胤礽的眼里泛起了冷意:“原因呢?”
“很好理解啊,第一,怕索额图发现他是个冒牌货,第二,接手索额图的人脉以后做事还不用顾忌他们家他想怎样就怎样了,不过依着爷看,其实他都是听了庆复那厮蛊惑的。”
胤礽冷笑,果然是这样,佟家一贯就跟赫舍里家不对付,假太子跟庆复走得近,被他蛊惑个几回会生出除去索额图的心思倒当真是不奇怪,而且,这样的主意,十之八.九也不是假太子自个想出来的。
“庆复是老四的人啊……”胤禔轻叹道。
“孤-知-道。”
三个字一字一顿,说得几乎咬牙切齿,这事背后的主使就是胤禛没跑了,然后胤礽又一眼横向胤禔:“你怎么会知道得这么清楚?”
“假太子又不是你,要在他身边安插一两个人,打听点什么能有多难。”胤禔说得理所当然。
这倒也是。
“不过你放心,假太子送来的折子在半道上爷已经派人给拦下了,送折子的人也给料理了。”胤禔说着从袖子里抽出那庆复代笔的以皇太子的名义写的揭发索额图的奏折,递给胤礽看。